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什么声音。
利蒂希娅睡得很熟,远方的声响只让她的睫毛抖了一抖。她的手撑着脑袋,靠着桌子睡得正香,直到翻身的动作让她的头从手背上滑下来。少女的头砰地撞到了桌面上,她蓦然惊醒,一下子弹跳了起来。
她睡眼惺忪地挥舞着双手,到处摸索那把救命的短弓。下巴上的疼痛让她想起怪鸟群中竭力逃命的时刻,为此紧张得浑身紧绷。利蒂希娅碰到了桌上的短弓,一把将之抱在怀里,喘着粗气环顾四周。
史莱姆灯温柔的蓝光照亮了整个房间,周围一片安静,没有怪鸟的嗡鸣。娇小瘦弱的游吟诗人就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静观了她跳起来发神经的全程。名叫杰奎琳的游吟诗人全程面无表情,即使被短弓指着,也没有任何反应。
这可有点尴尬了。利蒂希娅放下短弓,向对面讪笑起来。杰奎琳没有微笑也没有点头,只捧着一杯热烘烘的饮料,不言不语地目视前方,那对大眼睛看久了有些发毛——考虑到刚才睡着时她也一直看着对面的利蒂希娅,这简直不是一般吓人啦。
但利蒂希娅能有一场安稳无梦的睡眠,多亏了这位游吟诗人的弹奏。她的歌声能将睡前盘踞在脑中的恐怖画面一扫而空,让人安然入梦,而不是一次次被梦魇惊醒,利蒂希娅感激她。人类少女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脸色通红地抹掉嘴边睡出来的口水,对游吟诗人露出一个自然许多的笑容。
“梅薇斯婶婶不在吗?”她企图打开话题。
杰奎琳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大概在厨房吧?”利蒂希娅说,“这几天病房几乎不剩几个人啦,那些药真厉害!我从没想过有药剂能让伤口愈合得这么快,简直和魔法一样。”
杰奎琳不说话。
“你的乐曲也很厉害,谢谢!”利蒂希娅又说,看着对面顶多十岁出头的女孩,心想要不是梅薇斯婶婶亲口所说,打死她也不会相信对方比她大十多岁。
杰奎琳喝了一小口杯中的饮料。
谈话进行得相当艰难,其实利蒂希娅很想进屋去看看亚伦,匠矮人制造的计时器显示现在时间还早,她有点儿担心自己进去会吵到病人休息。她只好继续没话找话道:“你在喝什么?”
杰奎琳闻言停了下来,她看了看利蒂希娅,转回来看看茶杯,再看看利蒂希娅,再看看茶杯。瓷杯中的热饮散发着香甜的气味,热气一缕缕向上飘。杰奎琳的目光停留在杯中,她静止了几秒钟,忽然把杯子凑在唇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饮而尽。
空气简直要凝结了。
“呃,我去里面看看!”利蒂希娅干巴巴地说,指指一边的病房,飞快地溜了进去。
一个人影在她开门时刷地倒回了床上,等看清她是谁,又再次爬了起来。
“吓我一跳,我还当是老姐!”亚伦长出一口气,“好险,要是被她看到,不知又要把我关多久。”
“因为你还没好啊。”利蒂希娅撅嘴道,“别这样爬起跌倒的,当心内脏长歪掉!”
“要歪早歪啦。”亚伦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正色道,“对了,你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了吗?”
“发生什么?”利蒂希娅莫名地说,“我刚醒,梅薇斯婶婶不在,好像没什么事?”
“有龙的声音。”隔壁床的龙骑兵说。
在如今的地下城中,牧师没法用治愈术,德鲁伊普遍刚刚入门,精灵只有四分之一血统,游吟诗人是野路子出身,不过有大家多管齐下,上一次大战的伤兵与几天前天空之战的伤员大半都已经离开了病房。这里只剩下亚伦与两个龙骑兵,他们之前伤得太重,一时半会儿还没法脱离医生的关怀。
“龙啊……”利蒂希娅向往地说,“是龙骑兵在训练吗?”
