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胡闹!送完了军需就赶紧回去,留下来做什么?给人添麻烦?这里可不是小孩子玩耍的地方!”
听完赖沧澜的请求,展万钧毫不留情的一口回绝。
赖沧澜气的直瞪眼。
“王爷这话欺人太甚。我若真是小孩子,这运送军需的大事,又怎么会托付于我?王爷这不是自己打脸么!”
对方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一声。
“那也是没办法才找你。朝中实在是无人可用了!快回去吧!别叫你家里人担忧。”
看看,这句才是重点!小将军心想。
说来说去,摄政王和孟塞就是一个德性。不是怕他无用,而是怕他死在这里,就没法跟赖家人交代。谁让他是赖家仅剩下的最后一条根!
为着这个身份,他也没少受憋屈。赖家平反之后,他就想要从戎参军,继承家业。可老太君硬是不许,娘亲也泪如雨下,家里的女眷都哭得稀里哗啦,把他一颗雄心壮志都泡成了烂泥。乖乖进宫当了御前侍卫,在御林军里混日子。
可他不想一辈子当烂泥,赖家男儿顶天立地,壮志凌云,烂泥可是连墙都扶不上。
一辈子窝在宫里,躲在女人的怀里,他对得起身上流着的将军之血?
何况,国家存亡之际,就连深宫里的陛下都挺身而出,以身试险,深入敌后。他堂堂男儿,还龟缩于后方,像什么话!
三代单传又如何?唯一的独苗又如何?陛下又何尝不是千金之躯,万金之体。国若亡了,家又何存?
让他活着,当亡国奴吗?还不如战死沙场,以身殉国呢。
小将军越想越激动,抱拳屈膝跪地,定眼看着展万钧,低声道。
“王爷!你就让我留下吧。我爹的排位,我爷爷的排位,都在城楼上摆着。他们在看着我啊!我姓赖,我身上流着当兵的血!”
“我知道,你们都怕我死在这儿,没法跟我家人交代。但男儿好汉岂能苟安于世!连陛下这样柔弱的孩子,都已经挺身而出。难道我还要当个缩头乌龟?国家危急存亡之际,难道我赖家还只想着留种?成何体统!”
“请王爷不要顾及妇孺之言,让我留在这里。我要在这儿,等着陛下平安回来。城在我在,誓为陛下流尽最后一滴血!”
说得嘞!展万钧心里是一肚子气!
热血男儿,为国效力,这也是理所当然。赖沧澜的精神头还是值得肯定。但最后那几句是什么意思?合着他留下来参军,就是为了给陛下尽忠?还等陛下平安回来。
稀罕他等啊!
心里虽然腹诽满满,但展万钧也知道自己这是鸡蛋里挑骨头。莫说守卫边关,为国效力,便是忠君之心,也是理所当然。
但他心里就是不得劲!
小骗子还送了这小子一把刀呢!她还曾经色眯眯盯着这小子光膀子看呢!然而这小子也拼死救过她呢!流民巷那会还帮他解过围呢!
一团乱账!
深吸一口气,他皱了皱眉,轻轻一抬手。
“起来吧!”
“王爷不答应我留下,我就不起来!”小将军又耍赖。
“不起来?那我让人过来把你抬出去!”展万钧可不吃他这套。
赖沧澜一愣,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来。之所以乖乖听话,倒不是真怕被人抬出去,而是他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
王爷说他要是不起来,就叫人把他抬出去。那他要是起来了呢?显然就不用出去。不出去干嘛?自然是能留下来咯。留下来干嘛?自然是有正事要跟他说了!
所以,有戏!
正如他所料,展万钧一言不发,冷冷又嫌恶的看他一眼,然后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小将军一点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定定看着对方。
展万钧也看着他,表情依然是不高兴,目光也跟复杂起来。
“来人!去把贺老六叫来!”过了一会,说了一句。
“是,王爷。”屋外立刻有人应道。
贺老六?谁啊?叫他来干嘛?小将军一肚子迷惑不解。
贺老六很快就到,一进门就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拜见王爷。”
“起来吧。”摄政王微微一抬手。
那贺老六就起身,看到旁边椅子上坐着的赖沧澜,好奇的看了一眼。
赖沧澜也看他。
这贺老六中等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丑不俊,长相是扔进人堆里转眼就找不到,特别的不起眼。唯有一双眼睛,偶尔冒出精光,也是一闪而过。
这人什么来头?
“这是贺老六,这是赖家的小子,赖沧澜。”展万钧伸手一指,算是给两人做了介绍。
贺老六呵呵一笑,抱拳。
“原来是赖小将军,贺某久仰。”
小将军也连忙起身,抱拳行礼。
“贺先生谬赞了,沧澜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卫,既没有战功也没有封赏,算个什么将军!”
