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末暧引到后殿,摁在凳子上,末璃再次捧起他的脸。
博山郡公长得好,眉清目秀的少年郎。然而此刻这好脸半边白如粉,半边红似火,成了一张阴阳脸。
难怪展麟说了一句“阴阳怪气”就惹得这孩子发那么大脾气,原来问题就出在这“阴阳”二字。
可这是怎么回事?以前不这样呀?
她也是万分疑惑。
末暧抬着脸,闭着眼,一副爱咋咋滴,认命的倔样。唯有颤抖的睫毛出卖了他紧张的内心!
她皱着眉瞧了又瞧,小心翼翼伸出手在他红似火的半边脸上摸了摸。
好烫啊!
那新长出的皮肉本就敏感,他又闭着眼,更是感觉敏锐。陛下的手指就跟蝴蝶似得,噼里啪啦在他脸上煽动,痒痒的,别提多难受。
末暧受不住,蹭就睁开眼,瞪着末璃。
小皇帝哪料到他会突然睁眼,被吓了一跳,急忙松开手。
这孩子就别过头去,抿着嘴一声不吭,摆脸给她看。
自己这丑样全被她看到了,看到了也好,让她知道自己被害的多惨!都是她,都是她害的!
想起往事,末暧就难掩心中愤懑之情,激动起来。好这一激动,全身的血都仿佛要涌到那半边脸上去,越发烧得通红。
不仅红,还烫,烫的就如同那晚的火。
他怒吼一声,伸手一把捂住自己的脸,哽咽起来!
末璃没想到他是说哭就哭,一时都愣住了。随后想到这孩子重脸,连忙吩咐李得胜。
“去,打盆水来。”
李得胜如今是让干嘛干嘛,轻易不敢得罪小皇帝。
他转身而去,末璃便伸手去拉末暧的衣袖。
“你,别哭啊。”
末暧放下手,瞪眼。
“谁哭了?”
眼圈都红着呢,还说没哭?好好,没哭没哭。
她扁扁嘴,掏出手帕递过去。
末暧不想接,可想了想对方终归是君,自己是臣,才愤愤抽走,擦脸。
噫,这帕子这么软,这么轻,还带着一股子淡淡的香味,跟个女孩子似得。陛下真是……不像话!
匆匆擦了擦眼眶,他就嫌弃的把手帕捏成一团,握在手心里。
陛下就是不像话!
想起这小皇帝的坏,他就气的要发抖。
末璃见他暂时是不会再哭,就好奇的问。
“你这脸?怎么回事?以前,不这样的呀。”
她还有脸问?末暧气不打从一出来,扭头瞪着对方,气的胸膛一鼓一鼓。
怎么?还赖她?末璃也不傻,眨眨眼愣住。
她还装傻呢!末暧心中气不过,把拳头一握,跟捏着对方脖子似得捏着手心里的帕子,恨恨道。
“陛下为什么要丢下我们,一个人跑了?”
诶?他说什么?末璃这下真傻了。
见她还装傻充愣,末暧索性都挑明了。这事搁在他心里,都成了伤,成了刺。他做梦都想找她问个清楚,可就是见不到她。今天终于见到了,哪怕要被问一个犯上的罪名,他也要问一问她。
“那晚,在晋城,陛下的屋子着了火,我……就在里面!陛下,你为什么要跑?”他一字一句,恨恨质问。
啊?那天晚上他在她屋子里面?末璃更傻了。
等,等一下!她得理一理。
那天晚上,祁进派晓乐来找她,终于这神经病又肯伸出援手,她岂能再错过。自然是二话不说,就跟着晓乐一起进了密道。
至于她屋子里后来怎么了,她是一点也不知道啊。
着火这事,她是知道的,但也是后来听摄政王说起才知道。
可博山郡公为什么会在她的屋子里?他半夜三更来干嘛?以及,他怎么知道自己跑了?
陛下傻愣愣的样子不像是作假,末暧索性竹筒倒豆子,都说了。
“我全看见了。陛下你跟着长生观的人出来,进了密道!”
把他怎么跟踪的,怎么看见的,又怎么等着,怎么跟回去,后来怎么在屋顶上窥视,怎么就被人拍了后脑勺,醒来又怎么在屋里,等等一切都说了。
这事闷在他心里,都快臭了。偏偏又不能对别人说,今日里冤有头债有主,面对罪魁祸首,他死也要死个明白!
末璃直接听傻了!还有这事啊!她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摄政王瞒得可真好!
