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应鲸总是这样神神叨叨,让我起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张应鲸拿起一条红蛇造型的棒棒糖递给我,就是他先前在食堂想要送给我的那颗糖。
顾雨竹他们在学校小卖部买到的小蛇棒棒糖都是红绿两蛇,而且两条蛇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很难将它们完整分开。
可是,无论是中午还是现在,张应鲸递给我的小蛇糖果都只有一条红蛇,而自己手中则握着另一根绿蛇棒棒糖。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才能在不破坏两条蛇身躯的情况下,将缠绕在一起的两条蛇分开的。
中午我就没收他的东西,现在就更不会收了,甚至觉得张应鲸手中的红蛇棒棒糖是活的,那条蛇正冲我露出诡异的笑。
我浑身不自在,避开那条蛇的目光,对张应鲸说:“你要是知道什么就说,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张应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说:“说了,会惊动他们。”
灯光在他的眼镜上凝成一层逆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顾雨竹有点烦了:“张应鲸,你别打哑谜。会惊动谁啊?”
张应鲸望着我不说话。
我心底没来由地涌起一阵恶寒。
明明教室内外灯火通明,同学们都在奋笔疾书,可我却仿佛在这一刻落入无尽深渊。
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中,无数怪物躲藏其中,狰狞嘶吼、彼此吞噬,将每一个误入其中的生灵分食干净。
我仿佛就躲在这样的深渊中,依靠黑暗掩藏起自己,不让怪物发现。
言语是有力量的,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会对这个世界产生不同的后果。
一旦说出那个答案,黑暗散去、水落石出,我将暴露在那些怪物面前,将会被它们分食吞噬。
这一刻,我几乎能感受到黑暗中那些怪物在身旁爬过的阴冷触感。
我与它们近在咫尺,只差一点就能相见。
直觉告诉我不能再问下去,不然真的会引来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看顾雨竹还想追问,张应鲸嘴角露出诡异的笑,我赶紧在他吐出那个恐怖的答案前拉着顾雨竹离开。
顾雨竹一头雾水:“薇薇,怎么不问啦?说不定张应鲸知道什么呢。”
他肯定知道些什么,但答案就如伏地魔的名字,不能提及。
我不想顾雨竹卷进这些事,叮嘱她:“别听他装神弄鬼,他这个人不正常,以后离他远点。”
顾雨竹叹了口气,深表同意:“本来我还挺吃他的颜,没想到是个不会好好说话的谜语人,溜了溜了。”
周围的环境让我感觉越来越奇怪了,我只想快点带顾雨竹离开这里。至少先回公寓去,那儿有云潇留下的法阵,哪怕他还没回来,也能保护我们一阵。
然而走了好一会儿,我渐渐意识到不对劲。
顾雨竹害怕地抱住我的手,小声问:“薇薇,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好像一直都在原地打转?”
学校教学楼坐北朝南,里面的布局很简单。东西两侧是大楼梯和洗手间,一条走廊贯穿整个教学楼,走廊南北两侧则都是教室。
我们晚自习的教室正在位于三楼的中间,无论朝走廊哪边走个半分钟就能看到楼梯。
但这会儿我和顾雨竹至少已经走了五分钟,仍旧是在只有教室的走廊里。走廊两端的楼梯与洗手间都消失了。
这一层楼都是大一晚自习的教室,我停下脚步朝一间亮着灯的教室里望去,正好对上张应鲸抬头对我露出诡异的笑。
我一个哆嗦,赶紧拉着顾雨竹往前走了几步,避开张应鲸的眼神。
顾雨竹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整个人都不大好,身子不住发抖:“薇薇,我们是不是遇上鬼打墙了……”她不敢提及那个字眼,最后几个字是用口型说的。
所谓鬼打墙,就是一个人以为自己在往前走,实际一直都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就好像有鬼打了一堵活人看不见的墙。
此刻,这条一眼能望到头的笔直走廊好像在不知不觉中首尾相连。
我们从自习室前门离开往东走后,路过两侧的其余教室,又会回到那间自习室,而且先一步看见的还是靠近西侧的教室后门。
这地方给我的感觉越来越不好,总觉得再不离开会有糟糕的事情发生。
中午因为帮顾雨竹看相耗费了我不少精神力,我将体内所剩的法力凝聚起来,聚精会神地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鬼打墙之类的法术,无非就是种幻术,迷惑了人的五官。只要能重新恢复五官,看清眼前世界的真正模样,就能破开这法术。
随着法力的耗费,眼前的世界逐渐模糊,走廊两侧雪白的墙壁逐渐泛起红色的色块。色块越来越多,连接在一起,整面墙都成了一种鲜血凝结干涸的暗红色。
脚下也不再是地砖,而是凹凸不平的地面。
棕色的教室大门变成了染血的腐朽木门,下半截都被黑色的不知名液体所腐蚀,松松垮垮地挂在破败不堪的门框上。
原本教室中明亮的日光灯,此刻散发昏暗的血色光芒,忽闪忽灭。
教室中的同学仍旧在奋笔疾书,但身上死气萦绕,红润的脸颊苍白如纸,像是被困在其中的地缚灵。
我原本以为最多只是鬼打墙,没想到连同学们都变了样,赶忙趁着法力耗尽前去看顾雨竹。
顾雨竹倒是还好,我及时把她从那个环境中拉了出来,加上她福泽深厚,周围的死气只侵蚀到了她的护体福泽,对她本人还没造成太大影响。
我又想到张应鲸。
其余同学看起来都不知道自己受到了影响——不,我不知道教室里那些人到底是不是和我白天一起上课的同学……
如果他们不是我真正的同学,而是这里的怪物假扮的话,那他们对小蛇糖果的诡异态度也能解释了。
那张应鲸呢?
他显然知道点什么,甚至想引导我问出一点禁忌的话语。
我忍住心底的害怕,又退回到我们班的自习室门口。
班里的同学和其余教室中的同学一样毫无生气,犹如疯狂赶作业的行尸走肉。
因为刚刚想躲开张应鲸时走得太快,我又经历了一轮鬼打墙,此刻是从教室后门看过去的。
张应鲸坐在第一排,得从前门才能看见他。
我快步走到前门,朝张应鲸的座位望去,竟然看到一团模糊的长条状黑影笼罩住了他的身躯,看不清他的本来面目。
剧烈的疼痛在这一刻刺向我的眼睛,又通过眼睛里的神经牵动我大脑,仿佛有尖锥刺入我大脑深处,痛得我站不稳身子,跪倒在地。
隐匿在这个世界的怪物,不能问、不能说、不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