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际驱驰
随着这一声令下,数百只火箭射向船只和兵卒。一霎间,火光冲天而起,堤坝外顿时烧成一片火海,身上被浇了火油的,被火一引就着,被烧得嘶声惨叫着跌下船头,又被船头上更大的火焰吞噬。有那见机得快的,赶紧跳水,可是一跳进涫水,几下就被涫水冲得无影无踪了。
火油很快就烧向甲板,直把船头烧得哔哔剥剥,没被烧着的兵卒赶紧提水灭火。但是火油烧得极快,就算被一时扑熄了,堤坝上的火箭又不断射下来引燃火油,靠着堤坝码头上的船只全都被引燃,而正在在船头上搭着人梯往上爬的雾黑兵卒无一免幸,不是被烧死,就是掉进涫水被冲走。
雾黑大军的一波攻势被就此消解。
好在浇油浇不了多远,那些未能泊靠在堤坝下的船只,未被浇到火油,虽被射了些火箭,但都安然无恙。
一时间,曼子渡码头堤坝下便如一个修罗场一般,燃烧的船只,血染的河水,焦臭的皮肉,垂死的惨嚎……震慑人心!
风染站在堤坝上冷冷看着战场,断喝道:“别愣着,快放箭!”
此时雾黑兵卒的船只船头正熊熊燃着,自然没有雾黑兵卒敢踩着火来攀爬堤坝,大多退到船舱船尾,有些不知所措。他们是想冲击,可是现在怎么冲?再怎么想冲,也不能送死啊。再说,这船要是烧下去,会不会沉?雾黑兵卒退在火势之外,却在索云军的箭程之内,风染对敌一向凶狠毒辣,敌方死得再惨,风染也不会放过任何杀敌的机会
风染一声断喝下,索云军从那惨状中回过神来,站在高高的堤坝上向下放箭,只射得雾黑军又是惨嚎着一边举起盾牌抵挡,一边退向船尾,有些船便搭起跳板,有其他后面的船只撤退,一直退出索云军的箭程之外,然后双方对峙着。
正在此时,江陵渡上持续的鼓声换成了锣声——鸣金收兵。
苏拉尔大帝眼见强攻无果,兵卒们都无法靠近堤坝,怎么抢攻?今日这一仗胜负已分,再打下去,就是驱赶自己的兵卒送死,苏拉尔大帝不得不下令暂退。
从曼子渡撤退回江陵渡,又要强渡一次涫水。
当初苏拉尔大帝在船只不够的情况下提前发动强渡,每艘船只都略有超载。只想着以二十万兵力攻打只有二万余兵力驻守的曼子渡,就算有些棘手,最多就是多折损些兵力,绝没有攻打不下来的道理,因此压根没考虑过回撤的问题。现在船只被烧毁了将近三成,不少兵卒弃了破船,向邻近船只转移。后面的船只一听到鸣锣声,立即掉头撤退,夹在中间的船只不得不接受前方船只撤下来的兵卒,撤退得越晚的船只,超载情况越加严重。船行至涫水河中,顿时被急浪打翻了不少船只,撤退时损失的船只和兵卒竟然比早上出发进攻时还多!
曼子渡一战,索云方伤亡两千余人,而雾黑方的损失估计当在六万人以上,同时还损失了四百余船只。
史记,靖乱元年十二月初二日,雾黑蛮子企图在曼子渡强渡涫水,都统帅风染亲自率军抵挡。是战,自晨至昏,血染涫水,尸漂千里,我军伤亡两千余,敌军损失共计六万,是谓曼子渡大捷。
这应该算是雾黑入侵以来,凤梦方以较小损失取得的胜利,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捷。
就在朝堂上下一片欢欣鼓舞之时,风染却非常清楚,这曼子渡大捷不过只是一场凭借地势之利的防守反击,雾黑王朝对凤梦大陆的局势并未改变,雾黑王朝仍旧团团围困着中路三国,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突破中路三国的防守,从而拿下整个凤梦大陆。凤梦一方力量尚弱,只能勉力凭借天险和地势之利支撑防守。
雾黑对凤梦的强弱之势并未改变。
不过,这一战,为东面和东南面调集而来的驻军行军赢得了时间。从索云国的东南方把军队调到西北方,几乎穿越索云国国土全境,大军又携带着辎重物质,行进缓慢,再加上兵卒们又是离乡作战,这一去,谁知是生是死,留恋家乡亲人,走得更慢,走在路上过了春节,到靖乱二年元月上旬方才抵达邦淇郡,风染也不说责备的话,只让他们尽快投入操练,与原驻军相互配合,上堤巡防。
东面和东南面调集来的驻军共计十二万,加上原驻军二万,就有十四万兵力。虽然就数量上来说,十四万兵力仍然远逊于雾黑蛮子,但风染认为只需十万就足够了。多出来的四万调派去涫水下游增加各码头渡口的防御,以防雾黑大军在江陵渡打不开局面,又向涫水下游寻找机会。
雾黑大军本就兵多船少,征集的多是渔船,载人不多,曼子渡一战,又损失了不少船只,兵多船少的问题更加突显出来。如何把更多兵卒运送到对岸,成了苏拉尔大帝头痛不已的问题。
