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离间
荀九梁打开杯盖，望着茶杯里的感冒药，陷入了沉思。
……婉柔的消息居然这么快吗？
这才几分钟，就把他的茶水给直接换成了感冒药。
会议桌对面的谢醉明并没有察觉到什么问题，反而很疑惑地看着荀九梁，“你在看什么？”
荀九梁扫了他一眼，看他脸色正常，也就放下心来。
还好，对方的杯子里应该不是感冒药。
荀九梁把杯盖重新盖上，抬头看着谢醉明。
“你是新家主？”他打量着谢醉明。
“……是的。”
“你太祖父呢？”荀九梁轻轻抿了一口感冒药。
“他……昨日仙逝。”谢醉明微微低眸，“他毕竟已经死撑了快四千七百年了。”
“哦，原来如此啊……啊不，节哀顺变……”
荀九梁皱了皱眉，似乎还是觉得自己措辞不对。
“不好意思，最近生病了，不太会说话。我重新回应一下此事——
恭喜。”
“……”谢醉明。
荀九梁仰头，把感冒药全部喝了下去。
他放下杯子，神色淡定。
节哀什么顺变啊，反正那太祖父，又不是谢醉明的亲太祖父。他死了，谢醉明估计能开心好一阵。
那位太祖父，其实就是四千多年前那位长生主。虽说他是家主，但实际上，他没有任何子嗣……
因为他好断袖。而且是很专一的那种。
更要命的是，这种风气，甚至直接影响到了谢家旁系。
荀九梁很讨厌这点。九幽这边是不知道，要是九幽这里知道，他在桃源学院和谢醉明以及谢家其他人的绯闻cp被有心人士炒的多火，他……他可以连夜逃离西三州了。
不过，这种绯闻也就是那些恶心人士恶意杜撰的罢了，没一个真的。他在桃源学院过的是很卑微，但没有卑微到那个程度。
所以，谢家对他的唯一一次身体上的实质性伤害，只有一次。
那是刚刚好五十年前……那个冬天的恶作剧。
他们明明知道，自己冰雪能量过敏的。
荀九梁深深吐出一口气。
他说错了。那不是一场可能被原谅的恶作剧，那是一场，谋杀。
他抬头，静静看着谢醉明。
其实他对谢醉明还是有一点好感的，相对其他旁系而言。无论如何，至少他从来没有伤害过自己，他出现时那些旁系总归会收敛一点，他偶尔甚至会制止一下他的那些族兄弟……
虽说也就那几次罢了。
谢家不喜欢他太关心自己，而他不想惹谢家。所以，大部分时刻，他都是冷眼旁观，明知道有这件事，但就是不参与，也不制止，除非事情太过恶劣。
某种意义上，他不算好人，也不算坏人，但他至少算个人，起码还有作为人最基本的良知吧。
他毕竟是在正常民间家庭里长大的孩子。比起那些畸形家族里长大的兄弟们，他因为太过正常，甚至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谢家嫡系的孩子，很多是从极东之地民间找出来的。极东那些对谢家异能适应性高的孩子，会被谢家挑出来带走，经过一系列诱导手术，最后完成血脉移植。
所以换言之，从长生主往下的那几代嫡系，其实没一个是亲生的。
谢醉明往上那几代人，其实都还活着。但之所以家主之位被直接传到了他身上，那是因为他是这几代人里，唯一一个和谢家血脉契合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
谢醉明原本也不是谢家人，他也有自己的亲父母，但从谢家把他强行带走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谢醉明很讨厌谢家对他的层层管控，荀九梁想，他应该是很盼望这一天的。
盼望他成为家主，可以掌控谢家、而不是被谢家掌控的这一天。
便如五十年前的他。
五十年前，那个哪怕抛下一切，也要成为定疆塔上最后的赢家的……他。
荀九梁闭上眼睛，一会儿才重新抬头，看向谢醉明。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房间设了隔音符阵，所以我就直说了吧。”
谢醉明微微一愣，“那个，其实这一次我是来……”
“如果你是来道歉，请我原谅之前的事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走。”荀九梁往后靠了一下，平静地直视着他。
“……”
谢醉明叹了口气，“领主大人，我已经罚了他们了。那些旁系，我的族兄弟们。”
“嗯。”
“对于……五十年前的那些事情，我郑重向你道歉。”