亚伦询问地看向龙骑兵,两个骑兵都摇了摇头。
“听上去不太一样。”一个说。
“长官遛龙的时候也不是这个声音。”另一个说,“而且我们不是在地下吗?”
巨龙与亚龙睡在地下室的房间之中,它们活动的地方则在地上,唯有乘风翱翔能让它们引吭高歌。没有一间房屋能容巨龙振翅飞翔,天空才是飞龙的港湾。
刚才的声响却源于地下城深处,它在凌晨横扫过地下城,音量不算响亮,音质却非常清晰,没有听过龙吟的人也会下意识觉得这声音来自巨龙。对此无比熟悉的龙骑兵们睁开了双眼,对发生的事情无比好奇,碍于医嘱不能下床。
别小看笑眯眯的梅薇斯,爱的擀面杖能让硬要逞能的伤员学会当模范病人。
亚伦更惨,他还有个姐姐,这位一手将弟弟拉扯大的姐姐有着老鹰的眼睛和母鸡的心。这位亚马逊少年已经对自己的住院生涯产生了最坏的预期,他悲观地觉得自己会在病床上躺到天荒地老。
三双眼睛都眼巴巴看着利蒂希娅。
“我去看看!”利蒂希娅马上说,向外面走去。
杰奎琳照旧没对她的离去做出任何反应,梅薇斯也没出现,路上没遇见一个人,真不寻常。在这些日子的地下城生活后利蒂希娅已经认识到,矮个子工匠们可能在任何时候匆匆跑过走廊,泥土鼹鼠驮着工具跑在他们身旁。倒不是说这些人都是工作狂什么的,他们只是从来没有固定的时间表,工作时间和出来溜达的时间乱成一团。工坊里总有人敲敲打打,通道中总有人在前往工坊、住所或食堂的路上。
如今走了一路,她居然一个匠矮人都没撞见。
利蒂希娅先去了厨房,梅薇斯不在这里,有个亚马逊战士正在给自己泡饮料。德鲁伊们带来的种子当中,一种叫“卡洛”的植物被当做医治胃部不适的药物看待,而药剂师却注意到这种红棕色的豆子香气宜人。她用了数十种方式试着烹调,最终觉得卡洛的种子碾磨成粉末后与牛奶和糖一起煮沸,能成为美味又提神醒脑的饮料。这种饮料在早起时脑子不太清醒的人群与熬夜者当中迅速地推广开来。
匠矮人喜欢慢慢煮上一锅卡洛,注入茶杯,倒上牛奶,洒一点香料或挤上奶油,悠闲地制造出晨间/夜间点心。亚马逊人,尤其是战士,则更喜欢直接有效的食用方法:用沸水泡开卡洛粉末,加冷水到合适温度,一口喝光,瞬间神清气爽——就像眼前的亚马逊人正在做的一样。
利蒂希娅向她问好,对方将没倒完的卡洛推向利蒂希娅。小姑娘好奇地啜了一小口,被苦得脸都皱了起来。
亚马逊人哈哈大笑,往利蒂希娅里扔了两块糖。
尽管被苦得舌头都麻了,利蒂希娅还是问到了其他人的所在。“都在训练场上呢。”那个亚马逊战士说,神秘地笑了笑,“你也该去看看,或许试着下个场。”
十几分钟后,利蒂希娅来到了熙熙攘攘的训练场。
早起的亚马逊人围住了圈起来的竞技场,好些匠矮人在看台上观战——矮个子们时不时来训练场凑热闹,不下场,纯围观,有时为了观看制作出的武器效果,有时只是觉得高个子们打起来好看,于是这些工匠很快在训练场中造出了适合围观的地形。利蒂希娅不用挤进去,她只要在附近仰起头便能看到对战的双方。
赛场上的是两个女人,一个是亚马逊人,利蒂希娅认出她那个厉害的亚马逊战士朵拉,老师曾怀着敬意说起她高超的战斗力。如今朵拉的动作和传说中一样迅猛,她手中的长棍击穿了空气,硬是用没有利刃的武器制造出杀气腾腾的破空声。长棍重重刺向敌人的胸口,跟着亚马逊人学习了一阵子的利蒂希娅勉强能看出其中的门道,这威力十足的一击能封闭所有退路,她根本想不出逃脱的可能。
但对方躲开了。
她怎么能跳这么高呢?利蒂希娅把脑袋仰得更高,张大了嘴巴。朵拉的对手没像前后左右躲闪,每一条退路都被堵住,她便选择上方作为逃生通道。不对,根本没有人类能跳这么高啊?她的双脚瞬间离地,胸口腹部乃至勾起的双腿都逃离了长棍能碰触的范围。利蒂希娅在风中压住自己乱飞的头发,仰头仰到脖子酸痛。
人类的确跳不到这么高,人类少女很快反应过来,对方既没有跳跃,也不是人类。
一双硕大的翅膀从这个人肩胛骨那一带生长出来,它们在室内扇动起强风,在利蒂希娅脸上投下大大的阴影,挡住了上方的光。啊,她飞过来了!
