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二章 前途之职似曾经,立锥之地要靠抢
天牢内,胤礽却在笑。
面对着寒闪闪的匕首、绿森森的毒酒和白晃晃的白绫,他狂笑。笑眼泪都下来了的时候,胤礽忽把笑声收住,瞪着奉旨监刑的骁骑都统图里琛,狐疑万分,“你的胆子真不小!圣旨说要将你二爷我千刀万剐,你却给我弄来了这三样自裁的玩意,难道,难道爷曾经有恩于你,你不忍心要爷走得太疼痛?又或者,爷曾经和你有仇,临死你都不让二爷我爷们一回?”
图里琛是个冷峻的满族将军,并没有理会胤礽的狐疑,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有人会来探你。”
谁会探我?胤礽还在莫名其妙,却见图里琛一摆手,立即就有军士扑将上来把他死死拿住,用镣铐卡架锁得动弹不得,然后这才退得一个不留,空余烛光摇曳。呀呀吱门响中,只见一身便服的凌啸缓缓走了进来,看得胤礽一愣一愣的,冷笑脱口而出,“呵呵,原来是我的师傅,我的妹夫,我的奴才,我的仇人,我的……也难怪,能亲眼看我死,很难得的。”
凌啸没否认,也没默认,只是扣着腰带走向桌前,凝视那三样自杀器具说道,“你的尸体一样会受殜碎之刑,但有关你的葬身之处,本王已经给皇阿玛上了奏章,请示能否葬在仁皇后风水墙外。胤礽,走之前有什么话想说,本王可以给你转奏。”
听到凌啸提及他那难产而死的母亲,胤礽不由得恍惚了一下。直到这一刻,胤礽才意识到,自己从来都没有长大过,仍然是个孩子。虽然这个女人如果目睹了他的所作所为,可能也不会原谅他,但母亲,依然是胤礽坚持认定的,世间最后一个疼爱自己的女人!
然而,胤礽却不愿意在凌啸面前表露出软弱,笑得十分自以为是,“忽然对我这么好,非奸即盗。呵呵,是不是想从我的嘴里得到些什么啊?我呸!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爷我连亲兄弟都杀了,难道你觉得自己……”
“傻!为了本王,你连亲兄弟都能杀,本王再不是个东西,也活得值了……”
凌啸踱步在木板床上径直坐了,看都不看胤礽一眼便打断了他的话,“得了,本王不是来和你反唇相讥的,也不想从你嘴里掏出任何东西。本王这么做,只是帮玉婷完成一点心愿而已,希望你最后能够明白,你所走了一遭的人间,并不是你所认为的禽兽世界!”
这席话,让胤礽张大了嘴,久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半天才傻乎乎的自语,“看来,我刚才没骂她是破鞋,还是对的。”
“无所谓,就算骂了,也只是禽兽了你自己。”
凌啸拍拍手便站了起来,正视胤礽道,“对过继之子和侧室之妻,你有什么想说的,快点想吧。”
人到了这个份上,胤礽当然不想再去想什么,因为想起来就全都是痛苦。
他这里默然良久,凌啸却自己在那里帮他说了,“曾经有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摆在我的面前,但我却好好珍惜,直到失去的时候,我才追悔莫及。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次重新再来的机会,我会对那份职业说几个字……”
胤礽傻眼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凌啸的话居然总结了自己今生所有的状态,生来就储位在手却一步步走向失去的状态!
不由自主的,胤礽忽地对眼前的凌啸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崇拜感,聚集起所有的听力,他想听听,凌啸要说的究竟是哪几个字。但凌啸却没有说下去,而是耸耸肩望着胤礽道,“本王开的头不错吧,接下来你自己说,还是本王说?”
那时刻,废太子的心里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可惜,这注定是一个谜。
胤礽拒绝了,凌啸很认真的想了想,虽然他很想说“爱液好恨也好,全都game over”但话到了口边却是,“无情最是帝王家。”
很长一段时间,监舍内寂寂无声。
过了好久,胤礽才惨笑道,“师傅,我没料到,现在居然是你来帮我送终。记不记得,你我最开始结怨的时候,是因为一场我投了血本的比武赌注。想那时候,我连你这个末等虾长得什么样都没看清楚,便把你恨上了。但我万万没想到,也知道我在恨你的你,屡屡断送我数次唾手可得的登基机会……早知道结果是这样,我还真不该恨你的。”
“继续恨吧!如果在下面碰到雍正,替我告诉他,姑姑我会照料好的。”
凌啸知道这不是胤礽的忏悔,他也不需要胤礽忏悔。之所以来这里见胤礽一面,凌啸的企图很简单,一来是慰藉慰藉一下玉婷,二来便是要他给九泉之下的雍正带个信……当然,前提是真有九泉的话。
凌啸擅自改变了针对胤礽的御定刑法,还亲自帮胤礽总结出临终遗言,所有的这些,并不是他的表演。即使是表演,也只是凌啸做人的本色表演……骨子里,凌啸自觉并不缺乏人情味。
但骁骑都统图里琛,却担不起这么大的抗旨责任,一封密折,便把所有细节全汇报给了皇帝的行在。
康熙览毕,并没有为凌啸的抗旨而龙颜大怒。相反,“并不是禽兽世界”和“无情最是帝王家”这两句话,深深的打动了玄烨,对凌啸的那种知己般的情愫,久久萦绕于他心间,难以排遣。康熙坚信,女婿凌啸是个重情直性的人,而但凡是有情之人,就不会伸手于大清的花花江山,要不然,岂不是会把自己的家庭也变成了帝王之家,将忍受外人难以忍受的子孙相残?
