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之前,黑风别苑。
“管家,你见到春桃么?”
“你找春桃啊,她已经走啦。”
“走了?去哪?”
“回老家结婚。”
“什么时候走的?”
“就在刚才,她留下了一封信和赎身的银子。”
“那……她老家在哪?”
“这个嘛,好像是一个叫‘梧桐十三乡’的地方。”
梧桐十三乡?
梧桐十三乡!
遥想当年,我乔装独闯黑风别苑,那时的我仅会一点微末武功,身旁却全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湖大佬,那种时刻害怕被人识破身份,随时凉凉的紧张刺激感,可不是后来依仗各种神奇武学闯荡江湖的从容心态可比的。
而春桃,虽然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女仆,可对那时的我而言,就好比一服定心丸,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心静自然凉。
和她相处的时间虽然只有短短数天,其中乐趣却是妙不可言。
只可惜……
这时候,有人猛推我一把,打断了我的思绪。
“啥?”我瞥了姜右一眼。
“这里明明是座桃林,为什么要唤作梧桐十三乡?”姜右笑道。
“你管得着吗?”我心里有些不耐烦,转对那柴夫问:“老人家,我们一路骑马累了,想到乡里歇歇脚,该怎么走?”
柴夫给我指明了方向。
“你不是急着回鹰爪门吗?去这梧桐十三乡干什么?”在桃林中穿行的时候,姜右好奇地问。
“找个人。”我道。
“女人?”姜右道。
“你怎么知道是女人?”我道。
“要不是女人,那我反倒奇怪了。”姜右咧嘴而笑。
“还不知道见不见得到呢。”我道,“待会真要见到了,别乱说话。”
“难道她已经嫁人了?”姜右猜测道。
“查案怎么不见你这么聪明?”我撇嘴道。
“这不叫聪明。”姜右道,“这是常识。”
我叹了口气,不再作声。
沉默中又走了一段路,姜右忽然问:“说起来有件事我很好奇——在穆家的时候,你是怎样瞒过那么多人的耳目,悄悄传递消息的?”
“听说过嘀嗒虫么?”消息传递本属门中机密,但我没打算瞒他。
“没有。”姜右摇头。
“我在一个专门买卖虫子的集市里发现的。”我从袖中掏出一个扁扁的铁丝笼,只见笼内养着一只红、黑、绿三色混杂的小甲虫,仅指甲盖大小。
“嘀嗒虫分公母,这是一只公虫。”我解释道,“母嘀嗒虫会散发一种特殊气味吸引公虫,距离可达百丈,公虫闻到气味,就会振动翅膀作出回应,根据气味浓淡变化,回应方式也不一样。”
“原来如此。”姜右点头道,“只要用某种方式释放母虫的气味,你们就能通过公虫的反应变化来传递消息!”
“完全正确。”我把那个扁铁丝笼递给姜右,“送你一只玩玩。”
光有虫子没用,趁着有点时间,我把传递消息的暗码也教给了他。
刚教完一会,只见前方林木渐疏,遥见棚屋三五间,还有几个牧童在林边放牛。
到地方了!
第一件事依然是问路:“小弟弟,你们这里是不是梧桐十三乡呀?”
“是又怎么样?”牧童歪着脖子看我。
“那你知不知道一个叫春桃的人?”我又问。
“没听说过。”牧童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一个孩子能认得几个人,你这不是为难人家么。”姜右适时插了一句,“我们还是到乡里找大人问。”
“你这叫什么话!”牧童一听不乐意了,“咱乡里有多少人多少猫多少狗,俺通通都认识,可就是没有一个叫春桃的。”
“你们这边上就是桃林,居然没一个叫春桃的?”我不信道。
“我们这还叫梧桐乡呢,有梧桐树吗?”牧童鼓着腮帮子道。
“那……”我沉吟道,“在六年前,有没有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从外地回来?”
“这问得就更离谱了。”姜右道,“你想想,六年前这孩子才多大?”
眼前这牧童顶多十一、二岁。
“六年前怎么了?”牧童在牛背上翘起了二郎腿,“六年前有几只苍蝇吃了俺的馒头,俺也是记得清清楚楚——俺知道了,你说的是春牛姐,六年前从很远很远的外地回来,和水生哥成了亲。”
“春牛?”我皱着眉头,一转身就看见姜右捂住了嘴巴,于是恶狠狠道:“捂严实点,别给我笑出来。”
姜右费劲的点了点头。
“饺子,这人来找你娘的,牛我给你看着,你带个路吧。”那牧童突然高声喊道。
“来啦。”牧童中最小的一个孩子跳下牛背,一溜烟跑到我面前。
“小家伙,你多大了?”姜右蹲下来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五岁半。”饺子应道。
“这……”姜右靠近我耳边,“会不会是你的……”
“别胡说,我们没那种关系。”我正色道。
“真没有?”姜右不太相信。
“就算有点什么关系,那也是生不了孩子的关系。”我道。
“那就好。”姜右道,“不过……人家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再去见人家,是不是不太合适?”
“不管合不合适。”我沉吟道“这么多年了,有些疑问我总想求证一下。”
“既然有疑问,那就非去不可了。”姜右抱起孩子走在前面,让他给我们指路。
梧桐十三乡这个名字倒是沾些仙气,不过眼前所见所闻,也只是一座普通的南方乡村,沿着土路走不一会,孩子就挣扎着要下地——到家了。
“娘!有人找你!”孩子蹦蹦跳跳的,一边喊一边冲进家门。
我和姜右站在门外等候。
想想这几年,多少江湖大佬的私宅我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能有几回这么客气的等主人出门迎接?
原因很简单——心里有点慌啊。
“想不到堂堂鹰爪门之主,也有这般局促的时候。”姜右低声笑道。
“你见到穆贺氏的时候,脸色也没好到哪去吧。”我立刻回敬一句。
“哪有……嘘,人出来了。”姜右把半截话往肚子里一吞,识相的退开。
接下来,就是我和春桃两人久别重逢的高光时刻了。
“你是谁呀?”一名黑瘦妇人肩膀上搭着毛巾,擦着手从屋内走了出来。
“你……”我的双眼越瞪越大,“你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