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老幺也到跟前领钱时,王三秋认出了他,笑道:“幺哥,今日可将幺嫂带了来?”
老幺早就认出她来,见坐在高高桌后的王姑娘也没有架子,当着上百乡邻还跟自己说笑搭讪,老幺脸已经涨红,回道:“多谢三姑娘关心,贱内……嗯!贱内……”他想学着说些文雅话,可只说个贱内就说不出来了。
“幺哥,这里有几件旧衣服和头花,若你不嫌弃,就给幺嫂带回去,穿不了还能拆下来做鞋。”王三秋从自己脚边取出一个大布包,鼓鼓囊囊的。
这是她以前的半旧衣服,无人能穿,拆了又可惜,不如给这些需要上山干活的妇人多件替换。
老幺哪里会嫌弃,家里的旧布头都是精贵的,给细娃做尿布都不够,他抱着布包笑得见牙不见眼,只是临走时看了那边正数钱结账的赵二一眼,迟疑着开口道:“上次跟你一起那小哥呢?怎么没有跟你来,我看他跟你……才般配。”
王三秋的笑在脸上僵了僵:“他忙,今日没空。下一个,黄志明。”
见她忙着,老幺只能抱着布包走了!
又是几人千恩万谢的领钱走了,今年的辣椒价格稳定,不似往年每天都在跌跌涨涨。
尤其是往常到最后全部摘下来的时候,牛大户也不敢多收。
大量辣椒齐齐堆到镇里,基本上就烂市了,能换几个铜钱都得看天意。
而今年哪家摘,摘多少都有定数,一批批新鲜的辣椒流水一样进了赵家,差些的就自己卖去集市,多少换些银钱,就当捡的钱一样。
日头渐渐到了头顶,结账的桌子已经从室外移到屋内,忙了一上午的王三秋站起身来,活动一下自己的肩膀,又揉揉酸麻的手臂,透过屋门能看见院子里还有十几个人在,只需要再坚持一会就能收工了。
在她的旁边,赵二也将剩下不多的钱拨在一起,他们这次一共带了五十两银子。
除去王家店里全部收入,还有这一月来三秋熬更守夜销售出去的辣椒酱,才堪堪够用。
“二哥,银钱能够吗?”王三秋看着剩下的铜钱。
“种得多的已经都领了,剩下的里面最多不过一两银子,没有问题。”赵二盘算一下,心里大概有个数。
“那就好!万事开头难,只要撑过这几天,整个冬天都只是收入,不再会有大额开销了!”听到说钱够,王三秋心里的石头落地,这些钱是全部家当。
两人说过几句话,又端过牛家送来的茶水,刚才一直没顾得上喝,此时已经微凉,正好润口。
就在此时,一个大嗓子叫嚷着走进屋来,一见两人正端着茶杯,就喊开了:“我们在外又渴又饿的等着,你们倒好,躲在阴凉处是有说有笑,还喝上了。有钱人就比我们这些穷人精贵。”
王三秋见她说得刺耳,放下茶杯蹙眉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少斤辣椒?”
“我叫什么名字你不知道查呀?还问我多少斤,我告诉你少一斤我牛大娘都不得依。”那妇人已经过了五十,身穿男人一样的无袖大褂,没有穿内衣,抬手间能清晰的看到胸前吊儿郎当的两条软肉。
常年干农活有一身好筋骨,虽然头发花白,声音却是洪亮。
见她手舞足蹈的嚷着,赵二才一抬眼就红了脸,吭吭哧哧不敢说话。
王三秋冷眼看着,见她唾沫四溅没有个消停,也不理她,对着册子叫道:“刘老倌!”
门外进来一个干瘦老头,走到王三秋跟前,报上名字和自己的辣椒斤两。
根据他说的数据,王三秋跟自己手上的册子一对,数目相同。
“二哥,给刘老倌五十二文钱。”王三秋报了号,随手在刘老倌名字下方打上横杠,并让老头自己手指蘸墨按上手印。
赵二应一声,从钱堆里拨出三枚大钱,两串小钱再加两文,推到老头面前,一堆钱有零有整,看着就高兴。
刘老倌喜得取出自己的钱袋就哗啦啦的装,他住在山上,知道的晚也种得少,只赶着送下来两趟,能卖这多少钱已经是意外之财。
对着两个跟善财童子一样的年轻人谢了又谢,刘老倌这才欢天喜地的出门去。
被凉在一边的老妇人肺都要气炸了,一双铜铃眼睛配着满头乱蓬蓬的白发,如同狮王一般。
捶胸脯拍胯,大吼道:“你们欺负人,我先到的,凭啥让那个老瘟先领,我这么大个人在这你们就看不见,今天你们不给我个公道,我还就不走了。”说着一个纵身就坐在王三秋面前的桌子上,开始拍桌子大骂。
这个年纪还有这样的身手和精力,想来也是常年锻炼出来的。
王三秋收起册子退到一旁,生怕这妇人发了狂扯坏东西,又对黑脸的赵二使个眼色,两人端着钱篓子就这样大咧咧的走了!
屋里正准备一展雌风的老妇人吆五喝六着,却无人应答。
外面等着的人只剩下几人,都神色复杂的盯着门里。
那妇人就是这牛家湾的,家大人多,一直泼辣跋扈,撒起泼来没有人能降服她,现在接连吃瘪,已经是暴跳如雷。
王三秋对余下的人招找手,也不需要桌子,就这样一问一答就化押勾名,钱也如数发下。
等众人散尽,名册上就只剩一个牛大娘,二十文钱。
“哼!就这一点钱都不够塞牙缝的,还要大吵大闹。”赵二捡起两枚大钱:“看她也骂得累了,我把钱给她送去。”
“慢着,一碗水饭不打紧,别把小鬼给惯着了!要她自己哑了声再给,否则这钱就不给了!”王三秋刚刚还是笑意盈盈,此时阴下脸色。
这样大的声音牛大户都听不到?
是故意想拿捏人吧!
她站在院里,接过赵二手中所剩无几的钱篓子,捡出大钱,数一数也就剩下将近三十文。
伸手已经串起来的小钱打散,赵二见她如此,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能在一旁观看。
屋里的妇人干嚎一阵也累了,旋风般冲出来,对着正对着自己瘪嘴的丫头就是一顿骂:“你这个跑烂滩的娼妇,老娘还没有人敢这样欺负的,老娘掐烂你这张嘴脸。”说着还真的就扑上来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