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市长笑着步了出去,段市长始终不曾再发一言,便连此前此前时刻不忘的客气话,这会儿也绝迹了,一张脸已经沉了下来。
“黄伟,专案组不一直是尤宾军在带么,什么时候换成薛向了。”
“市长,我也没听说啊,不对,按理说,专案组的成立是市委批准的,临阵换将,要上报啊,我敢保证迄今为止,办公厅没有上报此事!”
秘书有时就是领导的眼睛、耳朵,这会儿,出了领导都不知道的事儿,一个合格的秘书是决计不能只用“不知道”三个字就对付领导的,是以,这会儿,尽管黄大秘确实不知道,却也得坚持说出个子午卯酉来。
段市长挥了挥手,怔了怔,忽地,拿起桌上的电话,“薛向现在在……”
一句话未尽,又想起了自己的这个大秘这回恐怕真抓瞎了,索性就住了嘴,对着电话拨了起来,未几,电话便通了,“马上给我找到市委督查室主任薛向,让他听电话!”
说话儿就挂了电话,一边早已自责得不成样的黄大秘,抢步到了段市长桌前,提起水瓶,赶紧给领导兑上杯水,这会儿,黄大秘也只能做这些掩饰自己内心的窘态了。
段市长到底是明珠的顶尖大佬,纵使薛向连影子都没有,十分钟后,电话再度响起,接起听筒的时候,薛向的声音便出现在其中了。
“段市长,您好,我是薛向!”
电话那头的薛老三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把段钢这座大神给招出来了,五点多的时候,拔了电话线,薛向便从刘科长处收束了整理出来的卷宗。便静等天亮,朝市委办公厅进发。
谁成想,他一个盹儿没打完。一个自称是什么五里镇派出所治安科的裘科长,寻摸到了这座废弃的高楼。说是奉了谁谁的命令,让一个叫薛向的同志赶紧去给段钢市长回电话。
若非这人说话儿,就掏出了证件,薛向立时能把他推下去,这不是扯得嘛,都藏到这犄角旮旯了,段市长这会儿都等不了。要自己去回电话?
由此可见,事态有多严重。
没法子,尽管薛老三猜到这位段市长寻自己多半不是好事,可人家领导功夫都下到这程度了。他不去打这个电话是决计不成的。
当时,薛向就跟这位裘科长去了,果然路程不近,开车足足五分多钟,直到进了个破败的小院。才瞧见一座老旧的电话机,而那电话机的听筒竟不在底座上,而是斜放在桌子上,不及薛向触碰话筒,裘科长抢先拿起来。满脸兴奋得喊:“局长,局长,薛主任来了!”
紧接着,电话那边传来了呵叱声,透过话筒,清晰可闻,显示在催促裘科长赶紧让薛主任听电话,薛向接过电话,那边却没说什么,急吼吼地报出个号码,便把电话挂了。
薛向顺着电话拨过去,便到了段钢处。
“是薛向啊,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吧?你来这些天,我工作一直忙,倒没抽出时间来见见你,不过,我听说你在办公厅的工作很得力,上上下下,都挺看好你啊,这就好嘛,我相中的人,怎么能出差头呢,过来吧,恰好今天我有时间,咱们好好聊聊,中午一起吃个饭,是该亲近亲近了,要不然安远政局该埋怨我了。”
电话那头的段市长嗓音温润,亲和力惊人,一番似近似亲的话语,真真是暖人心窝子,若薛向是个不经人事的小伙子,一准儿得感动得一塌糊涂。
可如今的薛老三,堪比妖孽,裘科长道出“让给段市长去电话”的时候,薛老三就已经嗅到了不好的味道,这会儿,经月不来寻他的段市长忽然和蔼可亲至极,还恰好卡在这个点儿上,薛老三若咂不出味儿来,真就该拿块豆腐自己撞死算了。
薛老三咂出了滋味,甚至他也相信那位段市长知道自己能咂出这滋味,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拒绝段市长,于情而言,他是段市长亲自要下来的干部,按官场逻辑讲,他该是段市长的人,更何况,当日他薛老三婚宴,段市长也是到了场的,从情分上说,他实在是该和段市长亲近。
且于道理而言,段市长官位较他薛某人高得没边儿,也算是他的领导,领导有命,下级是万万不该推辞的。
可这会儿,薛向脑海里转瞬想出了千万条不得推辞的理由,但一想到那一摞卷宗上的斑斑点点,嘴巴便不由自主地张开了,“段市长,谢谢您的邀请,不过,我今天真是没空,包秘书长约好了,让我去汇报案情!”
