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建业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将车牌的事情向方如今报告。
起初,戴建业并不打算上报此事——
毕竟只是水警队的一个小队长来打听车牌,算不上什么大事。
但当他随口询问司机时,司机却信誓旦旦地表示,虽然那段时间确实出过车,但绝对没有经过菜市口一带。
戴建业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套牌车。”方如今听完汇报,“敢用特务处的牌子,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这个年代的车牌全凭人工登记核对,套牌并非不可能,但敢冒用特务处的车号,背后的人显然有所图谋。
“让雷平去查。”方如今合上文件,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一查到底。”
次日清晨,戴雷平的车便驶向了车辆管理所。
不一会儿,负责人领着个佝偻着背的中年男人匆匆走来,脸上堆满笑容:“戴长官,这是邬道生,咱们这儿管了十几年车辆档案的老手,您有什么需要尽管问他。”
邬道生听到“特务处”三个字,膝盖顿时一软,险些没站稳。
——昨天王德海刚找他查过车牌,今天特务处的人就找上门了!
冷汗顺着他的脊背往下淌。
王德海这个莽夫,难道真查到特务处头上了?
邬道生心里直打鼓:
王德海啊王德海,你孝顺老娘是天经地义,可也得看看招惹的是谁!
特务处的人也敢查,你是嫌你娘命太长,还是嫌自己活得太舒坦?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却止不住地发颤:“戴、戴长官。”
戴雷平倒是和颜悦色,那负责人见状便识趣地告退:“两位慢慢聊,我还有个会要开。”
待脚步声远去,戴雷平随邬道生进了档案室。
推开门,一股陈年的烟味扑面而来,熏得人眼睛发涩。
昏暗的房间里,只见:
-烟灰缸里堆满烟蒂,有几支还在冒着缕缕残烟;
-档案柜间的过道上积着厚厚的灰尘;
-唯一一扇小窗被泛黄的报纸糊住大半;
-墙角痰盂里的血丝已经干涸发黑。
邬道生佝偻着背:“戴长官,您要查……”
戴雷平将照片往桌上一按,指节敲了敲那个醒目的车牌号:“老邬,这'4275'的牌子,除了我们特务处,还配发过哪些单位?”
邬道生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他慌忙扶住档案柜,柜门被他撞得哐当作响:“戴、戴长官明鉴!这号牌...这号牌只此一块,是专供贵处行动组使用的...”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剧烈滚动着,“就是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不敢乱发啊!”
“真的没有?”
戴雷平眯起眼睛盯着邬道生看了几秒,他相信邬道生不敢在这上面做手脚,突然笑了起来:“量你也没这个胆子。”
邬道生如蒙大赦,连忙举起三根手指:“戴长官明鉴!我要是说了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行了。”戴雷平摆摆手,话锋突然一转,“那昨天水警队的王德海来找你,所为何事?”
邬道生心头一颤,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咽了口唾沫,老老实实地将王德海来查老太太被撞车辆的事和盘托出。
说到最后,他偷眼瞄了下戴雷平的脸色,又赶紧补充道:“我、我当时就劝过他,说这车牌查不得......”
戴雷平突然话锋一转:“若是有人存心要做套牌,该找谁办?”
邬道生闻言一哆嗦,眼神开始飘忽:“这...这我哪知道啊......”
“嗯?”戴雷平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邬道生顿时面如土色,颤声道:“长...长官息怒!确实有个叫胡老六的,在城南开着一家不起眼的铁器铺......”
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这人专接这种活计,做的车牌连交警都辨不出真假。”
戴雷平眼中精光一闪:“哦?这么能耐?”
“他...他手上有真车牌的拓印。”邬道生声音越来越低,“有些...有些是从我这儿流出去的......”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几乎变成了气音。
邬道生佝偻着背,整个人仿佛又老了几岁。
戴雷平眼中寒光一闪,指节重重叩在桌面上:“就他一个?”
邬道生身子一缩,连忙摆手:“不不不,但主要都是他......整个金陵城,六成的假牌子都出自他手。”
胡老六的手艺很好,南京城里的生意大部分都是他的。
戴雷平在临城也知道有这样的人,但能够将南京这么大一个城市中占得六成生意的,绝对不是一般人。
邬道生摸不透戴雷平的想法,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价钱嘛......五十块到几百块不等,得看是什么车。”
说到这儿,他偷瞄了戴雷平一眼,又赶紧补充:“像......像贵处这样的车牌,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碰啊!”
戴雷平冷笑一声:“那你呢?一个拓印卖多少钱?”
邬道生脸色刷地白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十......十块到一百块不等,具体要看是什么车牌......”
他声音越来越小,“但贵处的车牌,我半个字都不敢往外说,更加不敢拓印了......”
他说的是实话,有些钱能赚,有些钱得有命才能赚。
做这行久了,邬道生自己也有自己的原则。
暴发户的车牌是能拓印的,但富商大户以及军政官员、帮会头领等惹不起的,他坚决不做。
给多少钱也不行,和钱比起来,还是小命更要紧。
当然了,他给胡老六提供了不少的信息,也从胡老六那里赚了不少的钱。
只不过被调到了档案室以后,他的权力少了很多,蛋糕也被人分走了不少。
但他的心态不错,知道有些事不能强求。
虽然赚的少了,但总比一点油水没有要强的多。
戴雷平记下胡老六的地址,二话不说起身就走。
档案室的门“砰”地一声甩上,震得墙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邬道生瘫在椅子上,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他哆哆嗦嗦地摸出烟,连划了三根火柴才点着,狠狠吸了一口,突然咬牙切齿地骂道:“王德海你个王八羔子!自己找死还要拉老子垫背!”
“查什么不好,偏查特务处的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