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程超说去县城办事。
张绣让他回来的时候，把牌匾也拉回来，免得再跑一趟。
汽车拉不回来，程超借了辆拖拉机，开着走了。
张绣来了厂里。
绣工一下子多了，多数没摸过绣花针，你一句，我一句，跟菜市场似的。
张绣一个一个对过名字，手把手地地教，甚至连怎么穿针引线，都一步步示范。
心思灵透的一点就会，有些一个劲儿地扎手，这个哭，那个笑，一会儿喊，“张绣，这线怎么打结了。”一会儿喊，“给我拿纸，疼死我了。”
乱成一团。
人太多了，张绣来回跑，一上午过去了，什么都没干成。
这么教肯定不行，而且她会被拴在厂里，哪儿都去不了。
下午，翠花来了。
还带来十多个姐妹。
她看了眼人群，先惊叹，“好家伙，这么多人！张绣，我也不废话了，赶紧发活儿，我们可是冲着钱来的。”
后边姐妹都笑。
张绣挺喜欢她的性子，忽然有了主意。让大家先等一下，带翠花进了办公室。
关上门，她让翠花坐，给她倒了杯水，“嫂子，我有个事儿跟你商量。”
“啥事儿？”翠花惊了一下，喝口水。
张绣也坐下，“你几天绣一条手绢儿？”
翠花松了口气，想想说，“快了两天，花样子难了，得三天。”
“那就是两三天挣五块？”
翠花点头。
张绣说：“我每天给你五块，你来上班，帮我一起管厂子，怎么样？”
“有这……”翠花手一抖，水都撒了，赶紧放下杯子，“有这好事儿？”
“嫂子你就说，干不干吧。”张绣不磨叽。
翠花也痛快，“干啊，我又不傻。我还以为，你不敢用我们呢。”
“为啥不敢用？”张绣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一口。
“怕二老板找事儿呗？”翠花说：“你想，我们一走十多个，二老板能高兴？前几天，一个姐妹说漏嘴被他给听见了，狠骂了一顿呢。”
这个问题，张绣早就想过，可是她缺绣工，绣工自己找上门，她不能往外赶。
至于二老板高不高兴，与她无关。
“用。”张绣说：“我还想……”
正说着，听见外头喊，
“张绣，给我出来！你还要不要脸了，啊？”
听声音，是刘芳。
刘芳脚踩高跟鞋，穿着身紧身裙子，前凸后翘，看见张绣，就冲过来了，“张绣，你有完没完，抢我的柜台就算了，还抢我的绣工，你到底还要不要脸！”
张绣走近一步，“别在我厂子里大呼小叫的，我什么时候抢你的绣工了？”
“她！”刘芳指着翠花，大家都出来看热闹，她又看见几个，“她，还有她！她们在我厂子里干了七八年了，别告诉我你不认识。”
翠花可不认，“我跟的是陈姐，什么时候进过你的厂子了？怎么，挤兑走陈姐，厂子就是你的了？不看看你干的那点破事儿，还有脸骂人家不要脸，呸！”
刘芳没跟翠花掰扯，“张绣，就算你没抢我的人，也抢陈姐和二老板的人了，他们对你了不错，你心里就过意得去。”
陈姐因为周老板，不给她货。二老板为了刘芳，故意下套，差点儿害她柜台名声毁了。
张绣还真想不起来，她们一点好。
更不想和刘芳废话，“那就让二老板和陈姐，找我要人。”
“你……”刘芳跺了下脚，转身往外头走，屁股都扭成麻花了。
厂门口停了辆小汽车，车窗落下，伸出一只手，摸摸刘芳的腰。她甜甜地叫了几声亲爱的，拿着手绢擦泪，晃晃他胳膊，
“亲爱的，你就看着她们欺负人家～”
这调调，让人听了起鸡皮疙瘩。
车门打开，下来的是二老板。
二老板搂着她走过来，扫过张绣，目光停留在翠花身上，
“这些年，我待你不薄，你走就算了，还带走我十几个绣工，说不过去吧。”
“我……”
翠花一时说不出什么。
刘芳得意得很，冲张绣翻了个白眼儿。
张绣挡在翠花身前，对二老板说：“她们没签卖身契，手艺也不是你教的，为什么不能走。”
“就是。”翠花接话，“要是陈姐在，谁愿意走。”
“我们就认陈姐。”其它几个过来说，有一个小声嘟囔，“才不认那狐狸精。”
刘芳咬唇，样子委屈得不行，“亲爱的，快管管他们。”
二老板看向那边，“谁说狐狸精了，站出来。”
说狐狸精的女人哆嗦一下，没敢抬头。
张绣说：“翠花嫂子，带她们回屋。”
翠花一听，赶紧带几个姐妹往屋里走，没走几步，二老板喊，“给我留下！”
“她们是我的绣工。”张绣走到二老板面前，“你管不着。”
二老板皱眉，接着喊，“不留下，别想回陈家村！”
人家毕竟有钱有势，这话一说，几个女人不敢走了，僵在当场。
“回屋。”张绣说：“我送你们回家，看谁敢拦。”
二老板嗤笑，“张绣，我真看不出来，你哪儿来的底气。靠那姓程的？他在京都怎么样，我不知道。不过，你要想干绣厂，最好别招惹我。”
这时候，程超开着拖拉机回来了，他把拖拉机停好，往下抱一块牌匾。
太大了，不好搬，张绣跑过去，搭了把手，把牌匾靠上墙。
他身上沾了些土，张绣给他拍。
程超就这么站着任她拍，摘下白线手套，抬手把她一缕碎发撩到耳边。
拍得差不多了，他走过来，脸上带笑，“钱老板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二老板姓钱。
干活儿，穿西装不方便，张绣就给他找了身旧衣裳穿，是身中山装，穿上，特别像以前的程老师。
很斯文，也很俊，就是看不出有钱。
刘芳上下打量，翻了个白眼儿，嘟囔，“买卖干砸了吧，什么破老板！”
二老板压根没搭理他，瞪了眼翠花她们，“要好好过日子，就带她们回陈家村，想跟张绣挣钱，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他说完就走。
“站住。”程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