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堂里,打翻的桌子已经收拾干净,只是地上还残留着油渍水印,而豆豆跪在外面的檐口下一声不吭。
“大伯,你也看见了豆豆这个丫头是如何心狠,她是想断了我们王家的血脉根本啊!你要等一个外人害自己的亲侄儿吗?俊哥没有亲爹,他是把你当成自己的爹,三秋就是他的亲妹子,我们是一家人。”
王大财抱着脑袋不说话,今天这事闹到现在,他已经晕了,心里也跳得厉害。
“大伯,你说话啊!今天你就要把柳家丫头赶出去。”林氏还在说。
“赶出去……”王大财迷迷糊糊。
“对,赶出去,这个欺主害人的东西留不得。”
“叔母,要是我不答应呢?”王三秋从后院走过来,冷冷道。
一见王三秋过来,林氏掩面:“你是大伯的独女,我不过是寄宿在你家的外人,哪里敢跟小姐争。大伯……”
王大财被哭闹得胸口发闷:豆豆伤的可是王家的独苗,两家人就剩这一个男根了,刚刚……刚刚差点废了他。
要是这样,王家就真的绝后了。
自己的两个儿子,现在小弟的儿子,都在自己身边出事,难道自己真的命里不该有儿。
王大财越想越是心颤,以前是穷,没有办法养儿,现在有钱了,还会留不住……,不信,我不信!
“好,赶走,把豆豆赶走!马上就走!”王大财双目赤红,如同疯狂般怒吼道,好像没有听到王三秋的话。
王三秋不再作声,走到豆豆身边,扑通一声跪下:“今天大哥哥受伤,责任在我,跟豆豆无关,若是要赶豆豆走,就先赶我吧!”
她说的是实话,那一摔她是故意的,那一肘……也是故意的。
她没想什么弄废,只是想让王文俊吃些苦头。
别随便拿自己当大爷,只是没有想过那地方这样不经打,王文俊是不是太弱了些才会疼得重?
王三秋已经看出来,王大财是想将这个王文俊留下。
他没有儿子,做梦都想有一个,现在从天而降一个王家后人,跟他还是同一个血脉,他如何不心动。
关系到王家传承,不说豆豆一个外人,就连自己说不定也要排在那个王文俊的后面。
听到王三秋要揽责任,豆豆已经哭肿的眼睛又开始流泪:“三姐姐,我……”她感动得稀里哗啦。
林氏不说话了,也是哭,只不过是干嚎的居多。
王三秋是亲女儿,自己再闹王大财也不可能赶人的,有她这个正经主子护着,柳家丫头今天是走不了。
王大财此时虽然头脑蒙蒙,但事情的起因他也是看见的。
俊哥儿在教训三秋,三秋不服管教,俊哥儿就动手打人,豆豆那一下,也是为三秋。
这时候如果非赶豆豆走,三秋肯定是不依的。
可如果不赶豆豆,弟妹也会不依,他们就要走,俊哥儿也要走,那自己……
王大财从来没有感觉这样焦头烂额过。
入夜,跪在石板地上,透出的寒气隔着两层布直钻肉里。
王三秋揉揉已经酸疼的膝盖站起来,还顺便一把拉起低头不语的豆豆:“人都走了,别跪了!回屋睡觉去。”
自己跪跪也就是给大家一个台阶下的,她才没有想过真的跪上一夜。
豆豆今天被吓到了,不敢起来,小心翼翼的看着四周。
她们两个此时正跪在饭堂外的檐下,已经夜深了,除了前院传出几声锅盆的声响,就只能听到镇里偶尔几声狗叫。
“三姐姐,我今天给你说的话,你可别说出去。”
豆豆站起来,何嫂子也无声无息从旁边的灶房阴影处走出来,扶起王三秋。
“我知道,你去睡觉吧,被担心,现在有我呢,天塌不下来。”王三秋替她拍去泥灰,推她赶紧走,让何嫂子送她回去,今天豆豆吓得不清。
豆豆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看着自己住的后院,王三秋没有踏进去的心情。
现在王大财没有住在这里,他住回茶铺的阁楼上了。
现在后院住的是那对母子。
一个陌生男人居然跟自己住在同一个地方!
豆豆刚才说,王文俊刚来的时候对她动手动脚,不过豆豆也不是软柿子,当场就翻脸。
第二天赵小六知道了,差点冲进来就要打他,甚至不惜跟王家闹翻。
后来林氏又怂恿王大财从豆豆手上收辣酱的账簿,说俊哥是儿子,又是自己人,这样做才放心。
王大财什么事都好说,唯独这件事不松口,只说让俊哥专心念书就行,不用管家里买卖,而豆豆也铁了心不放权,林氏才没再提生意。
这心思挺多的,难怪林氏一门心思想赶豆豆走!
在院门站了片刻,王三秋转身往侧门走去,她想出门转转,跟这对母子待在一起都恶心。
才一转身,就看见粮仓旁边立着没有休息的杨浪,见她要出门,闷声就跟过来。
“我就在门口走走,你不用跟着。”王三秋制止他。
“小姐,老爷一直在门外。”
在门外?
王三秋一愣,赶紧跑过来将侧门打开,只见门口的石墩上蹲着一个人,外面黑呼呼的看不真切,只看见一个红红的火头在闪着。
听到门响,那人转过身来,透过院里挂着的风灯,王三秋这才看清王大财被露气润湿头发和哭丧着的脸。
看见女儿出来,王大财站起来低低唤一声:“女儿啊!”那声音里满是愧疚和自责。
女儿刚刚回来,就被罚跪了!
王三秋闷闷看着他,心里怒火冲天,却说不出话来。
自己有家有房,还落得蹲门口的地步,只能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见女儿不说话,王大财越发惶恐,他不敢得罪家里那对母子,更不想就此失去女儿,毕竟女儿是自己亲生的,这样大的家业也是女儿挣来的。
王三秋深吸一口气,让心情平静下来,这才出声:“爹,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她一晚上已经听到不少消息,现在想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让王大财这样护着王文俊。
最关键的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他提过王家其他人,王三秋一直都以为自己这个爹就是镇上的孤儿。
坐在前院的客堂中,何嫂端了些小菜清粥来,让受冻的王家父女吃东西暖和暖和。
“爹,我真的有叔叔?还有爷爷奶奶?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王三秋也不含糊,直接就问了。
王大财摸着桌沿,良久才开口:“你爷爷奶奶住在临桐县小庙村,我是逃奴。”
此言一出,好像揭开了王大财隐藏已久的伤心事,扯起袖口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