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房里灯亮着,门口堵了几个人,在朝里头指指点点。
张绣拨开人群,便看见爹捂着只胳膊,踹了那贼一脚,“狗玩意儿!”
贼踉跄几步,倒在地上,露出满是胡茬的脸。
是张如山。
张如山起来就跑,爹快走几步拦住他,抬腿又是一脚,“还敢跑!”
张如山躲开,嘻嘻笑着,“大伯,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不弄点钱,他们不会放过我的,好歹我也是你侄子,你总不能看着我被打死吧。”
见张绣来了,又去讨好她,“大丫,大丫你看,我也没偷成,这事儿就……”
没说完,被程超揪起来,拉到一边去了。
几个箱子倒了,货撒了一地,张绣顾不得这个,急忙去看爹的胳膊,胳膊使不上力,一碰,他疼得脸都发白,怕是伤到了骨头,
“爹,去卫生院。”
她拉着爹就走。
“把事儿先弄完。”爹瞥了张如山一眼,坐下,从裤腰上摘下烟袋要抽,可是一只手点不着火,就放桌上了,
“我回家拿了点儿东西,回来就听见库房有声响,以为闹耗子呢,谁知道是这狗玩意儿!”
事情明摆着,张如山赌钱输得太多,年底填不上窟窿,只能走些歪门邪道,来偷货。
谁知道,被张老大逮个正着。张老大去抓他,他拾起根棍子就打。张老大抬胳膊去挡,受了伤。
棍子还在地上撂着,张绣捡起来,走到张如前面前。
挨了程超的打,张如山已经鼻青脸肿了,往后退两步,“大丫…”
张绣举起棍子。
这时候,张如山一家来了,跑在前头的是他娘孙雪娥。
孙雪娥一来,就挡张如身前,指着张绣骂,
“差不多得了,以为你谁啊,开个厂子,母鸡就能变凤凰了,连个蛋都不会……”
话没说完,张绣冲着她脸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了十足力气,孙雪娥的脸马上就肿了,踉跄两步,跌倒在二儿子身上,咳嗽几声,吐出颗牙。
张如海脸都黑了,撒开他娘,抹起袖子,挥起沙包似的大拳头,就要打。
拳头没落下来,程超一脚踹在他腿弯处,接着一拳揍到他脸上。
张如海躺在地上半天,才缓过劲儿来,骂了一声,爬起来就和程超招架。
这边打,那边哭,乱得很。
门口聚的人也越来越多,没一会儿,陈巧巧跑进来,后面跟着村长。
“先别打,先别打。”村长扫过一眼,急忙打圆场,“这……到底咋回事,慢慢说,慢慢说。程老师,别这么打人,消消气儿……”
程超踹得张如海趴到地上,膝盖压住他后腰,拿根麻绳把他双手绑在背后,利落地打了个结。
绳子抽得太紧,张如海双手充血,差点疼哭,
“程老师,我不敢了……”
孙雪娥往前两步,不敢去拦,把肿着的脸露出来,给村长看,
“村长,你给评评理,这都是这臭丫头打的……”
“当啷”一声,张老大摔掉烟袋站起来,起得太猛,扯到胳膊的伤,皱了皱眉。他冲着孙雪娥就去了,抬手甩了她一个大嘴巴子,
“你咋不说,我闺女为啥打你!养出来的儿子偷东西不说,就你那张破嘴,打烂了活该!”
嫁进张家门几十年,没见大伯哥发过威,孙雪娥嘴唇哆嗦几下,没说出话。
“大伯。”陈巧巧喊了一声,泪就下来了,她摸着鼓出来的肚子,哭求,“他偷东西,是不对,可是我这再过俩月就生了,孩子不能没爹,您就看在孩子的份儿上,饶了他这一回吧。”
门口开始嘀咕,有的说这小子偷东西,打死也活该。有的说,人家媳妇儿还怀着孩子呢,差不多得了。
左右为难,村长想了想,“这样吧,今儿天晚了,该看伤赶紧看伤,明天去村委会解决。程老师家的,你说咋样?”
村长的面子,不能不给,张绣握着棍子说:“偷东西的事,可以明天解决。”
这话一说,张如山转身就往跑。
“站住。”张绣过去拦住他,接着说:“打了我爹,不能就这么走。”
抡起棍子,朝他打过去。
张如山捂住胳膊大叫一声,跟杀猪似的。
把爹送到卫生院,大夫给看了看,说骨头可能有裂缝,给绑上夹板,开了点药,让多休息。
娘来了,说厂里没丢东西就好。
张绣和程超送他们回家,到门口,爹不回,说厂里得有人看着,要不然,睡不踏实。
程超说,他在厂子守夜,让爹放心。
爹摆摆手,往村外走。
“这老头子,越老越倔。”娘骂完,让他俩赶紧回家歇着。
月亮挂在头顶,脚下的路一片清明。空中不时炸开一颗爆竹,空气里弥漫起过年的味道。
走着走着,张绣隐隐觉得肚子坠疼,算算日子,那个该来了,就没在意,步子却越来越慢,跟不上程超了。
“怎么了?”程超回头问。
她捂住肚子,皱了皱眉,“有点疼,可能着凉了。”
还是不放心,程超抱起她,“去卫生所。”
“不用。”张绣小声告诉他,老毛病,那个快来了。
程超抱着她回了家。
喝了点红糖水,盖上被子捂了一会儿,好了点,但隐隐还是疼,而且很累。
一觉睡到大天亮,还是没精神。
村长来了,叫她去村委会商量昨晚的事,她实在不想动,就让程超代她去。
又躺下了。
晌午,程超回来了,她才坐起来,靠着床头,问他怎么解决的。
“送派出所了,拘留三个月。”
程超说。
至于,孙雪娥是怎么又哭又闹,不让警察带走她儿子。陈巧巧又是怎么拖着有孕的身子跪下求爹的,都没提。
事情解决,她也就放心了,有点泛困,打了个哈欠,眼里泛出些水气,那股子冷傲倔强一下子被冲散,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程超把手放在她额头,片刻后,弯腰把额头贴上去,觉着不烫,就问她,“还疼?要不,去医院看看?”
张绣摇了摇头。
真的不疼了,就是说不清哪里,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