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六章今天你泻了吗?
春寒料峭,最是难熬。
在十里亭迎接十三阿哥入京监国的,是张廷玉带的一帮子政务院大臣,胤祥在鼻青脸肿的官员中一眼望去,就知道凌啸没有现身。也许是怕人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胤祥已经留起了短须,加上丧母之痛后的沉静,很有一种深沉的沧桑感。他见来的只是张廷玉领衔,也没有多说什么,但却撰了他的手弃马同车而行,在车厢内忧心忡忡地询问,“衡臣,姐夫为什么突然要南下,你知道什么,可千万不能瞒我!”
张廷玉苦笑着摇摇头,“臣还想问您呢。十三爷自江南皇上身边来,你要是都不晓得这里面的蹊跷,臣又如何知道?十三爷啊你是不知道,皇上突然招您入京监国,自己奄留江都,再派超亲王南下闽粤,满朝文武看得是稀里糊涂,每日介来臣府上打探消息的络绎不绝。臣不知就理,也不敢妄自揣测,只好宣称说皇上这是要君王分驾,三镇中原就地革新,这才镇定了京师浮躁的人心。但臣觉得,自古以来的革新都要讲究一个强力核心,像现在这样各处一地的,日子长了,终究会被人看出不合常理的啊。”
看来,张廷玉也对康熙的决策莫名其妙,老十三回想在临清面圣时一无所得的情形,只好另辟蹊径的安慰道,“无妨!别人革新要强力核心,那是因为他们都是寻常人,可咱们的皇上和超亲王,那是寻常人吗?撑得住呢!”
撑得住?张廷玉可不想管康凌撑不撑得住,他只关心政务院撑不撑得住,“十三爷,欣馨王后等人离京南下,勤政殿恐怕就撑不住了。”
“赫!英雄所见略同,贾平,令仪仗径去太液池,这车架往超亲王府走,爷要拜见姐夫。”
老十三哈哈大笑中,张廷玉却知道老十三此去的目的,大恐,下意识地就要往车下溜。众所周知,凌啸夫妇的感情好得令人艳羡,张廷玉可不想招惹身份殊觉的九个王后王妃,要是被欣馨九人知道,令她们夫妻分别的主意是自己出的,那还让张廷玉活不活啊?胤祥却哪里肯放他走,自己一个当恶人去,眼尖手快地拉住了,低声笑道。
“皇上有旨,不怕姐夫家葡萄架塌,就怕政务院架子塌!”
张廷玉这才定下心来,深深钦佩康熙的见识。是的,欣馨九姐妹入朝以来硕果累累,不仅各领一部做了大政规划,而且带来了革新一派的势力大膨胀,这都是朝野上下有目共睹的,然而,凌啸要是一个人南下也就罢了,如果是连九个掌部才女也带走了,更加有难度的政策执行过程,就起码少了五成把握!现在的局势就是这样,凌啸家的葡萄架不倒,万事开头难的政务院就无以为继。
政务院也是凌啸的亲儿,有她们夫妻的心血在其中。所以,当老十三和张廷玉抵达的时候,凌啸和诸位后妃二话没说,也没有倒掉葡萄架,只是幽幽泪眼紧拥相望,品位着这不得已的又一次分别。满脸不忍色的胤祥和张廷玉,本来还准备讪笑着致歉几句,不料,俨然是诸位王妃之首的石玉婷却说话了,“十三舅和张中堂无须如此。小女子等,有机会以纤弱女儿身报效这家国,更该百般珍惜,更何况俗话也说,院内为家,院外为国,无国不成家?!”
玉婷这一席铿锵有力的话,让胤祥两人感怀万千地走了,众姐妹心头却齐齐悲泣起来,毕竟对女儿家来说,长相厮守的儿女情长,真的也很重要。
凌啸的心情也不好,他一直沉浸在对康熙决策的痛苦中,一夜知心冷暖的缠绵悱恻,凌啸都差点被泪水给泡蔫了,好几次重复了“最多一年就夫妻团聚”的誓言之后,他总算是有了翻身而起的勇气,率领千余部分的旧属亲随,甚是低调地出城而来,谁知道,却早有人在通州官道上等着他。
“姑……姑姑,你这是干什么?”
