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萍说:“我已经说了,我这副样子,不好去见你爷爷,当初我就是不听话,才跑了出来,现在这样子,怎么好意思去见他?他看到我这样子,又要上心难过,还不如当我死在外面了,心里还舒服一些。”
卫靖泽没想到自己的妈妈还是这样一个要面子的人,或者说,也不能说是要面子,而且倔强,几十年未见,如此落魄的时候再相见,确实是心理上有些坎儿难以跨过去。
卫靖泽想了一会儿,问:“这也是您这些年没回去的原因?”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潘萍的人身自由没有受到限制,而且她自己不疯不傻没失忆,当然还记得自己家是哪里了,要想找回去,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她这么多年在外面,不肯回去,估计也是她自己说的原因。
潘萍没答话,估计也是不想说。
卫靖泽有些无奈,说:“爷爷经常念你,我也时常安慰他,说一定要把您找回去的,您要是不肯回去,我怎么跟他交代啊?”
潘萍努了努嘴,最后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可是她鼓不起勇气,不敢去面对自己的亲爹,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自己的过往,如何解释关于孩子,关于双腿的事儿。
卫靖泽继续劝说:“爷爷这些年也过得不好,我遇见他的时候,就是在b市,差点冻死在街头,他一个老人家,有儿有女,最后却要孤独终老么?”
“怎么会?”潘萍也震惊了。
卫靖泽说:“怎么不会?”
“聪安他……”
“你说的舅舅?呵呵……他们一家人,专注从爷爷身上吸血,爷爷一个人,每年田里地里累一年,弄了点钱全部送他们家的口袋里了,结果在过去过年的时候,还被赶出了家门。”
潘萍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是自己那个听话的弟弟会做出来的事情?
幸好这几年来骚扰的少了,不然卫靖泽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听了卫靖泽这话的潘萍,心里乱糟糟的,千头万绪不知道如何理清,这些年,不仅是她变的太多了,家里的人也变的太多了。
卫靖泽本想再劝劝的,可是潘萍现在显然没什么心思听的样子,便不说了,而是问:“你累不累,要不要睡会儿?”
潘萍敷衍的摇头:“我不累。”
卫靖泽点头:“那行,等会儿咱们一起走。”
潘萍坐在那里,双手绞在一起,十分纠结的样子。
她本想着,弟弟有出息了,考上了大学,肯定也会像他自己说过的那样,好好孝敬家里,照顾好爹娘,让他们吃从没有吃过的好吃的,穿没有穿过的好衣服,让村里人都羡慕的。可是卫靖泽这话,打破了她多年的幻想。如果弟弟不孝顺,自己这个女儿又不肯归家,自己的亲爹岂不是跟前没有一个儿女孝顺了?他那么爱面子的人,怎么会受得了这样的事情?
但是想到自己这幅样子,潘萍又没有了回去的勇气。自己不能干活,还要拖累别人照顾,爹看到了自己这幅样子,还要心疼自己这些年的遭遇,真不想让他老人家多操心了。
想来想去,潘萍又忍不住问:“那……你爷爷现在还好吗?”
卫靖泽坐在她身边,老实回答说:“挺好的,每天下田下地都能行。”
“那就好。”潘萍像是自我安慰一样。
卫靖泽说:“他老人家,这辈子也没法指望别人了,也只能指望一下我,指望能早点找到你了。”
潘萍低着头,没应答。
此时,卫靖泽的电话响起来,卫靖泽拿出来一看,是老汉直接打了电话来了,估计是已经听说了自己找到了妈妈了。
接起电话,卫靖泽直接说:“爷爷?咋了?”
“小泽,我听说,我听说你找到萍萍了?”
老人家一激动,不仅结巴了,还带着一点哭腔。
而潘萍在听到卫靖泽喊爷爷的时候,就看了过来,看到卫靖泽看向自己,就急忙摆手,意思是不要透露任何自己的事儿。
卫靖泽说:“是啊,找到了,她就在这儿呢,我让她跟你说话。”
说着,卫靖泽把手机递给潘萍,潘萍看着手机,听到里面的声音,正是她爹在喊她。
“萍萍……萍萍?你在听吗?……”
好一会儿,潘萍才下定决心,接过了电话,放在自己的耳边。
“喂?”
“萍萍?”
“爹!”听到熟悉又苍老的声音,潘萍终于泪如雨下,如果没有听到声音,她还可以坚持自己的想法,可是这一声呼唤,就让她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听到爹叫自己的名字,真是等待了三十多年啊!
