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刺杀
郑飞虹来小池城已八天,这八天里面,有四天他都是在赌场里面度过的;混在一群兴奋的赌徒之中,或是振臂高呼,或是跺脚悔叹。在旁人看来,他亦是输多赢少的一类人,殊不知他非但没输,还赢了十几两银子,不过这十几两银子在这偌大的赌场里就显得有些不值一提了,并没人注意到他。
除了这四天,另外的四天他就是在外面沿街乞讨了,每每都是从赌场输完了,就拍一拍衣袖,到街上去挨家挨户拍门讨钱求食;一有了钱之后,不是吃酒喝肉,就又是去了赌场;偶尔抽点时间来也会去找会儿武迟。
他乞讨的那条街距离赌坊并不太远,街上的住户至少有一大半都是赌场里面的人。这些人当中又有一部分是在江湖中声名狼藉的恶匪歹人,他们受聘于许默忠,保赌坊一方安宁。
这些人当中有一武功最为高强,江湖诨名为开山手,掌法霸道凶狠,是流窜在太行山一带最为凶残的匪徒。多年来无数武林正义之士欲除之而后快,却纷纷败于铁掌之下。
这个人就是洪文忠,郑飞虹此行所杀之人。
这十天来,郑飞虹已经了解了洪文忠的习性,以及他的武功路数和与周边人相处的情况。他家中有几口人,他何时从家里出来,何时从赌场离开,途中会不会去其他地方,什么时候是孤身一人,这些他都已然知道。
郑飞虹自忖已经有十成十的把握诛杀并且安然脱身,只待时机的来临。
十一月二十六,来小池成的第九天,他从赌场出来,俨然又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旁人一见就暗笑此人又输了钱,该去当乞丐了。
郑飞虹没有去那条已经熟门熟路,哪块青石板有裂缝,哪家夫妻几时同床都了如指掌的街道,而是走出了城门。
当天,在守城兵卒关城门的前一刻回城,不知从哪儿弄来了银子,去了城内最好的客栈,好吃好喝。
十一月二十七,郑飞虹在客栈内足不出户。
“金银满地”赌场内,洪文忠等人从一座库房中一箱又一箱搬出黑沉铁箍的大箱子,整整二十大箱!上盖一黑色帘子,存于石室之中,室内除极细小不易察觉的通气孔外并无其他孔洞,可谓是滴水不漏。
石室内留守二十人,室外分三圈部署,层层设防。
整个赌场内九成的高手都围守在那石室周围,莫说是苍蝇了,就是许默忠自己来了,都不可能挨近一步。
忙完这一切,以洪文忠为首的二十名精壮高手就退出赌场,各自回家。
十一月二十八,凌晨,天黑如墨,不见半点光亮。大红公鸡睁开那精矍的眸子,抖擞脖颈,对着东方引吭啼鸣,天方始有了一些褪色。
夜寒,草木结霜,洪文忠拉开门的时候,似乎听见了冰渣子破裂的声音。他呼出一口气,雾化朦胧。他紧了紧裘毛大衣,摆弄摆弄了脖子,这才去了厅堂,早有家仆备好了热粥熟鸭。
早点用完,洪文忠听见了城内层层叠叠的鸡鸣,他知道他该出门了。
街道上同时有二十扇大门拉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无一不是面目严峻,双眼精光矍铄,身上都是披了一件厚厚的披风,内里穿的全是疾装劲服。有的腰胯钢刀利剑,手提杖棒斧钺;有的腰畔微微鼓气,内藏暗器......好不威风凛凛。
这二十人一齐走到赌场,由后门而入,早已有人相侯。
宋富领着洪文忠等人到了石室之外,出示了手牌和密令,这才得以安然入内。套着三匹马的大车,共有五辆,一辆上面装载四个大箱子,用精钢制作的铁链困锁住,又盖上黑布。
五辆大车排成一列,每辆车有四人守护,赶马的又是其他人。
守门的兵卒打着哈欠,叫骂着这个天越来越冷了。城门大开,一个身影唰的一下闪了出去。
