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乌泱泱的围上来一群人,管事卫们听令没有离开寒峰,但这些人早就担心的不行,都等在出入口媒介的地方。
他们乱哄哄的把花岸和九月扶起来,看到花岸受伤的手臂后,又七嘴八舌的问个不停。
花岸心神恍惚,目光呆滞,只能感觉到耳边嘈杂混乱,九月把花岸带到寒云山洞穴中,一边给他包扎,一边把刚才外面发生的事,如实的告诉了大家。
管事卫中,大多是曾经跟随悠瞳多年的沪北城家将,听到悠瞳死后遭受如此虐刑后,一个个怒火冲天的要出去跟宋庄义拼个鱼死网破。
“任何人都不准离开寒峰。”一直沉默不语的花岸忽然开口。
管事卫们先是愣了下,以为花岸的魂不守舍,是被宋庄义吓的,随后便都用一种极其鄙夷不屑的眼神,对花岸翻着白眼,吐着恶气,心说,就连他旁边的九月尚可清晰道明事情原委,而这个堂堂城主之子,竟然还不如一个蛇伏部落的蛇崽子!
悠瞳虽然从不娇惯花岸,但毕竟他跟其他的孩子不同,由于身体原因,使得悠瞳在很多时候,还是会对这个儿子过于疼爱。
花岸从来没有参与过任何战役,悠瞳在时,他直接面过的死亡,除了在郊外的狩猎中打过一些豺狼虎豹,就是在冰室里那只冻死在他怀里的兔子了。
九月替花岸解释道,“尊上所言极是,如今联通寒峰与外界的媒介还不稳定,宋庄义此刻一定是在外埋伏,我们尚且不知媒介问题所在,等查明后……”
“无需查明。”花岸沉着脸,打断九月,恨意如潮的说,“究查无意,只论结果。”
众人迷茫的看向他。
花岸起身,“寒峰毕竟是圣器所造空间,反自然的事物终有纰漏,眼下当务之急,不是要追查骁管事生前所造圣器的罅隙,而是要加强练兵,摩厉以须。三个月后,我定会让你们重新自由出入寒峰。”
所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准花岸是被吓破胆说的胡话,还是真像他看上去的那样成竹在胸。
九月将管事卫们打发走后,来到花岸身边,看着他那双阴郁的眼睛,悄声道,“花岸哥哥,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如何出入寒峰了?”
花岸抬起手臂,看着残破衣袖上的血迹,“需要一把钥匙。”
“钥匙?”九月不明其意,“什么钥匙?”
花岸淡淡道,“我的血。”
九月不敢相信的瞪着眼睛,一个无声的雷在脑子里炸开,思索片刻后,大概是想到了之前他们是在什么情况下又回到了寒峰。
他看了看花岸染血的衣袖,“若九月没猜错,在媒介出现问题后,原本你也是不能自由进出寒峰的,但圣器是骁管事所造,他是羽家人,而你的体内又有出自他儿子之手的银羽,所以你的血才会对媒介起作用。”
花岸点头。
“我之前早有耳闻,说羽远平生所造利器,每一件都是匠心独运,不仅外观精巧,在制造过程中更是融入了自身的精气,所以每一件出于他之手的利器都是有灵性的。”九月皱了皱眉,“起初我以为,这不过是江湖上的吹捧,不曾想竟会是真的……”
九月抬眼看了看花岸,小声说,“我之前听城主说,银羽原本是羽远潜心为他们夫妻二人打造的护身信物,是他的巅峰之作,也是他的收山之作,羽远是因为对我们沪北城有所亏欠,所以才把自己的那对银羽转送给了城主……”
——没想到继两年前救了你一命后,今天又救了你……这句话已经走到了九月的喉咙,但最终,还是被他生生的咽了下去。
“你记得那块玉佩的样子吗?”花岸忽然不着边际的问道。
九月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花岸说的是,悠瞳那具白骨脖子上挂的两块断玉,他一边观察着花岸的神色,一边轻声问道,“记得,上面是一只獬豸……花岸哥哥问这个做甚?”
“吩咐下去,寒峰有多少人,就做多少块那样的玉佩。”花岸的声音极其飘渺,像一缕薄得出奇的轻烟,不需微风,不需挥袖,它便会蓦然消散。
九月还想说什么,只见花岸闭上了眼睛,显然不想再回答什么了。
玉佩用了近三个月的时间打造了出来,花岸在看到被呈到面前的玉佩时,又想起了那天悬崖边的冷风,心尖上最嫩的地方,瞬时被狠狠的划了一个口子,那天的风里藏着刀。
九月按照花岸的指令,把上百块玉佩平铺在地上,一块玉佩虽小,百块玉佩合体,也着实是壮观。
——之前听花岸哥哥说,用他的血可以出入寒峰,如今这架势,可是要血溅寒云山?