看到英姿猎猎三骑并立的黛宁、玛丽和曹敏,凌啸不禁大吃一惊,难道她们三人要随自己去闽粤不成?这也难怪凌啸吃惊了,欣馨等人志同道合的鼎力相助,作为夫君的他,早已把曹敏的一腔情意,做恨不未嫁之叹了,不愿意耽误敏小姐的幸福。而黛宁这个凌啸最不舍得的姑姑,虽注定和自己有缘无份,凌啸也一直乐意就近呵护,就近欣赏着,可惜她已经有了极品玛丽,更可惜,凌啸完全不知道有否和她亲哥哥反目的那一天……带她们去闽粤,未必有好结局!拒绝的想法很有道理,话却很难出口,凌啸避开了曹敏羞红脸上闪闪明眸,先拿玛丽说事了,“姑姑,拐带他国元首南下不合适吧……”
黛宁却嘻嘻一笑,“要拐也是姑姑拐啊,嘻嘻,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姑姑把这等耳熟的话都说了,凌啸立刻哑炮,转而望着曹敏,刚要说话,曹敏却将胸脯儿一挺,简单而坚决,“我可以爱。”
这一次凌啸更加的哑口无言,曹敏连这等诗句都能无师自通,可见她对感情是何等的珍惜和坚持。两个身份、性格、年龄、经历都迥异的女子,在这寒风索索官道上的话,凌啸听得五内俱暖,很是慰藉了他受自康熙变卦的伤痛心灵。刹那间的激动中,他一咬牙便纵马上前,和三女并辔而行,直向天津卫海港而去。
船上非止一日,超亲王仪仗下登州松江过宁波福州,直到厦门方才登陆上岸。
闽粤两省的主官早就齐聚厦门府等候着凌啸的到来,不过,无论是两广总督郭琇、广东巡抚穆子曛,还是福建巡抚顾贞观、福建提督施世骠,一众地方督抚全都是心中不安。清朝官员们喜欢揣摩,平日里绍兴师爷神乎其神的熏陶,也培养了他们的揣摩能力,康熙三分中原坐镇的决策,本就引人注目,张廷玉的那种解释,唬得了谁去?一路递来的海驿滚单上,更有个细节引起了他们注意~~~凌啸居然在松江没有做停留,没去朝觐近在扬州的康熙皇帝,便直冲冲地向福建来了!这细节被闽粤官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胆子大的人纷纷在心底深处揣测“康凌终有一日成仇”的流言,揣测这种流言成谶的可能性。
见超亲王船队还无帆影,潮州总兵低声一咳,悄悄问雷州知府,“今天你写了吗?”
雷州知府一翻白眼,打出一串脆响的屁,反问道,“今天你泻了吗?”
这可不是“今天你吃了吗”的客套话,而是流传在两广官员之中的暗语。他们要写的东西,说白了,其实就是称病、辞任、丁忧等等离开两广官场的奏章……趋吉避害之心人皆有之啊,谁也不想康熙和凌啸反目的那一天自己难以抉择,还不如就选个安逸点的西北西南省份明哲保身!所以,凌啸刚刚下船,同样具有人事任免权的他,还没有享受到百官欢迎的乐趣,首先就领略到这明哲保身风气的下马威。
“王爷,奴才痢疾缠身久治不愈,恭请……”有人夹着一连串巴豆鼓捣的响屁请辞。
“王爷,微臣家信说母突然病故,恭请……”有人哭脸哀悼可能已死过几次的父母。
凌啸的脸色阴晴不定中,郭琇满脸通红得无地自容。论及广东最想辞官的人,就是这位前御史郭琇,倒不是说郭琇最善于揣摩,而是他和凌啸曾经斗了很久,可越斗呢,凌啸的官就越往上猛飙,此刻见面他卑躬屈膝都还不够,还要老老实实磕头,这让郭琇的自尊心如何受得了?但封疆大吏是国家重器,郭琇经过了好久的思想斗争,拿公私分明的口号激励了自己无数遍,这才定了心思不辞官。不曾想,自己不辞手下的人却纷纷辞官,这要是被人拿来栽屎盆子,岂不是要说他煽动属下心腹给凌啸难堪啊。
凌啸却对众官请辞的根源心知肚明,但现在的他却不想再埋怨,埋怨康熙不召见自己欠考虑,把手一摆,便当众嘎嘎笑道,“辞官嘛,行,一律准辞!每个人本王再送两百两程仪,免得你们再去吏部哭穷,因为啊,本王和十三爷说好了,闽粤人事全凭爷一言而决,吏部也不再接收和安排闽粤革、退、辞官员……嘎嘎,不送!”
众请辞官员大吃一惊,没想到不是一个概念的“辞任”和“辞官”,在凌啸这里却就是一回事!
当即就有人想要反悔,可惜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福建巡抚顾贞观早就拿笔记下了这些人的名字,暗笑不已,得,又有一批西禅寺儿郎们好安排了。
而郭琇和穆子曛目瞪口呆中,凌啸却说出了一番让刚才请辞官员悔断肠子的话,“为配合本王闽粤新政的思路,经政务院特许,闽粤官员,在全国率先执行十倍俸禄制和火耗合法制。之所以这么做的目的,就四个字,高薪养廉!诸公,先不要张嘴惊讶嘛,因为,本王闽粤新政的目的更刺激,两句话,要富得闽粤流银油,要抢得藩司打钱屁!”
说完,把“公办海盗”思路留给属下揣摩的凌啸,转身就走,却让刚才放屁的雷州知府成为众人嘲笑的焦点,“……钱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