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斗进行的惨烈，追杀者冲锋陷阵的吼声响彻云霄，刀剑神域呼啸而过。
善辩者与魔鬼悬于半空背对背，目光寒冽地注视着包围的敌人。
硝烟四起的战争，曾经并肩作战的友军变成追杀他们的敌人，说来可笑至极。
叶裴的出手毫不留情，手上的刀刃一闪，簌簌寒光，眨眼间划破几人的脚筋手筋。
魔鬼的实力比叶裴恢复的更好，一己之力收揽了大半追杀者。
天上的敌人像下饺子一样坠落而下，黑点由近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天空阴霾遍布，苍茫大地飞溅鲜血。
从黑夜至白日，厮杀从未停下，猩红的血液染脏了每个人苍白的脸颊。
“……我感觉不太对劲。”
叶裴把一个追杀者给踹到一边，耳边哀嚎声凄惨，曾经顶尖任务者的经验让他极快的反应过来。
叶隽回头看了他一眼，眸色深邃：“邪气变重，掠夺者来了。”
时空局有任务者，自然有和他们作对的掠夺者。
任务者靠和三千小世界互利共生获取能量，属于正规的交易和合作，有利无害。
至于掠夺者，就是靠剥夺世界能量为生，行过之际片叶不留，祸害的生灵数不胜数。
身为前任务者，还是顶级大佬，叶裴和叶隽当然和掠夺者打过不少交道，他们手中的人命大多都是掠夺者的。
善辩者和魔鬼对视一眼，皆看到眼底的厌恶。
果然，哪怕叛出时空局，对掠夺者的厌恶还是深入骨髓，这已经是职业病了。
叶裴扫视一圈，把冷漠的视线定在某个方位：“出来！”
不过片刻。
空中诡异的邪气愈发浓重，粘腻轻佻的笑声在天际传响，有男有女，鬼魅惑人。
“……叶裴……”
“加入……我们……”
“我们替你……杀了他们！”
叶裴脸色微变，神情寸寸阴沉，他抿紧殷红的唇，斯文颀长的身形躬起，这是防备的姿态。
别说叶裴了，前来追杀的任务者脸色纷纷大变，连面前的通缉犯都不顾了，眼神寒冽的环顾四周，武器纷纷对准了声音的方向。
那些声音还在继续。
“你已经……叛逃了……”
“他们还想杀了你……加入，成为我们的一员！”
为首的系统017表情不太好，他指尖摁在耳朵上挂着的无线耳机上，不动声色的把报警信号传输出去。
这里已经被封锁了，017尝试了一会儿，就选择放弃。
他眼神冰冷机械，瞥了一眼掠夺者的方位，又看向中间被包围的通缉犯，心里估量这次活下去的可能。
可能性，约等于5%。
光是叶裴和叶隽与预算不符合的实力就让他们吃力，更别提突然杀出来的掠夺者，以人类习性来看，叶裴叛逃出时空局，加入掠夺者阵营名正言顺。
他和名下的几百名任务者，大概率都要死在这里了。
测量出存活概率后，017平静的不可思议，知道没有反抗的余地，也就不急着追杀通缉犯了。
他看向时空局传说已久的叶裴，嗓音机械沉稳：“久仰大名，我叫017。”
他好奇叶裴很久了，在还是名不经传的小系统的时候，就听说过叶裴的名号。
时空局传奇人物之一，善辩者叶裴。
000的第一任宿主，掌握真理与审判之刃的顶级大佬。
可惜的是，还没等017成长起来见见偶像，就见到叶裴因罪伏诛，流放刑罚世界的审判书。
几百年之后，才有幸得见这一面，虽然立场不太对，不过好歹见上一面了。
对上017的眼神，叶裴梦回当年身在时空局被众人憧憬的时候，他舌尖抵着上颚，笑了：“善辩者，叶裴。”
“我听说过你，我崇拜过你。”017还是很平静，身为系统的理智和冷静他一个不缺，嗓音清冷如霜雪，“能给个签名吗？”
奇葩的脑回路，不过叶裴已经习惯时空局系统的天然呆了。
看着人模人样的，其实时空局那么多系统，剥下人皮，本体还是机械化的，性格各异的小光团。
“可以。”叶裴从善如流。
017一身笔直颀长的燕尾服，他从口袋里掏出纸笔，走过去递给叶裴，还是冷冷冰冰：“多谢。”
叶裴的字迹飘逸纤长，狂放不羁，和他彬彬有礼的外表不尽相同，墨色的痕迹在雪白的纸面透过，映进017干净的瞳孔里。
017把纸张和钢笔接过，心满意足：“谢谢，我以为这个愿望不会被满足了。”
他还专门带了纸笔，本以为是多此一举，谁能想到真用上了。
叶裴和他握了个手，纵容道：“没事，我习惯了。”
017对他点了个头，转身走向自己的阵营，然后就看到了属于任务者们的、嫌弃又无奈的眼神。
好像在说：性命垂危，你他妈还想这个？！
017看了一眼他们，又低头打量签名，理直气壮的把纸片塞进胸前口袋：“都要死了，可以签名。”
都快死了凭什么不能要？！
他这是理智追星，一点也不触犯时空局规则。
几个任务者一噎，翻了个白眼。
被无视的掠夺者不甘示弱，语气更加狠戾：“加入我们！杀光时空局任务者！”
叶裴把视线移到掠夺者的方位，那里空白虚幻，看不分明。
他偏头和魔鬼对视一眼，看到了那张脸上同样的神情和打算，以及眸底露出的嫌恶。
叶裴：怎么样？
叶隽回视：你知道该怎么做。
两相对视，一拍即合。
得到肯定的眼神，叶裴转过头看向时空局的追杀者，他扬了扬唇，淡声道：“合作吗？”
017神情一怔，也回头看他，精雕细琢的漂亮脸蛋上闪过疑惑：“……合作？”
“杀光他们，再解决内部问题。”叶裴举起手，“我一向看不惯掠夺者。”
017眼珠微亮，走上前和他对掌，掷地有声：“好。”
身后传来死乞白赖的拖音，充满绝望：“喂，系统——他可是通缉犯啊。”
017诚挚发问：“那你来杀光通缉犯和掠夺者？”
身后的人沉默一瞬，改口了：“合作互利一向是时空局的优良传统。”
任务者向来有见风使舵……不，是灵活应变的本事。
能合作就合作，内部问题内部解决，外人来掺和个什么劲儿？
“等等……”掠夺者们的声音有点慌，“我们是来支援你的友军！他们才是杀你的敌人！”
“我知道。”叶裴淡定道，“那又怎么样？”
他看不顺眼几千年的存在，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看顺眼了？
加入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只能赶尽杀绝这样子。
.
