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再通融通融嘛，”卢卡·德古热满脸堆笑地请求道，“下礼拜怎么样？我手上这个案子马上就要结束了，届时，我付您三个月的房租。”
像白萝卜一样的阿伯纳西太太眼睛一瞪，鼻孔一张，双手一叉，还提高了嗓门道，“哈？下礼拜？我告诉你，没门！今天你要是再不交，就立马给我滚出去！卢卡·德古热，你都拖了几天了？啊？你怎么每个月都非得来这么一出？你觉得我时间多是吗？”她伸出手，不依不饶道，“现在，马上，立刻，给钱！要不然，”她指向门外，“就赶紧给我滚出去！老娘这里可不是救济站！”
卢卡继续恳求，“太太，最近生意不好做嘛，求您再宽限几天……您要是真把我们撵出去，我们就没地方住了呀……太太，行行好，看在你如此美丽，又如此善良的份上……再说，我妹妹们还那么小……她们万一遇见坏人……”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阿伯纳西太太夸张地吼叫道，“生意不好做可以不做，害怕遇见坏人可以去找侦探，你跟我说什么？嗯？你跟我说什么？”她的表情看起来就像一头愤怒的狗熊，“钱！我只要钱！”她再次伸出厚厚的手掌，还抖了抖，“没钱，就给我滚出去！想租房的人多的是，来看房的人也多的是！你要是没钱租，就立马给我腾地方！钱，我再说一遍，我只要钱！少跟我说有的没的！我不是做慈善的，我也不是开救济站的！”
可是卢卡真没钱了。他在清晨时刚给竞价排名系统充了四角源币的储备金——用以购买公司新推出的‘引流助手’。而这四角钱，也是他最后的储蓄。他本指望着今日能开张大吉，他也本指望着这款号称能迅速引流的新产品，能为自己和家人，搏出一个美好的未来。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他的雄伟计划尚未开始，便被房东太太扼杀在了摇篮里。
“太太……再宽限一天可以吗？”卢卡卑微地请求道，“我的生意马上就能有起色了，今天我一定能遇到一个大客户……”
阿伯纳西太太啐道，“你上个月就是这样说的，但结果呢？”她指指杂乱无章的办公室，又指指掉了油漆、木板塌陷、护栏破损的楼梯，“结果不还是一个样？而且还把我的房子糟蹋成这个样。”她长出一口气，显露出疲惫的样子，“算了，你还是走吧。本身就是个月租房，你掏钱还这样费劲。我已经身心俱疲了知道吗？你走吧，今天就搬走，这个房子，我不可能租给你了。”她抱起胳膊，别过头，做出一副不允许商量的防御姿态。
“哥，快把钱交了吧。”楼梯口传来朱莉的声音，“每个月都要闹这么一出，我都听够了。”
卢卡抬头看了过去。
妹妹站在楼梯拐角处，正低头朝这边看。她穿着睡衣，没有化妆，一看就是刚起来不久的样子。她打了个哈欠。
卢卡心里不禁咯噔一声——完了完了，又要挨骂了……昨天充值的事情，我并没有跟她商量……妹妹是他的会计。
阿伯西纳太太的咆哮声紧跟着传来，“有钱你还不交？卢卡·德古热，耍老娘玩是吧！”
可卢卡哪里有钱给她？
又胖又白的手掌再次伸了过来，“房租！房～租！”太太的脸因愤怒而扭曲，看起来像是只有吃掉某个小孩才能消气似的。
“再……再宽限一天么……”卢卡慌乱地表示，“明天……明天我一定交……太太，再宽限一天吧……”不能被妹妹知道我充值的事，否则，就全完了……她一定会让我退款的……这款新产品的效果很好的，我仔细研究了一晚上才敢充值的……对，我是有赌的成分……可……可我也为了咱们这个家啊……一天，再给我一天时间就好……我肯定能接待到大客户……
“还不给是吧？！行，那就别怪我不讲情分了！”
现实根本不允许卢卡继续做梦。阿伯西纳太太已经发了疯，她抱起她面前的一摞文件，像丢垃圾似的将它们丢出了门外。文件四散飘落，又被阳光打亮，如同纷飞的雪片。
“都给我搬走！立刻，马上！老娘不租了！”
“哥，太太生气了，你快交钱呀。”妹妹噔噔噔地跑下楼。
“太太，我们马上交，你别丢我们的东西。哥，快交钱呀。”
妹妹已经来到卢卡的面前，但他根本不敢面对她那张天真无邪的脸。我已经把钱花了……我还怎么付房租啊……他不自觉地搓弄起自己的衣摆，然后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一样低下头。
一些法律书籍也被太太丢出了门外，哗啦一声，书本弹飞，翻滚，停止，又被风吹开，打乱了书页。
“不租了，不租了！说什么我都不租了！赶紧给我滚，赶紧给我滚！”
“太太，您别丢了……我们还得收拾，太太……房租我们马上给……”
“给钱我也不租了！”太太回吼，“不是喜欢耍老娘玩吗？回家耍你妈去吧！老娘再也不伺候了！”
妹妹回身看向自己。“哥？”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她的眼中全是疑惑。
“朱莉，上来收拾东西吧，咱们搬家。”另一个妹妹的声音在楼梯口处出现，“呵呵，哥哥已经把钱花光了，我刚才查了下账。”
完了，梅妮拉查账了……脑子嗡的一声。
卢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更不敢面对她们了。
……
书本、文件、合同、打印机、发票、营业执照、被褥、衣服、鞋、洗漱用品、锅碗瓢盆等工作生活用品像小山似的堆在马路边。两个妹妹一个哭红了双眼，一个面无表情地坐在旁边。
卢卡已经把好话说绝，但她们根本不想搭理自己。
太阳早已高高升起，但依旧寒冷无比，卢卡感觉不到一丁点的温暖。内疚、自责与不甘，同时也充斥着他的内心。
“啊，肚子饿了。”面无表情的、戴着眼镜的妹妹突然仰起头，说了这么一句，“怎么办呢？哥哥还把钱花光了。要不然，”她看向哭红眼睛、还在默默抽泣的那个妹妹，面无表情地笑了笑，“咱俩去吃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