这话让贺老六挑了挑眉,把这孩子上下打量一番,回头对王爷一笑。
“有点意思。”
有意思个屁!烦死了!展万钧一点没好脸,闷闷道。
“我把他交给你,你带他一起出去吧。”
贺老六一愣。
“这可不行!我听说赖家就他这颗独苗了,这要是有个万一……”
“有个万一也是我的命!我自己负责!”小将军跳起来嚷嚷,急死了,气死了。怎么人人都知道他家里这点破事,个个都关心这要给赖家留个种。就没人问问他的意思!
被截断话头,贺老六就不说了,只是为难的看向王爷。
展万钧一脸“你别问我”的表情,伸手指了指赖沧澜。
“武艺不错,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也很喜欢这小子,所以你带去吧。”
末了,十分不情愿的加了一句,说完直接脸就黑成锅底。
原来是为了陛下!贺老六恍然大悟。难怪柳先生说王爷是鬼迷了心窍,真把陛下当自己孩子了,万分的爱护体贴。这必然是怕他们不够尽心尽忠,所以额外带上这个赖沧澜。
哎呀呀,王爷你这就过分了哈!怎么能不相信自己人呢。
罢了!既然王爷都点头了,他还能说什么。至于赖家老太君和夫人,反正背锅的是王爷。
贺老六转头看向赖沧澜。
“小子,跟了我,你就再不是赖家的小将军咯。怎么样?能吃苦么?”
赖沧澜一挺腰板。
“能!”
贺老六呵呵一笑。
“别答应的这么快。王爷虽然把你给了我,可到底要不要你,还得我说了算。”
诶?这样啊?
赖沧澜看向展万钧,展万钧一眼也不要看他,自顾自沉浸在嫌恶的心情之中。
他咽了咽口水,用力咬了咬牙。
“我能吃苦,赖家男儿绝不是孬种!”
“口气不小!行,那就跟我来吧。记住,跟了我,就再不是小将军。对了,你以后就叫小赖子!”
喂,怎么连名都给他改了?什么意思?小将军一个头两个大。
贺老六哈哈一笑,伸手一掌拍在他后背,拍得赖沧澜踉跄一步。
没想到这人力气好大!这掌力一看就是个练家子的!小将军看向贺老六的眼神也越发疑惑起来。
这人到底干嘛的?王爷叫他跟这人,又是要他去干嘛?
“走吧,小赖子!今天我先练练你,看你能不能留下。”
“练就练,谁怕谁!”
贺老六呵呵一笑,转头向展万钧告辞。
“王爷,老六这就去了。”
小将军也连忙道。
“谢王爷,沧澜也去了。”
展万钧没好气的嗯一声,伸手一摆,算是别过。
快滚快滚!他真是越看这小子越烦!一想到这小子能痛痛快快的跟着贺老六去北狄境内,和末璃汇合,他就满心嫉妒。
小骗子要是见到这小子,一定会很高兴吧。
可恶!再没有比亲手送轻敌去心爱之人的身边,更讨厌的事了!
心爱之人?展万钧表示,爱情太没意思了!叫人神魂不定,嫉妒深重,惆怅满怀,又相思疾苦!连正事都没法干啦!
心累!不想爱了!
贺老六带着赖沧澜到外面,一路就朝军营的马厩而去。
在马厩外先让小将军把外面绯红的官袍脱了,连刀也拿走,换上一身粗布棉衣,然后才带进去把他交给了马厩里的马夫头子。
“这小子犯了点事,王爷罚他到这儿干活,将功补罪。你找事给他做。”
“是,大人!”马夫头子接过小将军,上上下下打量一阵。
“去,轧草去!先把那垛草都轧了!”伸手一指,一垛高高的干草堆,足有好几百斤。
让他轧马草?小将军有点傻眼。
贺老六笑眯眯看他,不说话。
他立刻不服气,轧就轧,还真当他是不干活的贵公子么。御林军在宫里就有自己的马场,他的爱马可都是自己照顾的。轧草,喂料,梳洗,钉掌,他都会!基本技能!
哼一声,他雄赳赳气昂昂走向草垛,从别人手里夺过一把轧刀,就咔咔的轧起来。手起刀落,干草就齐刷刷拦腰截断。
“那行,就干着吧。”贺老六还是呵呵一笑,转身而去,不管他了。
小将军看着他离去背影,心想自己是不是被人骗了?王爷叫这人是来糊弄自己的吧?这轧草,也叫从军?
但随后他一咬牙!不行,就算如此他也不能退缩。人人都当他是赖家的少年,独苗,娇娃!他偏要做出一番事业,叫所有人刮目相看。
轧草怎么了?当马夫怎么了?方才那贺老六就一脸“知道你吃不了苦”的样子,看了就气人。
谁吃不了苦?走着瞧吧。
*
京城里,赖家不久就得到消息,小将军留在了雁门关,暂时回不来了。
赖沧澜的生母王夫人立刻跑到老家老太君跟前,噗通就跪下,嚎啕大哭。
“摄政王狼子野心,要绝我赖家的后啊!娘,这可怎么办?赶紧找人上书,求王爷把我澜儿放回来。他可是我赖家唯一的独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就不活了!这孩子还只有十八岁啊!”
