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不过尺余粗,是不能完全挡住一个人的身形,除非那人是蛇精,自己站到树后也只是避嫌之意。
那人是背对着树站立,只是瞟了一眼,入眼的是一身黑衣缠头的背影。
大概没有看见自己。
王三秋缩回脑袋,寻思着是大大方方走出去,打个招呼就离开,还是再等一会。
抬头看天,一轮红日已经升上山顶,看来不能久留了,皱皱鼻子,王三秋从树后迈步出来:“早啊!”看不清脸,只能这样含糊着。
没有得到回答,那人倒是转过身来,王三秋头一晕:该死,怎么没有认出这背影来。
此时两人相对,只能勉强笑一笑:“原来是乔大哥,今日你怎么又出来早了!”
王三秋因为刚刚跑步活动开气血,此时白净的脸上泛着红晕,一双眸子神采奕奕,就好像朝晖中一株迎风招展的白杨树。
在这朝气映衬下,原本只有六分的姿色现示出八分,余下的那二分就输在她一身不伦不类、灰扑扑的男装上。
乔九神色未动:“听赵二说你病了?”
王三秋还保持微笑,一边说,脚下一边往道上退:“病?哦!小病,小病而已,只是一点风寒,喝点姜汤就好了,硬被我爹关了几日。倒是那天走得急,都没不及跟你说声感谢。”
“不用感谢,只是顺路,再说你也没有猪重。”乔九淡淡道。
“咣!”
王三秋的脑袋如同被什么东西猛敲了一下,身形一个踉跄,目光落在地上横躺的木架上,那里正绑着半片白生生的猪肉。
一股热血呼的冲向大脑,在屋里闷了十天,被王大财用鸡汤养得白白嫩嫩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奇耻大辱,真是奇耻大辱!自己坐在木架上,看起来一定就跟这猪肉一般,不,是跟那尖叫的猪一般。
她再也无法面对这场景,也不管礼节,转头就往镇子奔去,好像后面有什么可怕的恶兽。
看王三秋瞬间变了脸色,慌张灵巧跑远的身影,乔九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转瞬又消失不见。
垂眸看向自己的木架,她在想什么一眼便知,是猪吗?轻得跟羊似的,还能跟猪比?
旋即蹙眉:跟蛮牛的事还没有过,怎么可以独自出现在江边?
最好就这样吓回去不再出来。
这女子一会胆大无边,敢做出的事让人想都想不到。一会又怕狗怕黑,就连打雷都吓得尖叫……究竟是个什么人?
大余渡上,王三秋喘着粗气,几乎是扑进自家后门。
一口气跑出五里地,累得她差点吐血:那家伙究竟是个什么人,哪壶不开提哪壶,连一句好话都没有。有毒,简直是有毒,以后必须离他十万八千里,否则要怄死。还是在家蹦哒吧,别出门,出门就遇鬼!
店里已经有人在吃早饭了,见她这狼狈样,引得正在院里收拾猪头肉的赵小六跟赵二齐齐看来。
不用他们问,王三秋便答道:“没事,只是在练跑,遇事也能跑得快些,免得以后被人嘲笑。”
脸上红潮未退,还佯装没事人一样对两人解释。
赵小六莫名其妙,赵二若有所悟。
冲过凉,取了新衣裙穿在身上,她要尽快习惯穿裙装干活,也要尽快改变周围人对她十几年来的印象。
换过衣服进入灶间,看到已经在锅里开始煮的猪头肉和猪下水,王三秋有些吃惊。
现在天气已经热了,每天的肉食都不敢多买,有剩的也要用桶装好,浸在井水中防止腐烂,怎么突然煮这样多。
“今天有人在店里定餐,是马帮的,听说我们这里味道不错又便宜,他们就要来吃一顿。”赵二端着一大盆洗好的菜进来。
王三秋洗过手,捡起菜就开始切,漂汤需要的食材,赵小六都已经掌握,基本上不需要她过问,就连炒一些小菜,小六也是能扛下的。
只有几种辣椒酱的配方,是王三秋独自掌握,就连王大财也不知道的。
黄瓜切片,土豆切丝,粉皮已经泡在木盆中,漂洗干净的白菜叶和嫩东瓜也准备妥当。
一低头,却见脚下一只桶中装着还活蹦乱跳的河虾,还有一些只有指头大的小鱼,这是准备炸鱼干的,除此之外是几只王八。
河虾离水便会死去,看来这虾是刚刚才送来的。
大余渡位处山区,远离海岸线,没有海产品,只有淡水鱼和虾。
除了那些需要熬汤催奶的月婆子,这里的人也不喜欢吃没肉没油的龟鳖和虾。
打鱼的人不好卖,只要捕捉到送来,王家就会收下,一股脑熬在汤中提味。
今天的虾很是新鲜,王三秋决定中午时用河虾清炒一个菜来。
才将早餐收拾好,马帮的人就来了,十几人先是喝茶。
如今王大财还在开茶馆,以王三秋的想法,她就连早餐都不想卖了,只专心打造中午的一顿餐食。
可王大财不答应,他喜欢坐在高柜后面,听茶客们谈天说地,就好像农人在守护自己的秧苗。
听到开心处,也能跟熟客们询问一些感兴趣的事,真正做到不出门也能知晓县里、镇上、村中事。
而且这些十几年的熟客都知道王家的情况,除了时不时调侃几句,也不会对王大财有过多伤害。
尤其是现在王家开始卖午饭,女儿王三秋懂事能干了。
王大财虽然会忧虑欠款窟窿的事,可在这些熟人面前也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时不时还能听到有人带着酸意的恭喜几句,若不开茶馆,岂不成了锦衣夜行。
现在马帮的人也是来喝茶的,几桌吊马叶子牌也摆了出来,边打牌边摆话,更是话题扯得老远。
就连其他几个茶客也吸引过来,茶馆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王大财如同听书一般,穿梭其中是眉飞色舞。
王三秋端了茶具出来,普通的花茶加盖碗,一人一盏,一盏也是两文钱。
在这里喝茶聊天再吃饭喝酒,花费都不会太高。
姜木朗是跟在几个帮中兄弟后面进来的,对这里稍显沉旧的桌椅有些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