守卒面面相觑,眨巴眨巴眼睛,你问我我问你。“你看见了吗,刚刚一闪而过的是什么?”“大清早的你是没睡醒吧,可别吓唬人。”
没一会儿,洪文忠等人护送着大车来到城门,给了每位守卒兵士封了些银子,没加以盘查就放他们出行。
这些兵卒早就习惯了,每年的这个时候,赌场的人都会在一大清早往外运出五大车东西,从没人知道他们运走的是什么,也没人敢猜测。
洪文忠走在最前首,他给自己申请了一匹黑马,坐在上头。首领嘛,自然是要和别人加以区分才行。
他骑着黑马,挨个走到大车前给那十九个人嘱咐道:“我们此次肩负的任务有多重多紧,大家都心知肚明。虽说这些年从没出过岔子,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务必给我时刻保持警醒!”语气粗重严厉,俨然是把自己当成了下达命令的领头。
走到中间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对着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方脸汉子道:“你以前是走镖的,这路上的规矩用不着我来多说吧。”
那人应声道:“放心吧,心中有数。”
等洪文忠语重心长嘱咐告诫完最后一辆车转到前首去后,那后面的有的人立马横眉冷眼往地上啐了口,低声骂道:“拿着鸡毛当令箭!”旁的人从中调和,道:“算了,犯不着和这样的人置气,平安无事走完这一遭回去过个好年吧。”
走了半个时辰,天色终于大白,云层厚重,朔风乎乎,似有一场大雪。
洪文忠怕不能在下雪前走过半边坡,下令加紧步伐,引起了小小的怨言。
风吹了半响,也就止住了,这雪到底还是没能下的下来,而他们已走上了半边坡。有人就提议停歇片刻,大家喝口水吃口干粮继续上路。
洪文忠眼见四方林密,不是耽搁的地方,遂大声道:“此处不是休息的地方,都给我动起来。”
若洪文忠温言温语的和大家商量,捡几句体恤大家的话说在前头,大家说不定也就埋怨几句继续跟着走了,可他一开口就粗声粗气,没半点软话在里头,把这些兄弟伙都当成了指使的下手。
有人就不答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阴阳怪气道:“有的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是在呛洪文忠骑马其余人走路了。
又有人立马接着道:“不知是谁说的,这天肯定要下雪,叫我们紧赶慢赶要过了半山坡,否则今天就不过去了。可是雪呢?你看见雪了吗?”
旁边的人笑道:“指不定是睡过头了,否则怎会不听命呢。”众人哈哈一笑。
洪文忠空中抽响马鞭,怒道:“我们看你们也还没累着嘛,能说会道。都给我起来继续赶路。”
第一个抢白的人道:“我们已经错过一个休息点,要走你自己走。”
洪文忠气得脸都红了,骑马走到那人面前,扬起鞭子就准备抽下去,那人霍然跳起,昂首道:“怎的?你要动手?来啊,怕你就不是娘生的!”
洪文忠心下计较:“这一路山高水长,还要相处好些日子,现下闹了矛盾于差事不利。”哼了一声,调转马头,道:“既然大家都累了,那就短休片刻。”心中却恨道:“等这回事了了我在找你算账!”
众人都停下歇脚,但都不离大车半步,兵器不离身。洪文忠也下了马,一双利眼四处巡查,警惕突发状况。
有人挑着一担柴从坡下走了上来,嘴里发出“嘿咻嘿咻”的声音。洪文忠如鹰一般的锐利目光瞬也不瞬盯着那人,道:“大家注意四周!”