老太君把手里的凤头杖往地上用力一垛。
“你给我闭嘴!别哭了!”
被婆婆这一喝,王夫人的嚎啕顿时梗在喉咙里,可一想到远在边关风寒水苦之地受苦的宝贝儿子,她就忍不住掉眼泪,捂着手帕呜咽。
心爱的宝贝孙子留在边关吃苦,生死未定,老太君心里也是火烧火燎,疼痛难当。
可是她终归不是寻常女子,历经三代,见识过太多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
这事依她所见不像是王爷从中作梗。如今的鎏玥,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鎏玥,朝廷文官不济,将才凋零,能用的人已经不多了。
这一次王爷把押送军需去雁门关的事,交给沧澜这孩子去办,其实她还是很感激王爷的。赖家怎么说也是一门英烈,从武出身。沧澜这孩子身上流着赖家的血,就应该从戎参军,立功报国。
只是这孩子太金贵,她又可惜儿媳妇年少守寡,日子凄苦,所以才从未阻拦媳妇把孩子绑在身边,不肯放手。
但这孩子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想当年,侯爷十五岁就从军,十六岁已经带兵,十八岁就立下头一笔战功,威名赫赫。
她当年跟随父亲在沙场上看到年轻的侯爷威风凛凛的骑在马上,银盔红缨,少年英武。一颗心从此沦陷!
可惜夫妻聚少离多,以致子嗣不兴。好容易她一把年纪生下澜儿他爹,养到十六岁,就被侯爷带去边关历练。
她这个当娘的,能不心疼?眼泪也是一宿一宿的流啊!
可这就是赖家男儿的命!赖家的男人是苍鹰鸿鹄,不是养在笼子里的八哥鹦鹉。
澜儿身上流着侯爷的血,是赖家的种,那他就是关不住的。
孩子大了,总有一条要振翅高飞。做父母的,拦是拦不住的。
留在边关,这一定是澜儿自己的意思,并非摄政王作梗。
老太君深吸一口气,沉沉道。
“我知道你当娘的一颗心,可是这就是澜儿的命!”
“命?”王夫人抬起头。
“难道澜儿的命就该去送死?我已经没了老爷,膝下就只剩下这个一根独苗。他要是没了,我就一头撞死,不活了!”
“糊涂!”老太君喝道。
“老侯爷没了,英儿没了,难道我就去死了吗?我赖家忠义无双。只有战死沙场的鬼,没有自寻死路的人!你说这样的话,就是给澜儿脸上抹黑!他留在边关,是为国尽忠,为陛下尽忠。你应该为他自豪!”
“自豪?这个国,这个君,对我们赖家做过什么?婆婆你难道忘了?老侯爷和老爷,就是被这个国,这个君给害死的。”王夫人喊道。
“闭嘴!君王对不起我赖家,我赖家不会对不起君王。就算国不好,君不闲,可这天下的老百姓也在看着我们。征战沙场,镇守边关,是身为武将的职责。你不要哭了,从今天起,我们婆媳两个一起在佛堂,为澜儿和边关的将士们,用心祈福!”
听老太君如是说,王夫人一屁股颓然坐倒在地,随后伏在地上呜呜的哭起来。
这一回老太君没再呵斥,而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悄然离去。
军人的妻子,这就是命啊!
老侯爷,英儿,你们要是在天有灵,就保佑澜儿吧。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雁门关,小将军在马厩里一待就是三天三夜。每天轧草喂马,打扫马厩,给马匹梳毛,从天蒙蒙亮一直忙到深更半夜。累得他是躺下就能打鼾,怎么睡都不够。
贺老六不来领他,他就只能住在马厩里,晚上就躺在草堆里,裹一条臭烘烘脏兮兮的毛毯,跟马挤在一起,半夜里经常被做梦的马踩到,皮青脸肿的。
三天的功夫,他头发也乱了,脸也脏了,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出一股纯正地道的马屎味,隔着老远都能熏到人。然而他自己是一点也闻不到,还觉得自己挺美。
三天之后,贺老六终于来领他走,到外面和别人一比,小将军方才知道自己奇臭无比。
但贺老六对他这一身臭很满意,即不许他梳洗,也不许他换衣,而是直接带他去了别处,与一个贩马的商队汇合。
在商队里,仍旧要他轧草喂马,当一个马夫。
商队很快就出发,离开了雁门关,直奔北狄而去。
小将军到此总算是明白过来,自己是要跟着贺老六出关了。这一趟,他们是假扮商队,一路寻找陛下,顺便找机会搞破坏收集情报。
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摄政王委以重任,赖沧澜心里十分得意。一想到此行还能去见陛下,更觉得满心欢喜。
于是浑身马粪味也不觉得臭了,看贺老六都格外顺眼起来!
陛下,等着我!沧澜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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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美人们的支持,么么哒!小将军不愧是陛下的忠粉!而摄政王依然是老醋坛子一只,嫉妒满满。小赖子此行能找到陛下吗?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