周围的人跑开了,但他们提醒的呼喊没传到利蒂希娅耳中。翅膀在空气中振动的声音与记忆中鸟群的声音共鸣,记忆开始回放,双翼的影子变成记忆中可怕的阴霾。曾经死里逃生的少女又回到了那个战场,她没法动,她不能动,臆想中鲜血淋漓的伙伴就在她身后。利蒂希娅飞快地拉开了短弓,她的手狂乱地在身边摸索,没能找到羽箭。
巨大的鸟落了下来。
利蒂希娅的脑袋一片空白,她没有被杀掉,也没有被撞倒,只是双脚离地。一双手在最后抱起了她,带着她轻盈地悬空,旋转,稳稳落地。“抱歉。”那个人温和地说。
利蒂希娅惊魂未定地看着那个人,她好看得不像人类——啊,她本来就不是人吧。或许是感觉到了她止不住的颤抖,那个人弯腰抱了抱她,那双硕大的翅膀也随之合拢。它们像另一双巨大的手,将利蒂希娅笼罩在怀里。
仿佛一层隔离罩,不断回放的可怕记忆忽然被阻断了,恐惧被阻隔在外。
那不是一双鸟的翅膀,利蒂希娅意识到,那是一双没有羽毛、类似飞龙的翅膀。龙翼带着暖烘烘的温度,仿佛那天清晨龙骑兵们从她头顶的天空中掠过,巨龙庞大的双翼遮天蔽日,将群鸟撞得溃不成军。最后一支箭射偏了位置,那个时候的利蒂希娅跌坐在地,再也举不起短弓,但是没关系了,他们安全了,他们得救了。
“你是龙吗?”她低语道。
“不。”对方轻笑道,“我是……这里的守护者。”
道格拉斯在几小时后走进了训练场。
龙骑士这天早上起得很晚,他从一个被放进锅里煮了的噩梦中醒来,发觉自己果真已经接近七分熟。道格拉斯从未发过如此高的高烧,浑身的骨头都酥软无力,皮肤被滚烫的血液烧得发痛。他有气无力地爬下床,准备拜访一下医生,安抚自己手上的身体与心灵。
梅薇斯是一位慈祥可爱的夫人,德鲁伊中颇有些质朴温柔的姑娘,有时还能在遇见亚马逊战士,她们像冒险故事一样吸引人。换了地方一样能如鱼得水的明星先生愉快地前行,却发现病房附近只有三个无聊到生无可恋的伤员。好心的护士说了附近不见人的原因,道格拉斯立刻起了兴趣,好奇心让他暂时遗忘了病痛。
道格拉斯在训练场中看到了一个同手同脚往人群里挤的匠矮人,他抬头往竞技场看去,不由得吹了个口哨。“理解你。”他调侃道。
竞技场中,其中一个女人有着惊人的美貌。尽管道格拉斯一直认为所有女性都有着独特的美,他还是得承认,眼前这一位衬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能在任何骑士故事中担任女主角,能让诗人喝着酒流着泪书写酸唧唧的赞美诗篇。不过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见多识广的道格拉斯看着目光呆滞的匠矮人,露出了善意的嘲笑。
话说回来,匠矮人也会因为美人如此动容吗?他还以为他们只会对机械露出这副表情,或许那个女人背后背着的就是他们制造的什么作品……
等一下。
女人背着的东西在空中张开,看到这一幕的道格拉斯瞬间反应过来了。那不可能是什么机械,它看上去如此熟悉。
天啊,那就是龙翼!