有人讥刺道:“不就来了一个砍柴的,犯得着这般紧张吗。”
另有人附和道:“就是,我们这还没有走出地界,谁有胆量敢在大老板眼下犯事。”
洪文忠知他们对自己心有不满,说什么也是听不进去了,也就不徒费口舌。
担柴的汉子走上了坡,把柴放下来喘口气,擦了擦汗水。
洪文忠喝道:“兀那担柴的,快些走了。”
那汉子道:“这坡又不是你家的,怎你们可歇得,我就歇不得了。”
洪文忠道:“机会可是给过你了,别说我不讲理。”那汉子疑道:“你给我什么机......”那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脖子已被洪文忠转到了背后去。
那做过镖师的汉子愕然道:“别人不过是休息一下,犯得着就杀人。”
洪文忠道:“任何接近我们的人都要视之为敌。”
那镖师摇了摇头道:“太没道理了,无凭无据就把人杀了。”旁边那脸上有疤的人道:“许兄你怕是不知道洪队的威风史,杀个把手无寸铁的村民算得了什么,是吧。”
洪文忠冷哼一声道:“赵兄‘无常鬼’的名号也风光得很,我是不敢比及的。”那疤脸汉子干笑两声不说话了。
又有一人年少人自坡下上来,口中兀自叫着:“哥哥等等我。”
镖师叹道:“那汉子的兄弟也来了,他见自家兄长惨死岂会罢休。唉又是一条人命。”
一棕衣汉子道:“谁加他运气不好撞在洪队手里了。”
那少年上得坡来,还未喘口气就看见一人倒在地上,惊惶跑上前,抱起尸首指着众人道:“是你们杀了我哥哥?”
众人一齐把手指向洪文忠,道:“可不是我们,是那人杀的,你要报仇尽管找他去。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不插手就是。”
那少年一抹眼,恨道:“你干嘛杀了我哥!赔命来!”冲上去一头撞在洪文忠身上,反震回去跌倒在地上。
洪文忠道:“再来我可不留情了!”
那少年一把抱起地上的干柴扔了过去。洪文忠挥臂正欲荡开干柴,忽见柴火中间有一点亮光,未及思索便滑步侧移。说时迟那时快,捆扎的干柴迸开,一柄破剑横削而出。
握剑的自然是那少年,也就是郑飞虹了。他把干柴扔出去的时候就已经捏住剑柄,将柴火扔出去的时候手伸出身子也向前倾,借着干柴干扰眼线。
本可一招得手,没料到洪文忠身体的应变能力已经由数次的生死危机而锻变为下意识反射。
郑飞虹知道这一招不中,众人一同围攻的胜率可不大,于是立马高声道:“我只要洪文忠一人性命,拿了他人头我就走!”
此话一出,果真没有人出来相助洪文忠,他们的任务只是负责这批箱子的安全,并非是保护洪文忠的安全,何况这本就是他们自己的私人恩怨,他们刚不也说了尽管报仇不插手的话吗。
郑飞虹一句话说完,已唰唰唰此处五十多剑,剑光笼罩这洪文忠,叫他脱不得身。
剑招来得又快又准,洪文忠疲于招架,自忖不是对手,大声道:“此人武功高强,显然并非寻常农家汉子,定是朝着这批货来的。他杀了我之后就该对你们下手了,你们还不出手在等什么。”
郑飞虹道:“我决计不会对他们出手,我的目标只有你,多杀一个人都是蚀本的生意。”
那疤脸汉子道:“他只有一人,我们有十九人,要是他稍微有点脑子也不会以卵击石。洪队啊,你杀了别人大哥,这恩怨不是我们外人可以插手的。我看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那镖头也点头道:“这都是你妄杀无辜引起的,一报还一报。”
其余人也道:“少你一人,我们这趟路走得只怕更顺。”
洪文忠额上冒汗,心下道:“嘿,你们都巴不得我好死吧,我偏不如你们意。”猛提内力,大喝一声道:“毛头小子,爷爷我在江湖上混的时候你还在咬你妈呢。”手掌浮出一层金色,诱敌斜刺,然后一把握住了剑。
众人见状道:“这小子糟了。”
郑飞虹知道他有这招应敌之法门,私下早就琢磨出了破解之法,当下弃剑插眼又踢腿。洪文忠骂道:“小子好阴损的招式。”慌忙偏头闪过插眼,落手去挡那记“撩阴腿”。
趁洪文忠心力转去了下盘,郑飞虹左手握剑,只运力横转,荡开洪文忠的手,送剑刺中他肩膀。
那十九人都拍手叫了一声好,都聚精会神看着两人生死缠斗,并未注意到有一个人影自林后飘然而来,身法当真轻巧无声。