“嗯。”
“我并不期盼您的原谅，因为我知道，他们以前做的那些事情，确实不可能、也不应该被原谅……”
“那你还来干什么？”荀九梁打断他的话，“我已经拒绝你们的建交请求了，不止一次。”
谢醉明颇有些无奈，“我知道这段私仇是解不了的，所以我只是希望你稍稍消一下气，冷静下来，这样我们才好抛下私仇……谈谈国事。”
“……呵。”
“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会因为私仇耽误国事的人吧？”谢醉明眨眨眼睛，“关键时刻，你不都不排外了吗？”
“我这么说吧。”荀九梁歪头看着他，“我之前排外，摒除你们的干扰，就是为了把我的九幽，偷偷发展成可以像现在这样，坐在桌上硬怼你谢家的强大国家。”
“……”
“而我现在不排外，那是因为我终于完成了我在五十年前在你面前许下的宏愿：我要让我的国家，让我的家族，再没有如我一样，被你们外邦人欺负的后辈！
五十年了，我每一个日夜都在想着这个梦想。如果不是想着对你谢家的那份恨，那份不甘心，我能撑到现在？
而今，敢问如今普天之下，还有任何势力……敢像五十年前那样，轻视我九幽吗？”
谢醉明闭上眼睛，扶着额头。
对，五十年了。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愿望，真的被眼前的这个他曾经的陪读子，在最后的暮老之年，实现了。
五十年。
他说的只有短短三个字，但他眼里的故事，很长很长。
长的他不敢去问。
“我直接说吧，我和魏元和的长城合作的一大目的，就是想好好嘲讽一通你们谢家，就是想让你们如鲠在喉后悔一番。”
荀九梁冷冷看着谢醉明。
“别跟我说什么国事私仇，我就是想报仇才去关心我的国事的，我就是想报复你们才去拼了命的建设我的九幽的，现在我就是想任性了，怎么了？”
谢醉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这真是……意料之外的答复。
谢醉明艰难道，“你是九幽的统治者，你应该对这片土地的所有人民负责的……”
荀九梁翘着腿，“对，我对这里所有人民负责，我让他们对付你们外邦人的时候可以硬气，可以任性妄为，不用低声下气克制恨意……
这里面的人民，也包括我自己吧？
我自己给我自己挣出来的底气，我凭什么不能用它来肆意妄为一次？”
“……”
谢醉明叹了口气，真难办啊。
不过，他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随即问出了一个让荀九梁都是忽然一僵的问题：
“念梁……唔，九梁领主。我想您应该意识到一点的，那就是，这个国家，应该很快就不属于你了。”
谢醉明缓声道，“所以，你在做这个任性的决定之前，问过你继任者的意思了吗？”
“……”荀九梁。
谢醉明注视着荀九梁，低声道：“其实，如果你不喜欢谢家，我们也可以……私下交易的。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交易。
我可以给你很多，不只是谢家建史殿的那些东西。我可以给你时间。
很多的时间。
足够你去看见，你想要的那个九幽盛世的时间。”
荀九梁深吸一口气，紧握着拳头。
离间计。
赤裸裸的离间计。
不要听……不要听……
谢醉明观察着荀九梁，“我和他不一样，我和你其实没有利益冲突。”
“他是我儿子！”荀九梁怒道，“你卑鄙的程度……比起从前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醉明微微闭眼，“总之，你好好考虑吧。”
他站起身，转身欲去，却忽然顿住。
他背着荀九梁，轻声道：“其实，如果抛却一切公事，只论私情的话……我真的会希望你活的很好的。
我不希望你死。如果我不用对谢家负责的话，我会直接祝福你长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谈条件的。
领主大人，我这话，你信吗？”
“……”
荀九梁深深吐出一口气。
“信。”
他真的信的。
谁让自己，是这家伙单方面的——
初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