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际驱驰
幻沙公主怔忡了半天,才又笑起来:“风将军对主子还真是忠诚不二呢!不过你那主子也是个有情义的,不追究你篡位,还让你继续做兵马都统帅,还真信得过你啊!”在幻沙公主的认知里,两个男人哪有什么情爱可言?自然只有主宠关系。言辞之间,依旧对风染充满了蔑视和轻侮。
逊位并保留帝号,就表明朝堂是承认了风染帝位的。如果不承认风染的帝位,风染擅自称帝,就是篡位,就会直接投入天牢治罪。
风染不想跟幻沙公主多话,只道:“本帅来,是想问公主一句话:公主此来,想待如何?”
“本宫想做的,已经做了。尽人事而安天命。”幻沙轻轻一叹:“想不到成德陛下竟没有死!人算不如天算。”
她此来凤国,本有上中下三策,却是一策未成。
上策:便是以汀国为嫁妆,诱使风染盛典迎娶自己,一则把汀国顺理成章地合并入凤国,二则,确立自己的皇后地位,然后借助皇后的尊贵名位,向朝堂和军队渗透,提前布署,一等风染驾崩,立即扶持汀国子侄继位,把贺氏江山偷梁换柱成汀国子嗣,让汀国置之死地而后生,名亡实存。——哪知风染完全不受十国合一的诱惑。
中策:汀国未能合并入凤国,便难以从朝堂上谋夺贺氏江山,幻沙公主便想跟风染敦伦之后,诞下子嗣,便可理直气壮废掉贺氏太子,另立自己的儿子为储君,等风染老去,自己便以太后之尊,扶持幼子登位。她自认比毛皇后强,又一早布置,毛皇后做不到的事,她便能做到。自己把持朝政之后,是凤国兼合汀国,还是汀国兼合凤国,亦或者两国并存,都是可以从容策划的,总不会使汀国就此消亡。——可是,风染压根不想碰她,这儿子没法生。
下策:抖出风染的丑事来,搅乱凤国朝堂,让凤国的大臣们跟风染暗斗内哄,让凤国的实力,在暗斗内哄中衰弱消耗,不管能不能把风染逼下位,对凤国来说都将是一场持久的内耗,内政未稳,凤国就难以兼顾并吞汀国。就算风染能坐稳帝位,但风染行事残暴狠辣,只会一昧强势,很难像贺月那样得到人心民心的拥戴,内斗内伤之后,凤国迟早会崩溃离析,汀国只要多坚持几年,就可逃过被合并的危机。——万万想不到,贺月没死!风染是逊了位,可是贺月重掌了朝政!凤国根本没有陷入内战内耗。
本来这三策,只要一策成功,便可保住汀国不被兼并,谁能想到事情千转百徊,竟会是这样?
幻沙只能哀叹:人算不如天算。
其实,幻沙对风染,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有最初少女怀春的梦想,也有甘为望门寡女子的坚持,更有成亲前夕被抛弃夫君成为别人男宠的羞愤,还有被一再要求和离的屈辱。最最令幻沙心头怨怼不甘的是:纵然她心头对风染有所好感,但她没有招惹过风染,只是遥遥看着。是阴国替风染招亲,她才与他发生了联连,应该算是风染招惹了她,可是风染待她,竟然是冷漠如斯,无情至此!
想掀开风染的丑行,早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幻沙又一再地忍着,总想着,她跟他到底是夫妻,是不是还有转圜的余地?到风染生硬地拒绝去她寝宫,她终于死心绝望了。
风染却不能完全明白幻沙公主曲折复杂的用意,只简单地以为幻沙到成化城来,就是为了他当初诈死,心怀怨气,来揭发他往事的,只道:“原本是本帅对不住公主,公主怨恨本帅,是应该的。”
幻沙侧过头,甚是专注地看向风染,忽然哂笑起来道:“不恨了,你不配。只是本宫以前怎么没看清楚你,瞎了眼。你就是个负心薄情之人,也就只配给人做个男宠,被主子拘管着,才能不辜负。倒是恭喜你,找了个好主子。”爱有多深,恨便有多深。她都没有爱过,也谈不上多恨,更多只是怨怼吧。
到朝堂上抖开风染丑事,幻沙公主做得畅快淋漓,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幻沙公主却也抒解了胸中郁结,清楚她这一番作为之后,她跟风染再无复好的可能,再无留恋地放下了对风染的那丝情愫。以平静的心态,回头再看,竟觉得这些年,自己的坚持,坚持得可笑!为了这么个不懂得自己的人,不珍惜自己的人,耽误了许多青春。
幻沙公主并不是在深宫长大的女子,幼时奇遇,让她跳出宫闱,见了许多世面,开了许多眼界,心胸气度,都远比寻常闺阁女子开阔得多,眼光断不会只局限于家长里短,情感断不会只沉溺于儿女私情,放开怀抱,不会再作小儿女姿态,她是汀国公主,自是以国为家。那番话虽然仍带着几分轻蔑,语气却说得甚是平淡,显见得已经放下了。
贺月是个好主子,这倒是幻沙公主对风染真心实意的恭喜,只是她理解错了风染跟贺月的关系。
风染不擅言辞,也懒得跟幻沙公主做口舌之争,问:“公主今后,有何打算?”