来人一身黑衣,头上裹发面上蒙面,手里提着一柄长刀。出刀如流水,只一刀挥过,斩落两颗人头。热血冲天而上,众人纷纷回头,只见眼前一片刀光,鲜血飞溅。
又听见两声惨叫,他们才晃过神来,纷纷后跳抽出各自的兵刃,有些慢了的,那剑才抽到一般,黑衣人的刀光已到了面前,只得睁大了惊恐的双眼死去。
自黑衣人出现到所有人拔出兵刃,不过是瞬息之间完成的事情,不过这一瞬间已经死去了六个人。
那赶马的车夫大叫着奔逃而散,那黑衣人伸手入怀,洒出一蓬银光,五个车夫大叫一声倒下。
洪文忠见又来了一个人,此人出手无影如风,刀法浑然天成,又有这剑法超然的小子缠住,知道此番定是栽了,大声道:“你们可知道我们是奉谁的命运送这批东西,只怕你们有胆子拿了,没命用出去。”
许默忠和陈珩虽然不走动江湖,但是江湖上谁人不知道他们的大名。而每年一次的押送,都是早就知会过江湖上的各方势力。大家都知道,要是动了他们的东西,天涯海角都躲不过。
洪文忠只盼能唬住他们。可郑飞虹没有丝毫的手下留情,并且口中道:“我就是一柄剑,只管杀人不管其他。”一剑凌厉刺穿洪文忠耳朵。
那黑衣人一人同十三人过招,并未显出丝毫的吃力,那柄长刀在他手中有如神助,寒光交错刀影迷乱,一柄刀竟然生成十三炳刀,分别以不同的刀法招数向那十三个人使去。
那十三人心中是何等震惊,这黑衣人的刀法未免使得太过出神入化了,他们被压制得根本毫无机会反攻,只能一味招架。
那镖师硬生生以铁棍架住一刀,虎口发麻,道:“阁下可是刀神卓前辈?”
另一人道:“刀神远在塞外,没听说他进关来了,此人定然不是。”
棕衣汉子额上冒汗,道:“难道阁下是侠刀隐客人卫大侠?”
镖师道:“卫大侠,你行侠仗义的大名江湖上盛传已久,传闻你只杀不忠不义伤天害命的奸邪恶党,缘何和我们做起对头来。”
又一个国字脸汉子堪堪闪过一刀要害,划出一刀口子来,胆寒道:“是啊卫大侠,你可明鉴,我虽然和他们同受聘于一人,但可不是一路人。我只为了挣钱养家糊口,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要惩奸除恶只管杀了他们就是,但求饶我一命,家中还有妻小。”
那镖师也恳求道:“铁某也是一时愚昧才答应的,可从来没妄杀过无辜,恳求饶过一命。”
那疤连汉子朝他们吐口唾沫,道:“没胆的软脚虾,求人都求错了。此人黑衣蒙面怎会是卫霄义,他......”话未说完,黑衣人已一刀刺进嘴里。
这些人已知这黑衣人是决计不会放过他们了,只把心一横,豁出去拼了。
棕衣汉子双刀举在胸前,架住一记劈砍,刀势猛烈,未能全然挡住,胸口划出一道长口子,咬牙怒道:“管他娘的是刀神还是卫霄义,他就一个人,还怕拼不过他不成!”把双刀朝前扔去,向后倒射而出,凌空翻转发射出喂毒暗器。
黑衣人把刀倒竖,挥斩半圆,只听一阵清脆金属撞击之声,那激射而来的暗器悉数挡下,其中更有数枚因刀力反震回去,打在那棕衣人身上。
洪文忠已被刺了三件,金手抓剑被破了之后就再也没能奏效,眼见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大,郑飞虹的剑光也越来越凌厉,心下开始慌神。
郑飞虹已瞥中他一个破绽,虚刺出三剑,斜挑一剑刺中心窝,道:“任务完成,可以告辞了。”知现下局面混乱早点抽身为上。刚准备提气纵身,一道道光自头顶划过,吓出一身冷汗。
看来那黑衣人并不想让郑飞虹离开,他暂时撇开那十二人,朝郑飞虹攻来。
那五辆大车犹在,十二人并不敢就此逃走,黑衣人主力不在他们身上之后稍微缓了口气,各自用出十二分力气朝黑衣人招呼。
郑飞虹可就难受了,他出剑已经够快了,可没想到那黑衣人舞刀比他还要快一个层次,而且他每次出剑的半途就会被对方看穿。
郑飞虹叫苦道:“我不过是受人之托来杀一个人罢了,可什么都不知道,不想搅入你们的事情之中。”手上出剑可不敢丝毫差错,一剑比一剑快比一剑诡异。
那国字脸纵身一跃,斧头举过头顶,尽全力使出一招“力劈华山”,大声道:“小兄弟,同我们一起诛杀这不敢见人的贼子!”