追杀叶裴的战报传来，江南难得有点紧张。
他很怕见到叶裴拒捕身亡的消息。
要说叶裴是什么人，是江南见过的，最霁月清风的好人。
宣判正义和真理的宝剑握在勇士的手中，带着黎明希冀的死亡是他的归宿。
000以及她名下的多位宿主，行事极端疯狂，眼中容不得半粒沙子，是时空局的盾牌和底气。
000的任务，是带领宿主找到人类文明落失的世界，在历史滚动的车轮下，以身殉国，以身救世，历史长河的断流因为伟人的前仆后继而续接在一起。
叶裴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000诞生后认的第一任宿主。
极端自负的理想主义者，偏激疯狂的文明拯救者。
000找的就是这些天真又崇高的伟人，一拍即合，理想与信念使他们聚在一起，携手奔向那些文明断层的世界，用生命来填补空缺。
溺刑，火刑，万箭穿心，凌迟处死……
每个世界，他们都要用生命来唤醒愚昧的群众，用濒死的惨叫推动历史的进步。
这就是000的任务，这就是000的宿主。
江南默然不语地看着新传来的资料，眸底闪过一丝震惊。
“这——？！”
什么鬼？！！
江南的任务是抱着这个东西去找000——叶裴的前系统。
走进中央广场的某个传输柱，江南一眼就看到站在光屏前稳定小世界秩序的女人。
000容貌浓颜冷艳，年轻的惊人，穿着方便行动的便装，马尾高高扎起，就算穿着简单，也遮不住逼人冷冽的气势。
抬眸间飒气利落，英气逼人，漂亮的指尖在光屏上移动，一举一动简洁有力。
不太像冰冷机械的系统，反而像真正的人类。
“前辈，关于追杀通缉犯叶裴的最新报告打印出来了。”江南道。
“他杀了多少人？”女人动作停下，她看向站在门口的江南，平静反问。
江南踟蹰了片刻，犹豫道：“受伤人数三百二十二，死亡人数……零。”
女人身形僵硬了一瞬，她冷艳精致的脸上闪过复杂，墨色的瞳孔微颤，又在下一秒恢复如初。
沉默半响，她问：“叶裴没杀人？”
“没有，他打伤了追杀者，让他们丧失了行动力。”江南苦笑着，他攥着新送达的资料，指节紧到泛白，“通缉犯叶裴，杀光了前来支援他的掠夺者，放过了追杀的任务者。”
多奇怪的人。
对前来救他的掠夺者下死手，对来追杀他的时空局处处留情。
对时空局来说，掠夺者是死敌，对叶裴来说，那可是活下去的友军。
女人喉咙滞涩了很久，才忍着声调的不稳，尽力冷静的开口：“下去吧。”
“是。”
空间变得空荡，周边来来往往的小光团沉起沉浮，抱着属于自己的任务奔向小世界。
林玲在原地站立不动，直到手指渐渐冰凉，才惊然回神，脚步难得迟滞的回了栖身的空间。
刚一进去，就有几道留言急促送达，有男有女，隐藏着烦躁和担忧。
“林玲，叶哥怎么样了？”
“时空局对他的判决书出来了吗？怎么样？还有补救的机会吗？”
“他受伤重不重？叶哥刚从刑罚世界逃出来，去追杀的任务者都在说叶裴天赋尽毁，实力比以前差多了。”
“……等他抓回来，能不能依靠以前的功绩减刑……”
……
林玲听完了这些留言，才指尖微动，把留言板清空。
女人沉默又平静地凝视着虚空。
脑海里传出那道熟悉低沉的嗓音，浸透着如沐春风般的笑意：“000……给你取个名字，叫林玲，怎么样？”
林玲恍惚了很久，她偏头看向窗口，眼神直直望着时空局外无望无际的宇宙星辰。
她眼前仿佛浮现那张熟悉俊美的脸，笑容如皎洁明月般温柔美好。
也是在窗户上，她看到了自己。
沧海桑田，阅尽千帆，为她年轻漂亮的脸带来一丝沧桑和疲惫。
林玲闭了闭眼。
既然不肯同流合污成为掠夺者，那……
叶裴，你为什么要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