“风将军关着本宫,不是要治罪么?”幻沙公主再抿了一口茶:“呵呵,你逊了位,这冷宫怕是进不来了。这是赶着来亲自送本宫一程?”她刑讯凤国大臣,勾结外臣王爷,抖出了风染的丑事,图谋逼宫,料想是个死罪,豁出去了,这几天被关在冷宫,心情倒平静了,放开了,也就从容了。
风染道:“这话,公主说得言不由衷。当今战乱,中路三国共抗雾黑,彼此唇齿相依,公主便是大闹了我凤国朝堂,大局为重,我国也不敢真把公主怎么样,总不能坏了两国邦交,最多只能把公主押回汀国,交由熙安陛下管教。公主早就看准了这一点,才能如此有持无恐吧?”
“放本宫回去?便不怕放虎归山?”
风染不明所以:“嗯?”
幻沙淡淡道:“你凤国想要合并我汀国,有朝一日,本宫必定与你战场相见,除非你踏着本宫的尸体过去,否则,本宫必要杀你个落花流水!”
豪情胜慨,直逼须眉,风染看在眼里,倒觉得喜欢敬佩,不由笑道:“本帅没想那么远。”他真的只是想战乱之中,不能坏了两国邦交,把幻沙关在冷宫并无意义,只得放了。“等他年驱逐了雾黑,荡平了匪嘉,若有机会,本帅倒也有心与公主一决高下。”风染是不会与女流相争,可幻沙在朝堂上当众逼宫相辱,又主动叫阵,他岂能不应战?汀国是一定要合并进凤国的,只是这话暂时不能说,怕把汀国逼急了,莫成了第二个匪嘉。
“风将军能做到兵马都统帅,果然有几分气度。”
风染不想同幻沙多话,道:“公主且准备着,稍后,本帅会安排人护送公主回万青山,顺带接回本帅的外祖大人和舅父大人。”风染再是对郑承弼有看法,可也不能让他落在幻沙公主手里被挟制。交涉完了,风染跟幻沙实在是话不投机,不想多留,便揖了揖手:“本帅告辞了。”
“等一等。”幻沙说着,便起身回到了冷宫屋里,把风染一个人撂在了院子里。
风染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虽有几个女侍内侍一旁候着,也觉冷得紧。他知道冷宫不会有地龙火盆,又刚喝了化功散,不敢运使内力保持体温,特意穿了大毛衣服,仍被冷得直哆嗦。看冷宫那屋子,窗户和门楣上想是以前糊的纱,破烂得七零八落,怕是夜里挡不住寒风,真难为幻沙能在这里住得安然平淡,倒又多了几分敬佩。
幻沙进去之后,便叫女侍送笔墨纸砚印泥等物进去。不多时,幻沙换了一身淡素的仕女服色出来,只是幻沙仍能把仕女裙装穿出飒爽的韵味来,她拿着两张纸张递与风染,半嫌弃,半轻蔑地道:“拿去,你要的。”
风染接过一看,竟然是一纸破天荒的《休夫文书》,凤梦大陆只有休妻,没有休夫,更没有出现过《休夫文书》。幻沙的文书仿照《休妻文书》,历数风染过失,然后声明休夫。
一般的休妻文书都是要写明妻方过失的,对名门望族实在是有失颜面之事,因此,大家多采用和离的形式,以保存顾全双方颜面。幻沙公主的言辞写得相当犀利尖酸,刻薄狠毒。风染并不太在意幻沙怎么写他的过失,只看文书上幻沙代为落了熙安帝的名讳,文书是幻沙亲笔所写,又摁了幻沙的手印,当具备律例契约的效用,便签了自己的名,摁了手印,双方各执一份,这文书便算确立了,他与幻沙公主的婚约,终于解除了。
两度和离未成,本来,风染还曾以为,幻沙这是要跟他死磕到底,只怕陆绯卿今生无望。不想幻沙公主出其不意,倒先休了他,隐隐有些替陆绯卿欢喜。至于幻沙怎么在文书中谴责他,风染浑不在意。反正这文书,除了自己跟幻沙外,旁人只知他们已经解除了婚约,并不会落入他人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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