“我会拿出应对方案的,而且是周密具有可操作性的方案。”周思国似乎胸有成竹。
“什么应对方案?你将这方土地上的人民全部转移到山上,成为山民,占山为王,变成土匪?还是将他们搬迁到城里?”王总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
“是的,我会想办法让村民搬迁到安全的地方。”周思国依然满脸微笑,试图化解王总的焦虑与不安。
“你说的简单,我虽然不是国土部门的,但对这巨大的搬迁工程我了解,你有什么信服的依据说服国土部门同意你的搬迁方案?国家有明文规定,对占用可耕尤其农田控制得很严,梁庄矿区方圆几万亩土地可都是基本农田啊?政府会批准你的方案,让你搞水上开发?你忽悠别人可以,但绝不可能忽悠我,更不可能通过我实现你那不可告人的目的。虽然你我有着多年的情谊,但我绝不会为了你的私利,而失去我一个科学工作者的良知,更不会助纣为虐。”王总似乎终于看出了周思国的心思,更是生气,脖子上的青筋暴突,显然心里很是生气,指着自己的胸膛道。
王总似乎越发固执地认为周思国内心在隐藏着一个天大的阴谋,不由的摇了摇头,自言道:“朋友归朋友,但你让我隐瞒事实真相绝对不可能,而且我不仅要将梁庄梁矿下蕴藏着的巨大水资源写进报告里,我还要在报告里明确指出,矿区地下丰富的水资源只是具有潜在而不是直接的开采价值,鉴于梁庄矿区目前地质状况,在没有对完善的安全应对方案审查前,绝对不能进行地下水资源开发……。”王总说着,望了满依然微笑着的周思国一眼后,又严厉的口气道:“我不仅要将地下水资源的情况写进报告里,而且我还要将相关情况专门向sw报告,并将报告抄送省国土资源厅。”
王总的一番话正是周思国极不愿看到,那将预示着,不仅将自己精心擘画的方案全部打乱,甚至搞不好,将使前山的局势失控,王总担心的局面将变为现实。就忙道:“王总,你千万不能这样做,我求你了。”
“不行,那将违背我一个科技工作者的良心和职业道德,无论如何我是不能让你这么做的。”王总见周思国终于亮牌了,他也只好亮底。
“老王,你相信我,我是党员,是马山市的市委书记啊?”周思国不停的拍着自己的胸脯道。周思国声音虽然不大,但抑扬顿挫。
“你是市委书记,我也是党员,我还有着一位科技工作者的良知,我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用矿区几万人的鲜血托浮起你升迁的野心之舟。”王总怒目望向周思国。
周思国见王总误会了自己,而且语言中带有羞辱,心里极为不安,又想,也可能是王总今天早晨喝了点白洒的缘故,脾气自然会变得暴躁些,就强忍着心中怒气,依然满脸微笑道:“老王你在说什么啊?”
王总将周思国的微笑误以为是对自己的嘲弄,更加激怒了王总的不满。王总扫视了四周一眼,将目光望向面前的铁质水杯,抓起,重重的摔在地上,顿时,里面的茶水溅了一地。怒气冲冲的王总,头也没抬,急忙收拾起了桌上的文件,嘴上不满道:“我知道你是马山市的市委书记,你在马山一手遮天,我也知道你有可能很快就会提拔副s长,我更知道,也许攀上你这高枝,以后会对我带来更多的关照。但作为一名老科技工作者,我绝不能闷着良心,为了私利,出卖我的灵魂和人格。既然这里已容纳不下我,那我离开。不过,报告的事我绝对不会改变。”
周思国望了王总一眼,他知道此时最需要做的就是稳定王总的情绪,千万不能再火上加油。周思国弯腰为王总捡起摔在地上的杯子,用水洗了洗,然后重新为王总倒上杯新茶,又放在了王总的面前,轻声道:“你误会我了,更主要的是我没有说清楚。”
周思国首先给王总一低姿态,做起了自我检查。
周思国的举动果然如同一根长针般,在王总的心里狠狠的刺扎了一下。王总心里一震,心想:自己毕竟是一位科技工作者,有些事情可能果真不如周思国考虑的周到。作为一个领导几百万市民的市委书记,能亲自弯腰捡起被自己摔在地上的杯子,洗净,再次为自己倒满茶,这丝毫不亚于韩信胯下之辱,周思国在行不言之教啊?如果周思国真的为了隐瞒事实真相,逼迫自己在勘探报告书上造假,完全可以采取其他的方式,而且能够做到滴水不漏,何必要冒着亲自出马的风险?想到这,王总为自己刚才的冲动有些懊悔,情绪缓和了许多,但心中疑虑仍然没有消除,不时的用敌意与愤懑的目光望向周思国。
周思国见王总的情绪稳定了些,就依然满脸和颜悦色道:“不错,你是我专门请来的专家,但我绝不是故意让你帮我隐瞒事实真相,以实现不可告人的目的。你我是多年的朋友,我很欣赏你的为人,但作为多年的朋友,我想你对我的为人很了解。我不拿党性作保证,也不拿官帽作诅咒,我只是想同你一样,以一个普通人的良知,问王总一声,我会为了达到个人的目的而不择手段吗?拿这方土地上几万人的性命作交易吗?我能干得出你担心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来吗?不过,这件事,的确有些复杂,你能听听我的心里话吗?我真心希望,你就像刚才那样,给我提出坦率甚至是尖锐的意见建议。”
听了周思国推心置腹之语,王总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的确有些冒失,而周思国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就想让周思国把心中的话全部道出来,然后再作定夺。王总瞥了周思国一眼,没再说什么,静静的听着。
经过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导,周思国见王总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就想:首先应继续稳定王总的情绪。周思国随口道:“从哪讲呢?”