既然这层纸得捅破,薛向便伸手一戳,彻底捅破,大大方方将专案组的事儿道出来。
电话那头,沉寂了足足有十秒余,良久,才传来段市长爽朗的笑声,“工作第一,工作第一,年轻人就是有干劲儿,哈哈,好好工作,改天我在约你,再见!”
说罢,不待那边回声,啪的一下,段市长便把电话撂了。
紧接着,噗通一声,正小口喝着水的黄大秘的茶杯,跌落在地毯上,将淡黄的地毯,染出一滩污渍。
要说也非是黄大秘手没端稳,而是他喝水霎那,抬眼偷瞧段市长的脸色,瞧见的竟是一张他黄某人跟随段市长三年有余也未曾得见的黑脸。
黄大秘甚至能清晰得瞧见段市长白皙额头正中,有根青筋,在微微震颤,从未见过段市长此番情状的黄大秘真个是惊呆了,双手竟似再没了半分力气,一杯茶水,就这么落了地。
“市长,我,我……”
和段市长早已处得熟捻至极的黄大秘,此时满脸惊恐,嘴巴也再不及早上那般变相奉承段市长时的一半利索了。
“出去!”
段市长吐出简短的俩字,黄大秘脸上一暗,张了张嘴巴,终究没吐出个字来,弯腰将茶杯捡了起来,便大步奔出门去,尔后,轻轻将门带上。
段市长揉了揉太阳穴,继而,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他会儿他脑子很沉,心中也是憋闷到了极点。
而导致这一切的原因,自然是薛向的拒绝。
距离挂断电话,也有数分钟了,可段市长还是没想通结果怎么会是这样。
“于情于理,哎,于情于理,都不该是这样啊,莫非那位薛向同志真是脑袋简单到了极点,真以为为了所谓的正义,就不讲政治?”
脑子里刚冒出这种想法,紧接着段市长就推翻了这个最接近真实答案的原由,因为段市长很清楚这位薛向同志绝非头脑简单之辈,若真是头脑简单,也就没有前面那桩桩件件的事迹了,更不提来明珠后,此人在一场市委办公厅的务虚会上,愣生生做出了天大的文章,那是头脑简单之辈所能为么?
段市长想得头都痛了,说实话,他对着这位薛向同志真真是寄以厚望,要不然他也不会参与到各省市争夺薛衙内的大军中来,且这种厚望,在这位薛向同志婚礼的当天,更是达到了顶点!
可到此刻,段市长还是不知道这条大乌龙是怎么演成的,不过,既然想不通,段市长也就懒得想了,一条大鱼既然已经遁逃,再后悔也无用,还是惦记好其他的大鱼,亡羊补牢才是正理。
叮铃铃,叮铃铃,
就在段市长沉吟之际,桌上的电话跳了起来,段市长接过,电话那头便传来道苍老的女声,“是小段吧,我听说振阳被抓了,还被硬生生安了个了不得的罪名,你看着办吧,实在不行,我让他姨爷爷给你电话?”
说罢,听筒处便传来嘟嘟的忙音,很显然,电话那头的人极为霸道,结尾处本是句问句,既然是问句,势必有答,可偏偏人家问完,就不管了,嚣张霸道,至此,可见一斑。
不过,段市长脸上却未流露出丝毫的不快,因为电话那头的老太太有着这个资格。
“哎,难难难,罢了,亡羊补牢,亡羊补牢……”
一念至此,段市长复又拾起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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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怎么回事儿,今儿个都十月四号了吧,就是秋老虎也该张狂过了吧,怎么这天还热得透不过气来,小马,开快些!”
“刘科,不是我不给力,是咱车上人实在多啊,再说这车也就这速度了,您再忍忍,我这儿也热得厉害啊!”
“要我说刘科这不是热得,而是急得,不瞒大伙儿说,我也急啊,这回咱专案组把这案子定死了,可算是露了天大的脸啊,我是太想看那些混蛋伏法了!”
“苏队长,您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怎么就是专案组办得案,专案组的组长可是那位尤主任,他有那能力办案么?这案子分明是咱薛主任一手拿下的,你苏队长要沾光,也得分清主次不是!”
“哪是我一手办的?晓寒科长说话可得占凭据哟,分明是大伙儿的功劳,行了,现在论功领赏还早,小马,你注意开车!”
薛向话音方落,呲的一下,车轮发出一声难听的摩擦声,紧接着,车身急速打偏,车头一歪,竟撞到了一边的白杨树上,亏得白杨新植,树断车止,倒没出现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