“揆叙,拟旨。超亲王凌啸有殊功于社稷,着天下文书诏行加顶格之制,于其摄政王封号之前,加皇婿二字。”……皇婿摄政王?!
揆叙大傻,任他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康熙为何还要对凌啸加此殊恩。要知道,开国以来仅有多尔衮这种牛逼人物,才在摄政王封号之前加过“皇叔父”之类的尊称过。论及两人功劳的大小,即使凌啸兵打嘴巴骗,晃点来的国土是多尔衮的好几倍,但万事开头难,多尔衮的功劳是奠基之作,功劳终究要大些的,凌啸怎么能与他相提并论!
如果光是这样,倒也还罢了,揆叙也不太惊诧。然而,就在揆叙领旨要走的时候,康熙却又叫住了他,补充道,“俟朕大行之后,即皇姑父摄政王矣。”……皇姑父摄政王?!
揆叙大恐……皇上啊,你……你不准备活着的时候就收拾凌啸了吗?!
一时间,揆叙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大殿的,他只是感觉到心内犹如五雷轰顶,老父亲明珠临终时的遗言,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苦况难以言说……父亲临死前曾断言,自己将二十年寂寞不得志,可是,揆叙身为学士交游广阔,平日里同僚们暗底下都有一种判断,康熙皇帝一定会为下代君主考虑,在驾崩前绝对会铲除掉超亲王一系的势力,以免权臣擅权,新主难以驾驭。所以,揆叙总是心存了些希望,没料到,今天康熙却谈到,他驾崩后凌啸依然不倒,这就好比是把揆叙的心扔进冰窟窿里浸泡~~~~哇凉哇凉的绝望啊!
回到学士侍从室,揆叙呆坐中,他都恨不得找个乩仙作法,请来父亲的魂魄一诉心中惶恐,哪有心思去为册封旨意斟酌措辞。但他不斟酌措辞,却还有同僚来请教他如何措辞呢,“兰台大人,您帮我看看这道旨意,学生这样下笔妥当吗?”
揆叙帮他看了,一看之下却是大吃一惊,“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怡亲王皇十三子胤祥,有失勘离奸佞之责,于照料宗胤之事大有所失,着革除监国职,降为郡王,罚三年俸,即日起,南下闽粤由摄政王严加教管。所遗监国职,着裕亲王福全暂领,满汉辅臣助佐依旧。钦此。”
对这道另有人起草的旨意,揆叙略思片刻,就豁然开朗而心花怒放……册封凌啸不为无因:废太子杀五阿哥兄弟的效果终于出现,皇上已经开始对十三阿哥进行贬黜了,册封给凌啸一个虚名,是为了对他们俩打一下摸一下啊!
这道旨意的最终颁发,更有不少人欢欣鼓舞。
多日来颇为不安的十四阿哥却坚信,这是志同道合的胤礽以性命换来的成绩~~~老十三啊老十三,看你还屌不屌的,怎么样,你现在丢了监国,沦为和老子一个档次了吧,都是在江南、闽粤下的效力的阿哥而已。只不过,你的头是凌啸摄政王,老子的头却是皇阿玛呢。骑驴看戏本,咱们走着瞧。
而九阿哥和隆科多等人,闻讯之后,自以为是通过席击“告状”、曹寅“耸听”所取得的成果,一个个拍额相庆。
但欢声中,八阿哥胤禩却表现得异常冷静,“一、皇上亲手打破了北京、扬州和厦门的三立格局,他心里不会很舒服,我们不要得意忘形。二、别忘了,咱们这次有东亚舰队差事,是超亲王给的政治交易,我们不能得寸进尺。三,在十四爷的眼中,胤祥下去之后,咱们这些想要渔翁得利之人,就显眼起来了,我们不能得马折足!”
老八的三个不能“得”,非常有道理,说将出来之后,众八爷党全都默然。是啊,和老十四的江南地盘相比,己方算得上是势单力薄,路漫漫其修远兮,可大家该往什么方向上去求索呢?
“砰!”
胤禩一拳砸在了硕大的海图上,森森然道,“扶桑~~~~天道无亲,唯狠可存,立锥之地,要靠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