镖师也一棍从旁扫过去配合国字脸,道:“你也轻易脱身不得,现下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其余人纷纷跟着道:“说的没错,齐心杀了他!”
郑飞虹心下寻思:“看来这回只有做个蚀本生意了。”口中道:“这可是你定要跟我过不去了。”左脚大步跨出,低身落手使出一招“穿针引线”由下自上刺出。
此时,黑衣人上有大斧下有利剑,左身是长棍铜锤,右旁是大刀短刺,身后还有长剑和夺命钩;十三个人,十三把兵器,一同发起向他发起攻击,包裹了他全身。
这齐心协力的十三招已逼得黑衣人逃无可逃,无论他从那一方出招格挡,总会有一处疏忽致死。有人高声喊道:“这次看你还不死!”言语中激动万分,似已经预见黑衣人定会被自己一锤打成肉酱。
只见黑衣人右手一弹,长刀之上又弹出一柄利器握在左手,旋身而起,只闻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十三招竟同时被他两把兵刃所破。
那使斧的国字脸更是被一刀刺破了肠肚,倒地身亡。黑衣人一招得手,左手中的兵刃往右手一送,合二为一又是那炳长刀,斜挑而出。
郑飞虹剑在外还未来得及收回,那刀已经挑了出来,躲无可躲。黑衣人反脚向后踢飞一人,手中刀不歇,一招变成两招,又横着砍了郑飞虹一刀,一刀辉圆,割破右首一人咽喉。
郑飞虹见黑衣人途中又按下刀身,斜旋调转刀头自下向上劈砍,心中大惊:“这刀砍中我命休矣!”慌乱中左手伸出去挡,脚尖点地向后急腿,右手放开剑柄让剑垂落,随后握住向下扎刺。
黑衣人不敢将此招使老,一刀斩落郑飞虹的手臂之后顺势侧身将刀甩去挡住扎刺下来的破剑。兵刃交加,迸出火花,破剑脱手而飞插入远处的一株大树,半截断落。
郑飞虹断臂脱身,毫不犹豫提起周身内力转身逃走,心中兀自惊骇方才那一刀,连断臂的疼痛都感觉不到。
那十一人又是一齐出招,黑衣人皱眉,双目微凛,绽放出森寒的杀意,那十一人浑身不由得一震,手中力气更是拼命加了几分。
黑衣人闪身腾挪,踢脚回刀招架住这分外危险的十一招,抬眼瞧去,郑飞虹的身影一闪而没。
黑衣人拍刀而出另一件贴在刀身上的薄兵刃,双手持械,分出不同的招数,杀的那十一人毫无招架之力。
郑飞虹耳闻身后传来一身身惨叫,知道他们都毙命于那黑衣人之心,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拼命向城内奔去。
那黑衣人杀完十一人,提气纵身朝着郑飞虹逃去的方向追去,可毕竟郑飞虹先行一步,尚且对方是在生死关头,迸发出了一股强大的潜力,黑衣人哪里还追的上。
眼看着郑飞虹踉跄跑入城内,也就掉头回去了。
郑飞虹时不时回头去看黑衣人是否追来,一路胆战心惊,进了城之后见人渐渐多了起来,这紧绷的神经才开始疲缓。