看看那完美的弧度!骨骼锐利如刀刃,仿佛华美城堡的尖刺,美丽得像精雕细琢的工艺品,又充满了粗犷的力量,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看看那漂亮的翼膜!暗红色薄膜中有血液流动,温暖的光辉像琥珀,像红宝石,像火焰中最华美的一捧,多美啊!它们竟能附加在人的躯体之上,那当中的骨骼肌腱如何运行?
道格拉斯魂不守舍地向前挤去,脖子伸得老长,宛如看到独角兽的八岁小女孩。他一脸梦幻地不断挤向看台,既没有听见周围的窃笑,也没感觉到兽耳少女剜在他脸上的锋利视线(换做平日,他应该已经开始策划逃生路线了)。他直勾勾看着,目光随着龙翼来回移动,没发现这场对练已经停了下来。啊,它们被人挡住了!快转过来呀?
“看起来你没什么问题。”一根手指戳着他滚烫的额头,一个声音玩味地说。
这声音并不难听,更不吓人,但是与它联系在一起的东西——狼首女士玩味的笑意,审讯,契约,奇迹——道格拉斯打了个激灵,像在疯玩时撞见班主任,一下子从意乱神迷中回过了神。
美人是美人,龙翼是龙翼,但放在这位女士身上……道格拉斯总觉得那根手指下一秒会戳爆他的脑门。
“是您呀,女士。”龙骑士干笑道,把脑袋往后移动了一点。
“你在发高烧。”那位女士陈述道,“但既然你这么精神,你大概没必要治疗了。”
“一定有什么误会。”道格拉斯投降地举了举手,缓慢后退,企图退出那根手指和那道杀人视线(他终于注意到了)的范围,“我绝无轻薄之意,只是您的翅膀让我想起了我的龙……啊!宝贝儿,你怎么来了!”
快要退出训练场的龙骑士在门外看见了他的巨龙,他立刻跑了过去,像冲向家长,一把抱住了龙的脖子。他深情款款地宣誓道:“女士们,请相信我对我的龙至死不渝,有了她,我的心与目光已经不能分给任何姑娘!”
龙的血液滚烫,龙的鳞片却冰凉舒爽。道格拉斯扑向龙时多少带了点表演性质的作态,等真扑到,他无意识地呻#吟一声,融化般软了下来。
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能量,正通过龙骑士与龙的接触在两者间流通。
噗通,噗通,普通,心跳声比整个世界的全部声音都响,它来自自己的心脏,还是龙鳞另一边巨龙的胸腔?无形的力量笼罩住了道格拉斯,体内煎熬的燥热仿佛有了出口,又像增加了新的入口。周围的世界突然离去,唯有龙与骑士突然定格。很难说是痛苦还是舒服,在道格拉斯体内,每个细胞都在重塑。
“你告诉他你是雄性了吗?”塔砂用龙语问。
红色的龙呼呼笑起来,它叼起龙骑士,迈着悠闲的步子离开。
巨龙之魂在龙骑士的血脉中潜伏已久,它为契约醒来,审视着挚友后裔的契约者。如果是不怀好意的存在骗取了道格拉斯的灵魂,巨龙之魂最后的诅咒足以让恶魔都感到头疼,但塔砂通过了它的检定。
残魂复苏而后消散了,残魂不会恢复为曾经的传奇太古龙,但足以给予地下城一份丰厚的礼物。有着残魂凭依的巨龙比之前更接近了真龙,它依然缺乏曾经的记忆与施法能力,但光从智慧程度来说,蜕变后的巨龙与地下城刚刚制造出的时候不能同日而语。
它几乎就是个智慧生物了。
塔砂渐渐能摸索出所谓的“额外的龙属性加成”是怎么一回事,人物卡片后面带着(龙)标注的那些,符文伪龙、龙骑士道格拉斯和巨龙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提高。从进阶完成起,伪龙开始躁动不安,几小时下来它们的鳞片比以往坚固了许多,形态上也有了微妙的改变,更灵活,更适合飞行。道格拉斯的体温最高飙升到了五十多度,真让人怀疑他的脑子会不会烧化掉。巨龙对塔砂表示出了“不用担心道格拉斯”的意思,这头半吊子巨龙的进化和塔砂一样,在地下城进阶完毕的时候便已经完成了。