首先,曼子渡被风染下令深挖河滩,高筑堤坝,那码头修得跟个水城一样,堤坝高耸,根本就不适于泊船了。己方把兵卒运送过去后,兵卒只能站在船上进攻,没有河滩可供立足。船都有吃水量,超过吃水量就要下沉。基本船只把兵卒运送过去之后,是无法空船回来再运送另一批兵卒的。
其次,就算船只可以空船回来再运兵卒,涫水虽是在枯水季,水流量仍旧极大,河水湍息,水下暗涡丛生,河上风险不容小觑,这船只一来一回的接送兵卒,很容易导致船翻人亡。因此使用船只往来运送兵卒,也是不可实现的。
再次,曼子渡的火攻委实太过强悍厉害了,要如何破解,苏拉尔大帝实无良策,破解不了这个,雾黑大军再怎么强渡强攻,也是徒然送死。
随后一个月时间苏拉尔大帝虽然急欲打破僵局,终因船只太少,不敢轻举妄动,然后眼看着曼子渡的援军赶来,眼看着己方错过了攻打下曼子渡的最好时机,苏拉尔大帝只得站在江陵渡口,看着对岸长叹。左丞相进言道:“陛下,撤吧,另寻战机。”
苏拉尔问道:“他们那个都统帅是叫风染?才二十出头?凤梦羔子撤军和枇杷谷之战,都是他主持的?”
“是。”
“去,叫人仔细把他的情况打探清楚。”
“陛下?”
苏拉尔大帝有些沧桑的脸庞上,微微有些颤动:“孤一生征战,纵横沙场,鲜逢敌手,想不到在这凤梦大陆上,倒遇上了一个。呵呵,有意思!”关键,这人才二十出头就有如此成就!自己已经五十多岁了,还在如许年轻的人手下吃了败仗,简直是奇耻大辱!雄心腾腾,从不服输服老的苏拉尔大帝,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苏拉尔大帝站在江陵渡遥望曼子渡时,在曼子渡上,封剑也遥望着江陵渡,那里,曾是他的故国,他曾是那里的驻军参将。自到曼子渡,封剑的心无时无刻不在煎熬之中,故国就在眼前,只一江之隔,却可望不可及。
入了神,封剑不知风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后,说道:“封将军莫急,总有一日,会叫你带兵杀回去的。”封剑赶紧回身一礼道:“末将参见将军。”
风染淡淡地笑道:“封将军不必拘礼,咱就私下里聊聊。”跟封剑并肩站着,遥望着对岸,问道:“依封将军所见,我军防御方面,还有什么地方须得改进加强?”
“没有了,将军已经做得非常细致了。”封剑道:“末将从未见过像风将军这样对战事尽心竭力之人,末将亦自愧不如。”在跟随风染前来邦淇郡备战,作战的过程中,封剑完全改变了对风染的轻视看法。
风染道:“这是我的国,我的家,风某自当要竭尽全力守护住它,岂敢有丝毫疏忽怠待。它也是我们凤梦大陆最后一块土地,失去了,我们还能往哪里逃?”
“将军不是阴国皇子么?”
风染一怔,才想起,他说“这是我的国,我的家”时,说得太顺溜了,几乎没有想到,自己的祖国是阴国!合并进索云国的其他国家的人,最缺失的就是对索云国的认同感和归属感。郑修年以及郑家军上下,只是跟随自己,甚至根本不觉得自己是索云国的人!
只是认同感和归属感是需要时间去培养的,并不是靠政 策政令就能激发出来。这也需要政局保持长久的稳定,经过长治久安,才能最终把各国百姓真正地融合在一起,那样才算是真正达到了凤梦一统的目的。
风染能做的,只是把国土统一起来,贺月要做的,是把人心统一起来。风染自知看不到凤梦大陆真正统一的那一天,但他知道,贺月一定能做到。统一国土和统一人心,谁更难?似乎那看不着,摸不到的人心更难统一。统一国土,自己还知道该怎么布局攻打,统一人心,该如何下手?
风染忽然在心底对贺月生出一丝怜惜:不知那深宫里的人是如何千头万绪殚精竭智地打理着他的国家?可是,在日理万机的繁忙政事中,那人仍关心着他的平安,把他摆在一个极重要的位置,殷殷地叮嘱他要善自珍重。风染不禁庆幸,在深宫里绞尽脑汁跟无数人斗智斗勇的那个人不是自己。自己可以不被政事政务所烦恼,可以放心地把后方交付于那人,一切补及给养物资粮草都可以放心地依靠着那人。虽然当初决定辅佐贺月,是他不得已的选择,多少有些不甘心。那一刻,风染却觉得那是他一生中,最正确的选择,再没有什么不甘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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