九月盯着花岸一直握在剑柄上的手,喉结一紧,两个小拳头紧紧的攥在胸前,随时做好了阻止花岸发疯的准备。
果然,花岸抽出了腰侧长剑。
“别别别!”九月像支离弩的箭,“嗖”的一下窜到花岸旁边,抱着他的腰身不撒手,劈头盖脸的一通连哄带骗,没有妙语但是绝对连珠,“不急不急……从长计议!花岸哥哥,你看你这弱不禁风的小架子,我一双胳膊能圈你六个,你哪有那么多血洒啊?”
“管事卫们就是人多嗓门大,习武之人都是个火爆脾气,你甭跟他们认真!回头我去跟他们交涉,让他们消停的在寒峰练功,不要想着出门送死!”
“这段时间管事卫们都很勤快,天没亮时就开始‘哼哼哈嘿’,不到天黑口号不停!花岸哥哥,咱把自个儿的血好生收着,你这几个月也是没日没夜的苦练,现在就剩下这么点血提神醒脑了,可不能再……”
“放开。”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花岸这两个没有灵魂、没有温度的字,瞬间让九月松开了手。
九月刚才那一段话,就像一串长屁一样,有声无味的放了出去。
花岸虽自幼体弱,但该练功的时候,没有一刻偷懒过。只有悠瞳和九月知道,他比任何人都刻苦勤奋,他付出的努力都是在人看不到的地方。
那天在看到悠瞳的骸骨坠入悬崖后,胸口一直闷着一口气,持续三日不眠不休的练功,身体终于不负重荷,一口郁血吐出后,突感身体异样——
花岸踉跄起身,按了按胸口,蓦然发现,可以真切的感受到体内的那一双银羽聚于心口。它们不是一对有形的物体,而是好似两股与血液融合后,化成的无形又独立的内息。
花岸站直身体,闭上眼睛,气运于掌,每出一掌,银羽似乎都像有意识一样,或顺于经脉,或逆于经脉,助出力,助收力,且速度如电光火石。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眼中密布的血丝,每一根都满斥杀意。
……
九月轻轻晃了下花岸,“花岸哥哥,你……哎!”
花岸忽然赤手握住剑锋,手臂一挥——九月刚闻到一股血腥,长剑便已入鞘,花岸攥着拳头,鲜血顺着手腕滴下,他半曲手臂,徐步向前,让血均匀的滴在地上的每一块玉佩上。
鲜血顺着上面繁复的花纹流淌,一只只殷红的獬豸,顿时喑恶叱咤,瞋目扼腕,看得人不自觉的背脊发凉,总觉得那玩意会把自己的魂儿抽出去。
“花岸哥哥,这血……每次这么用也不是办法啊……”九月看着血淋淋的玉佩,直咧嘴,“总不能管事卫们出去一次,你就放一次血吧?”
待最后一块玉佩也滴上了血后,花岸收回手臂,“三日后,用寒峰中积雪清洗干净,做成禁步拿给管事卫们,今后持禁步令者,可自由出入寒峰。”
九月捡起一块玉佩,皱皱眉,“清洗干净?那不是白白染色了?”
“不是染色。”花岸看着九月手里的玉佩,声音极低,“是喂养、是唤醒。”
九月听闻后,不动声色的打了个寒颤,就像此时手里捧的是一个魔王用血养育出的小鬼,一时间觉得这玉佩比寒峰的雪还冷。
三天后,花岸带着五名管事卫冲出寒峰,宋庄义的人果然还埋伏在周边,那些人一看,终于等到了“大鱼”,领头的人立马吆喝着,“兄弟们,给我抓活……”
——“的”字还没说完,那人只感一阵疾风,伴着一股奇香,下一秒,一个带着面具的人便站在了他的眼前,死死的掐着他的脖子……
花岸提着一边的嘴角,眼中翻滚着无法言喻的凶戾,幽声道,“我记得你,将铁笼推下悬崖的人。”
说罢,花岸掐着他脖子的那只手不断发力,眼看已经将那人从地上提起,待他只剩下一口残气时,对其胸口猛地打出一掌——只见那人如枯叶一般掉下悬崖,连声惨叫都没有发出。
“尊上!小心!”远处的管事卫忽然喊道。
管事卫话音未落,花岸似乎早已察觉到身后有人偷袭,他快速向身后挥剑,未转身,剑尖已封喉。
三名沪南城的兵将定在原地,在倒地的一瞬,头颅先以一个很诡异的姿态向后180度倒去,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些人是被斩首时,震惊的发现,他们的脖子后面竟然还连着一层皮。
花岸转过身,淡漠的瞥了眼尸体,吩咐道,“留全尸,脖颈后要带着一层皮,回礼要体面,给死者尊严,给活人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