他失血过多又体力耗尽,头脑昏昏沉沉撞进了破庙。脚下被石子绊了一跤,跌在门槛上,腹肚一阵裂痛,咳出一大口鲜血,晕了过去。
武迟从外面回来,远远就看见有人趴卧在门口,那个背影有些熟悉,他不禁放慢了脚步。
不论走的多慢,终究还是走到了,地下是一大摊暗红色已经凝固的鲜血,郑飞虹已经死了,他肚子裂开了一个大口子,肠子掉在外面一截。
其实在半边坡的那一刀,黑衣人不禁是斩断了他的左手,更是划破了他的肚子。不过当时他全身心专注在逃走,并没有注意到伤口的疼痛。回城的路上奔跑坎坷,致使他腹部的破口愈加裂开,他尚不自觉,直至跌在门槛上,将肠肚撞了出来,这才痛得晕了过去,失血而亡。
武迟在尸体旁站立了半响,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道:“杀人者终被人所杀。”抱起郑飞虹尸首,在院左一株枯柳之下挖了个坑,埋了进去。
不堆冢不立碑,来至于大地又复之于大地。
层云深厚,暮色渐暗。武迟道:“饿了。”去集市买了两瓶酒,席地坐在柳树之下,面前摆上两个酒碗。斟满两大碗,一碗倒在地上,一碗一饮而尽。
风慢慢吹得急切起来,雪终究还是下下来了,起初只是米粒盐晶,风越嘶吼,雪越飘大。
武迟坐在地上如磐石一般,不言片语,只是倒酒又喝酒。
守门兵卒慌慌忙忙从床铺里爬了起来,衣衫不整拉开了城门,二三十个大汉鞭马急骋而出,个个寒霜冷面似要去吃人一般。
有一紫面汉子摸出几锭银子交付给兵卒,道:“深夜搅扰实在抱歉,绵薄之意聊表歉意。”几个兵卒收下银子又回去了,城门大口,只留下十余个人影。
那策马疾驰的二三十个大汉迎雪一路赶到半边坡,那坡上的横七竖八罗列着二十六具尸首,白雪半掩,银月之下何其恐怖。
套着三匹骏马的大车,一共五辆一辆不少停在那儿,只车上那黑布不见了,大黑箱子上困锁的铁链都扔在了地上。
来的那些大汉将尸首一一抱在马上,余五人赶着马车一同回到赌场,把箱子卸在了那石室里面,驻守在外。
宋富慌里慌张跑了出来,踩了一个石头趔趄一下,许墨忠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他无需如此张慌,道:“箱子还在?”宋富颤声道:“还在还在,放在石室里面还没打开。等着您来才敢开启。”
许默忠走在前头,宋富弓背缩肩紧随其后。重重围守在石室之外的壮汉们一一让行。
石壁四周嵌这四盏油灯,此刻都已点燃,室内通明如昼,满室都是血腥之气,叫人不堪闻鼻,原来那二十六具尸首都一一摆放在内。二十个大黑沉箱堆放在左壁,灯光照射下黑黝黝。
尸体上的衣物都已除尽,血液污泥都已经擦拭干净,身上的伤口清晰可见触目惊心。宋富只看了一眼就捂着嘴跑出去吐了。
许默忠蹲下来,将每一具尸体都仔细查验一番,每一道伤口都亲自用手扒拉。有人端来一盆净水,洗净手之后坐在室内唯一的一张檀木椅上,唤来门外一个汉子,问:“箱子是你带人运回来的。”那汉子躬身答道:“是!”