塔砂得到的不止是一对大蝙蝠翅膀。
最开始站起来都会保持不住平衡,而仅仅经过几个小时的训练,双翼就已经变得如臂指使。适应这具躯体所用的时间比狼首之躯短很多,明明狼首的身躯与人类更加接近。用几小时便适应新增的躯体,学会带着新肢体战斗,乃是妥善利用它们,掌握飞行能力,简直不可思议。要知道,学习游泳都不能在一朝一夕内完成,游泳所需的手脚还是天生就自带的呢。
与其说学到了什么,不如说“回忆”起什么。
身体记忆引导着塔砂操纵这双巨大的龙翼,伸张,收缩,滑向,飞行,她有种真正实地飞行也不算艰难的预感。上辈子是人,这辈子是地下城,塔砂根本没有飞行的肌肉记忆,这种力量,显然只存在于龙的传承当中。
“额外龙属性加成”让塔砂体验了一下,被造物主偏爱的巨龙如何通过解锁的记忆生活。
龙的肌肉记忆,从亚马逊人与军队中学习到的武技,恶魔灌输的战斗技巧,再加上一个注定没法和平安稳的未来……这具身体能成长到什么地步,真是让人期待。
不过,地下城诸多进阶的地方当中,塔砂认为最实用的反而不是龙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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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蒙神经质地啃咬着笔杆,他的狗又叫起来了,汪汪汪,汪汪汪,叫得他脑仁发痛。他想现在就冲下去,带着他的军刀,砍掉那个畜生的头。然后他会告诉妻子,狗冲进封好的地下室,摔死在了塌陷的地方。
“为什么?我们这样爱他!”他的妻子准会哭哭啼啼地这样说,“我们喂他这么多好吃的,给他这么大的房子,还总与他玩耍,他有什么不满意呢?”
“因为每一条被拴起来干活的狗都很想死,像我一样。”奥斯蒙会这样回答她,“我该死的上司把每一个足以让高级军官被绞死十次的问题丢给他的副官,现在我需要在一个老混蛋和一个年轻蠢蛋之间周旋,他们中任何一个都在把我当狗耍弄,能像我砍掉你的狗一样砍掉我的头。亲爱的蠢蛋,看看你快要发疯的丈夫,你还在关心你的那只叫个不停的蠢狗?!”
奥斯蒙不会真的这么干,不会真的对妻子这么喊,就像他不会真对上司说出什么怨言。
所以他还在这里,绝望地处理着中校先生、总督阁下和通向更高处的报告。本森中校只知道跟他哥哥嚷嚷,要求向希瑞尔将军汇报,但奥斯蒙知道他不会真那么干,他骨子里对总督深信不疑。总督最近没有命令,多半在焦头烂额地处理着飞艇失踪的后续问题,奥斯蒙根本不相信他弄到飞艇时使用了符合程序的手续。还有上头……所以这破事儿僵住了,他不知道书信来往需要浪费多少时间,不知道头顶的剑什么时候落下。
狗在狂吠。
奥斯蒙终于冲了下去,带着他的刀。他内心充满了狂怒,迁怒,想要让这狗东西闭上嘴。它为什么叫?为什么叫个不停?这蠢狗!奥斯本戒备森严的宅邸根本不可能进贼或别的野生动物……
他停了下来,在狂吠的狗面前,在静静的、没有任何警报被触发的院子里,一个半透明的幽影正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