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财正在天井中用布擦洗着几把竹椅,这些都是他一把一把选出来的,听到女儿的话,笑道:“可不是,那跟海碗差不多了!哎!他们听说要做碗,可是欢喜了,这些都是不要的竹节,婆娘孩子齐上阵,一天就能刨出一堆来,跟白捡的钱一样。”
赵二正将十几个小瓦罐用水浸着,挑选里面有没有带砂眼的,若是罐壁有眼,罐就是废的。
小六跟三秋没有经验,虽然老板每罐都用水检查过,他还要再验一下,顺便将罐子洗干净。
听到王大财说竹碗便宜,他补充道:“跟木碗比起来是便宜很多,可是不经用,容易裂,还要起霉,盛过东西就变色,洗不掉的。”
听过木碗的加工过程,再知道竹碗的便宜,就明白其中的区别。
天然竹的孔隙大,会滞留食物残渣,只要湿度温度合适,就会长出霉菌。
平时用的竹筷即便天天开水沸煮,也一样会变黑,只要竹碗能一次性就行。
赵二做主,一口气定下几十个大竹节做的竹筒碗,口大又深,就跟小盆一般。
其他直径小的竹节就做碗和酱碟,中间用薄木板一隔,就可以从大到小叠摞起来,放进大眼竹笼中,一户一扎,扁担两头分别挂上几串,不用再跑多次。
一口收酱的大缸从杂物间里搬出来,然后抬到赵家的院里去。
夏装轻薄,易于晾晒,需要专人浆洗的物件也少了,小六娘现在清闲下来,索性帮王三秋做豆瓣酱。
她家院子大,旁边需要修房子的地基石砖已经被赵二安上了,地面平整,正合适晒酱。
接下来几天,王三秋都在集市上买鲜辣椒,红的青的都要。
乔九给人称肉时,就能看见一个身穿靛蓝衣裙的女子,提着满篮子的红辣椒穿梭在人群中,脑后绑着齐臀的乌黑大辫子,裙角飞扬走路像风一样。
每天下午就是剁椒的时候,这是一个苦事,刀落下时经常会有飞溅的辣椒汁粘到手上,脸上,甚至不小心就溅到眼睛里,还要剥蒜,剁姜,这些都会辣手。
每天上午买,下午剁,看着一缸缸装满的豆瓣酱,在太阳和夜露下的共同作用下开始转成暗红,开始透出香气。
小六娘非常负责,晒酱时寸步不离,生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掉进去,一直到酱中水汽全消,每一坛酱的表面淋上冷油封坛,收到阴凉地,酿豆瓣酱才算结束,这也是炒菜和熬其他辣椒酱的主要原料。
虽然太阳已经下山,可灶间依然闷热逼人,王三秋挥汗如雨的熬制辣酱。
在现代,所有辣椒酱里面销路最广的大概要数牛肉酱,可这里牛是重要农耕物质,屠杀耕牛是违法的。
她用的是猪的精瘦肉,还是找乔九选最好的留下。
锅里倒少许油,温热时倒入切成肉丁,炒散,直到炒干水汽,然后放入蒜蓉姜末,烹入少量杏花酿,这酒可让她心疼了,炒出香味后盛起备用。
然后又在锅里放宽油开始炒香料,八角,桂皮,香叶,白蔻,草果等十几种中药一一放入,等出香味,就捞出残渣丢弃。
热油里继续放入切成丁的山菇、草虾干,提前酥好的去皮花生仁、和自己新酿的豆瓣酱,在高温的作用下,辣椒很快炒出红色。
王三秋面上蒙着用布做的口罩,来阻止辛辣进入鼻子。
抬手用衣袖抹去脖子上的汗珠,努力睁大被汗渍得涩痛的眼睛,看看火候正好,赶紧将炒过的猪肉丁也倒入红油中。
随着盐、酱油、胡椒粉、砂糖的放入,香味也渐浓。
王三秋不停的翻炒着,辣肉酱已经到了尾声,可千万不能糊锅。在她的旁边有小铜盆泡好的茶水,茶水此时已经凉了。
锅里料底咕咕冒泡,将冷茶水连着茶叶一起倒了进去,搅拌均匀,这才盖好锅盖,接下来就是一个小时的熬煮,她也趁机走出灶间透气凉快。
王大财坐在后檐的躺椅上,手中扑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可还努力的望着灶间。
见到王三秋满头大汗的出来,他忙起身,端出凉过的蜂蜜水:“三妞,喝点水,看看这甜味合适不?”
王三秋扯过自己腰带上的汗巾擦擦额头,接过水大口饮下,才感觉心里的躁热得到滋润。
“爹!锅里的酱熬够半个时辰才可以撤火,冷透就能装罐了!”
“知道了,你赶快去冲凉换衣服,看背上湿得都印出人影了。我说让我来熬,你偏不,说怕我熬坏了。”王大财用自己的蒲扇替女儿扇风,口中絮絮叨叨的埋怨着。
王大财心疼女儿,其实只要王三秋将香料配好,他也是一样能熬的,可女儿非说他要熬坏,还说自己寒气重,正好需要出汗排毒。
他明白最主要的原因是在灶火边烤着太热,而且还辣,三秋是在担心他的身子骨扛不住。
几天前,王三秋将各种口味的辣椒酱都熬上一锅,用小罐装好,准备在以后有人再问辣椒酱时就卖些出去。
价格也定好了的,通通三十文,这些辣椒酱只要防止滴入生水,可以吃二个月不会变质。
只有今天熬的猪肉辣酱,算是新品,乔九说过可以找他试菜,这酱必然是第一个尝到的外人。
第二日中午,在赵二送完其他地方的点餐后,王三秋拎起竹篮子往石板街转角肉铺而来。
在她手上,除竹篮子以外,还有一个细绳拴着的小罐子。
肉铺的门板已经插上了,只留下半掩小门,王三秋在门扉上轻轻敲了敲,直到听见里面人说“进来!”她才进门去。
快步穿过空铺子,到天井一站,江风就从大开的卧室门里吹出来,扯得衣服猎猎作响,也瞬间带走烈日下行走的暑热。
天井中没有人,王三秋往灶间看了一眼,扬声道:“乔大哥,我给你送饭来了!”
卧室里很快有了动静,在盛夏的家里,乔九依然缠头束腰,穿得严严实实出现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