原来长生子还准备了自己的替身尸首,准备釜底抽薪,直接让她驾崩。行啊!这能耐!太厉害了!这要是成了,她还真是一了百了,一身轻松。
可偏偏没成啊!可见这男神,也不是百分之百的神。
末暧被人袭击,会是谁?八成就是黑衣人吧。祁进跟黑衣人是一伙的,这帮人下手狠毒,被末暧看破了玄机,自然是要杀人灭口。
可多一个尸首,不就会破坏了祁进的部署。到时候清点尸首,末暧这一具怎么解释?
想不通!看来这黑衣人和祁进也不是钢板一块!
对了,深更半夜的,这孩子不在屋里睡觉,跑屋顶上偷窥去干嘛?难道是个偷窥狂?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看来这孩子也有不少秘密呢!
面对末璃的质问,末暧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低着头抱怨。
“是我在问陛下!”
嗬,这一个两个都蹬鼻子上脸,就没人把她真当个皇帝呢。
然末暧这话与其说是无礼,更像是小孩子撒娇。就连他自己说出口了也觉得后悔,他明明是带着满腔愤怒想要得一个明白,可事到如今却像个孩子似得想要得一个安慰。
两人一时沉默,正好李得胜端了水过来。
末暧顿时扭过头去,又抖开手心里成了团的手帕,捂在脸上,不让人看自己的丑处。
李得胜的眼多毒,一眼就瞄到这帕子是陛下的,当下心头一惊,手里的铜盆微微一晃。虽只是微微一晃,可盆里的水却差点漾出来。
末璃皱着眉头瞥了他一眼,目光凛然。
这一眼让他顿时低下头去,背都抬不起来,膝盖都开始发软。
宫里的奴婢心眼多,陛下的帕子在博山郡公的脸上,换做以前他肯定不以为然。可现在知道陛下是摄政王心尖上的娇人,见到这一幕他能不作别想?
可这一幕究竟是无意还是故意呢?怎么偏偏就让他瞧见?难道说陛下这是……
越想他就越慌了,手里的盆重若千钧,差点就要端不住。
末璃可不管他心里那些弯弯道道,让他把铜盆放下,扭头看了看,角落放着一只藤制的冰箱,她便伸手一指。
“去,捞点碎冰过来搁盆里。”
李得胜低着头照办,这会子,他眼睛里就自己这双手,别的再也看不见了。
把冰泡在水里,李得胜就灰溜溜自觉的退避三尺,这一回借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乱看乱说乱想了。
末璃把水盆里的毛巾搅了搅,递给末暧。
“你擦一擦,然后敷在脸上。”
毛巾冰冰的,他伸手接过,按在那半边烧红的脸上,烧灼的痛楚一下就轻了许多。
末璃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对方把捏在手里的帕子递过来,她伸手接过,抖开了擦手。
看着她丝毫不嫌弃的用自己刚擦过脸的帕子擦手,博山郡公的心就松动了。
陛下……应该是有苦衷的吧。可她……怎么能跑呢?她跑了,他们这些拥戴她的人,怎么办?她怎么能辜负他们呢!
这孩子蒙着半边脸,用剩下的半边脸看着她,目光渴求,满是控诉。
她幽幽叹口气,一屁股坐下,心里也是滋味万千。
正如博山郡公此刻豁出去了,以犯上之罪也要求一个明白。她也有点豁出去的意思,卸下君王的架子,和这个小堂兄说点真心话。
有些事,搁在心里,真是太沉重了。
“你问我为什么要跑。为什么?因为我不想当皇帝。”
“啊?为什么?”末暧惊呆了。
为什么?人人都爱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想当就是不想当。”
“可你不想当也不能跑啊!你是末家人,你怎么能跑。”
“为什么不能跑?我是末家人我就得当皇帝?谁规定的。”
“末家的列祖列宗在天之灵都看着陛下,你怎么能丢弃自己身上的责任。再说了……当皇帝有什么不好?”
“当皇帝有什么好?末家的列祖列宗也不个个都是皇帝,鎏玥传了十三代。可十三代以前呢?这天下也不是末家的。”末璃愤愤道。
这话简直大逆不道,翻了天了。别说末暧被震惊了,就连守在门口的李得胜也吓得要尿,连忙侧目四下里看,生怕有个闲杂人等,把这逆天的话听去了,惹出祸事。
哎哟喂!这话怎么就让他听见呢。这还活得了?