“诶!你这妮子,跑哪里去了,可让我想死了。”另一头,老汉的眼睛里也满是泪水,汹涌的泪水根本挡都挡不住。
江延宗十分贴心的递上了纸巾,老汉拿着擦了好几下,眼睛都擦红了。
不等潘萍回答,老汉又继续说:“你赶紧回来撒!你这些年,难道冒想我,冒想家里么?”
潘萍此时完全忘了自己的坚持了,只说:“好,好,我回去,我想的,想你和家里的。”
卫靖泽在屋里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圈粗糙的卫生纸,皱了皱眉,还是扯了一些给潘萍擦眼泪。
潘萍擦了擦脸上的泪,继续跟老汉说话,这父女情一联上,就再也断不开了。
也不需要卫靖泽多劝,潘萍就答应跟卫靖泽回去了。
父女两个在电话里絮絮叨叨聊了许久,电话快没电了,才依依不舍得挂了电话。
接过电话,卫靖泽先将电充上了,潘萍说:“回去的时候,先让我收拾收拾可以么?”
卫靖泽说:“你住的地方,是没法回去了,那里恐怕有人盯着,去了怕就离不开了。”
潘萍意外:“谁盯着?”
卫靖泽说:“您觉得是谁呢?”
潘萍想了一会儿,突然情绪有些激动起来,脸也扭曲起来:“三十多年了,还不肯放过我吗?”
潘萍也一下子想到了卫家,能够在这样的地方找到她,还盯着她的人,只有卫家有那能力了。
卫靖泽说:“现在不是你,是换成了我,你放心,我们一定可以安全回家的。”
潘萍气愤:“他们是要针对你?为什么?就算你是卫家的种又怎么样?是他们卫家不要的!”
卫靖泽倒是没有潘萍那么气愤,说:“当年丢掉的臭狗屎,突然发现是狗头金,所以想找回去。”
潘萍有些不明白,卫靖泽说:“现在还解释不清,等回去了您就明白了。”
潘萍点头,胸口依旧起伏着,说:“三十年前是他们卫家作贱我们母子,现在不管什么原因,我们也不要回去了,就算是吃糠咽菜,也不跟卫家扯上关系了!”
或许是三十多年的磨砺,让潘萍十分清楚地认识到了卫家的不要脸的本质,因此才如此坚定。
卫靖泽当然没意见:“行,都听你的,反正卫家跟咱们没关系。”
时间还早,卫靖泽劝潘萍休息会儿,潘萍在卫靖泽的帮助下在床上躺着了,拉着卫靖泽的手不肯让他走:“我怕我这一睡醒,你就不见了,这一切都是我的梦。”
也不知道梦里多少次梦见自己找到了儿子,多少次梦见自己回了家,所以才如此担心。
卫靖泽十分心疼,替她拢了拢头发,说:“放心,我就这样守着你,你一醒来就看到我了。”
潘萍点点头,才闭上眼睛。
或许是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一下了,潘萍一下子就睡着了,卫靖泽果真就守在床边,没有离开一步。
到了晚上,卫靖泽打开灯,让外人以为这家人人都在家。
潘萍也醒了,问了时间,又让卫靖泽弄了点水来洗漱了一下。
她这些年虽然过得艰难,可是一直保持着爱干净爱整洁的习惯。得益于此,她身体还算不错。
等到天黑以后,时间差不多了,卫靖泽将这户人家的东西规制了一下,留了一百块作为用了人家的水电吃了方便面的补偿,然后带着潘萍离开了。
到了约定的地点,对了暗号之后,上了一辆破旧的面包车。
准备车的人将车交给卫靖泽,说:“按照你的要求,不仅把车里弄舒服了,还装了一些食物和水,你就按照路线慢慢开,等到了h市,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坐车了。”
这个小县城离市区远,跟临市的距离也不近,交通更是不怎么方便,所以计划是舍近求远,去临市,避免对方的追踪。
卫靖泽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兄弟,谢了,到时候咱们在陈少那里碰头。”
“行,那你和阿姨一路小心。”
道了别,卫靖泽坐上驾驶座,看了看在后面厚厚的毯子上靠坐着的潘萍,说:“咱们现在要出发了,路上你听我的就行,吃的就在旁边袋子里,水也有,要是想上厕所什么的,您就跟我说。”
潘萍点头:“我知道的。”
“你会不会无聊?”
“不会。”潘萍说。
一个人久了,怎么样都不会觉得寂寞和孤单了。习惯了就好了。
终于发动了车子,迈出了回家的第一步,卫靖泽心情开始变得不错起来,辛苦找了这么久的妈妈,终于在自己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