王总似乎怒火仍未消,心想:从哪讲,你自己还不清楚啊?又瞟了周思国一眼,漠然道:“随便。”
周思国想:既然王总最担心生活在梁庄矿区村民的人身安全,这也是王总的心结,那就从这里开始讲吧。想到这,周思国道:“其实,我同你一样,最关心的是梁庄矿区上面几万人的生命安全。”接着,周思国将几次政府动议关闭梁庄煤矿的议案,以及所遇到的阻力等事项,向王总进行了全面的述说。周思国道:“我前两天,还为关闭梁庄煤矿的事发过火呢。后来,我也仔细想过,之所以造成目前局面的产生。不可否认,也许其中有某些利益的纠扯,更为主要的是,我们还没有拿出解决这方土人民生计的周全方案,而他们也并没有意识自己正身处危险的境地。”
王总见周思国心有苦衷,可能由于自己脾性较急,误会了周思国,心中的怒气就消了些,在静静地听着周思国述说。
“这些天来,梁庄煤矿就像电影般不停的在我眼前闪现:梁庄煤矿透水事故,梁庄村民无奈的眼神。我常常想:为什么这么多的村民明知他们整天躺在火山口上睡觉,但仍不愿离开这方土地,只是因为那是他们祖辈赖以生存的家园,对这方土地有着深厚的感情吗?我又派人查阅了历届政府所有改造梁庄煤矿的方案。或许有的方案还不是十分周全,但不能不说,所有方案出发点都是好的,都是为这方土地上的百姓考虑。然而,又为什么最后的结局却是同一的,那就是不了了之,这是为什么啊?!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尤其是近来发生的一切,使我终于懂得了其中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利益’二字。有人说,没有买卖就没杀戮,起初我以为只适合对动物,其实人类同样如此,有时在利益面前,一切都变得渺小起来,甚至是生命。”周思国并没有理会王总,两眼望着前方,若有所思,像是在自言自语。
周思国呷了口茶,继续道:“利益,自古以来,多少人摆脱不开的两个字,真的有时好可怕,好可怕。”周思国似乎内心充满了无限的感慨,不由的摇了摇头。
周思国望了王总一眼,见王总在认真听着,就继续道:“既然大家都这么在意利益,那就首先从利益上考虑。在这之前,我也查过有关梁庄煤矿地下地质结构的文献,只不过是你的勘探数据进一步证实了历史文献上的一些推测。而据我从马山市档案馆查找到的文献记载,历史上,梁庄煤矿曾不止一次发生过重大透水事件,令人惊讶的是,在透水事件中,人们发现一些怪鱼。因此,有地质学家断定,梁庄煤矿地下不仅有着丰富的水资源,而且很可能地下是疏松的石灰溶岩,在这石灰溶岩下,很可能有一条很宽畅的地下暗河。果真如此的话,我们可以进一步开发梁庄煤矿地下丰富的水资源,除了旅游外,当然也包括饮用水。让梁庄煤矿地下沉睡的聚宝盆,造福这方土地上的人民。”
王总似乎渐渐懂得了周书记的心思,就低头轻声道:“看来我误解周书记了。”王总话音刚落,屋外传来几声喜鹊的鸣叫,很清脆。不知周思国没有听清王总的话音,还是仍沉浸在思考中,两眼注视着前方,继续道:“目前最为困扰的是鸡与蛋的问题,先开发,还是先安置?”突然间,周思国似乎想起了什么,望了王总一眼,微微一笑道:“老朋友,我不得不说……”
王总不知周思国要说什么,就专注的目光望向周思国,轻声道:“你说吧,我保证不会再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