末暧还沉浸在对方“惊天动地”的话语里,都傻眼了。
什么意思?陛下这是……不管了,就让鎏玥亡国啦?摄政王取而代之,她也不介意?怎么能这样?
末璃挑着下巴看着对方,看着末暧震惊的表情,她别有一种痛快的感觉。
这天下一个两个都打着她的招牌,行他们自己的勾当。说起来都是为了她好,都是支持她。可就没人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有时候她真想撕开这一切虚假,狠狠的撕开,把所有的真实都暴露出来。
“可,可你末家的子孙,你怎么能……”
“末家的子孙怎么了?我就是个排行十七的皇子,我娘就是个过了气的昭仪,这皇位怎么轮也轮不到我。鎏玥的气数,在我登基前就已经尽了。我不过是被迫摆在台面上的傀儡,你以为这样的日子,我过的痛快?”
“这……”他真是无言以对。
“是,我们姓末,我们别无选择。可假若我们有选择呢?谁不想过自己选择的生活?你有没有想过,如今你所过着的生活就真的是你自己选择的?”
“……”末暧无语。
“你说我们是末家的子孙,但谁规定末家的子孙就一定得称皇称霸。爱称皇称霸的,自个称去。不想的,也应该有自己的活法。”她越说越激动。
“我不想当皇帝,所以我就得有我自己的活法。别人不给我选择,我没办法,谁叫我没用呢。可假若我有机会选择,我为什么不能去选择?哪怕这选择最终还是失败了,可至少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我不后悔!”
说完,她一伸手。
末暧呆呆看着她。
“毛巾!都热了,再搓一把。”
对方傻愣愣把脸上的毛巾递给她,末璃搓了一把,绞干了再次递过去。
他接过,低下头,又捂在脸上。
讲了许多话,发了一些火,她心里痛快了些。有些火,有些话,则是不能说出口的,只好继续憋在心里。
“长,长生观……不好。陛下你……不该信他们。”末暧突然低低说道。
“诶?”末璃愣一下,看着他,随后垂下眼皮,嗯了一声。
“我知道!可我,当时也是急了,就没多想。”
急了?为什么急了?是摄政王逼急了吗?末暧心想。
不对啊,如果摄政王是急着当皇帝,要对陛下图谋不轨。那不是应该顺水推舟,让陛下就这么死在那场大火里好了。至于受到弑君的嫌疑,反正他受的嫌疑也够多了,不差这一遭。
可显然不是!陛下跑了,连尸首都准备了,就是不想回来。可摄政王还是把她给找了回来,仍旧摁在这御座上当皇帝。
那么摄政王到底逼了陛下什么?竟然陛下急的诈死逃亡。
难道是……他顿时震惊了,为自己的想法。蹭得抬起头,瞪大眼看着末璃。
末璃被他看得有点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末暧呆呆的看着她。这粉白的脸,漆黑的发,秀气的眉,似星的眸,小巧的鼻,嫣红的唇。薄薄的双肩,纤瘦的腰肢,亭亭玉立,美若婵娟。陛下是如此漂亮多情,风流妩媚,简直愧对她的男儿身。
他不是早已经在晋城就看到,不对,这一路上就是,不对,这一直以来就是。
天哪!摄政王竟对陛下真存了这样的心思!
这就难怪陛下慌不择路,急的诈死逃亡。试想哪一个男儿,能忍这样的奇耻大辱。何况,她还是九五之尊,真龙天子。
就算这至高之位不是她所求,可身为龙子龙孙的自尊,也不能容许这样荒唐无耻之事。
陛下!陛下……
末暧一时情难自禁,伸手一把握住她的手,哽咽道。
“陛下,您……受苦了!摄政王这个逆臣……真是……真是……欺人太甚!”
诶?怎么回事?她受苦,受什么苦?怎么又要哭了?摄政王……等一下,不,不会吧……
末璃起先是没想到对方心里会这么想,可这孩子直勾勾看着她,心思都摆在眼睛里,想无视都不行。
被对方窥破了自己和展万钧的事,她顿时也遭不住了,蹭一下脸就烧得通红。
啊啊啊啊啊啊,不要这样啊!让她死了吧!这实在太丢脸了!
她霎时脸红如霞,羞怯的低下头去,修长的脖颈宛如仙鹤一般,折出一个婉转的弧度。对面的末暧只觉得铺天盖地的迤逦笼罩而下,陛下真是太漂亮!
摄政王动了那样的心思,仿佛也是理所当然了!
美色之爱,世人谁能抵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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