许默忠道:“回来途中可动了车上的东西。”那人答道:“没人敢动。”
许默忠道:“那又是谁让你搬进来的?”那汉子瞬间冷汗遍布,吞咽了口水,道:“是、是宋老板。”此时宋富刚吐完从外面进来,听见自己名字立马吓得惨无人色,慌忙跑上来一不小心摔了一跤,道:“我只是、只是怕放在外面太过显眼,就叫他们搬进这里来了。”
许默忠看了他一会儿才道:“搬动之后已破坏了原始现场,罢了,你也是好心。把箱子打开吧。”
石室本不大,又陈列了二十六具尸体,那大箱子只能重三重已到顶面,一面壁可堆重放九个大箱子,又复堆一面,二十个箱子只余两个放在没有重叠。
两个汉子打开那两只箱子,脸色一变,惊道:“箱子里全是石头。”宋富跌跌爬爬上前,趴在箱子上,颤声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许默忠站起来看了一眼,伸手抓了一把石子出来,捏成齑粉吹散,道:“难道你还期望他们杀了人什么都不取。”
宋富面上肥肉一颤一颤,道:“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敢来动大老板的货。”
许默忠指着一具脖颈软榻的尸体道:“此人死在开山手洪文忠手上,他是谁?”
一个汉子站出来道:“此人是城外一砍柴的,名叫狗蛋,不曾习过武艺,不知怎的卷入这场事中。”
许默忠道:“最近城内可来了使剑和使刀的名家。”他查验出尸体上的伤痕,发现刀伤和剑伤居多,多数为一击致命,出招干净利落,绝非普通刀客剑士所为。
那紫面汉子道:“有一人较为可疑。”许默忠道:“谁?”紫面汉子道:“十一日前,有一落魄公子佩剑而入,周日盘旋赌坊周围,与唐奉道和武迟关系亲密。小的派人秘查,得知此人乃是一名杀手,有一绰号叫做‘轻剑’。”
许默忠道:“‘舞轻剑,一飞虹’的郑飞虹?”
紫面汉子道:“是他。此人剑法颇有一套,自出道以来从未失手。总管若问还有一使刀的厉害人物,那武迟用的好似是一把木刀,功夫也不错。这两人相隔不过数天,一前一后进城,与那同宋老板做对的唐奉道二人恰好相识,此中联系不可谓太过巧合。”
宋富插嘴道:“说得不错,这杀手还和唐奉道走得近,前些日子两人在赌场联手赢走了五十万两!”
许默忠道:“这四人中除了郑飞虹外,其余三人的底细你查清了没。”
紫面汉子道:“不知道总管可还记得曾几何时在杀手界烜赫一时的‘魔星’?此人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却横空出世,以其辛辣无往不利的手段成为第一杀手,当之无愧的杀人之魔。可惜短短两年就消陨不见。”
许默忠微微一怔,道:“难道那武迟便是曾经的‘魔星’?”
紫面汉子道:“这小的还没寻到确切的证明。不过从种种迹象旁敲侧击,那叫武迟的少年确与当年流传的‘魔星’形象较符合。”
许默忠沉默半响,道:“那唐奉道两人是何来历,其中一人的下落你可查明了。”
紫面汉子低下头,惭愧道:“请总管赎罪,除他拖棺材流浪这段时间的事情,小人查不到唐奉道的其他消息,至于他身份来历更是一点也不知晓。同他前来的那少年,小人也再没见过两人有何联络。不过他这几日和明月姑娘走得有些近,不知其中是否有何关联。”
那棺材是老马的这点许默忠早就知道了,他凝眉想了会儿,道:“除此之外关于他的身份一点儿也查不到?”
紫面汉子把头埋得更低,道:小人无能,确实查觅不到,仿佛江湖中便没这一号人物。若说没有也罢了,缘何又与郑飞虹、武迟等人相熟,身旁还有一位武艺高强的同伴。”
唐奉道在遇见老马之前,不过就是游山玩水过着极其普通的生活,与江湖武林之事毫不相干,自然是查不到的。而这之后与武迟、雪松、郑飞虹的相遇相识也不过是偶然巧合之下的义气相投,并非他们猜想的相熟已久。
紫面汉子又道:“不过他姓唐,就不知是否和那位有关系。”许默忠轻摇了摇头,道:“那位的人不会同我们作对。”
有一位汉子在门外禀报道:“总管,那人醒转过来了。”
许默忠双眼闪过一道光芒,道:“走,去问问他当时的情景。”
一个面目泛黑的汉子躺在床上,微张着嘴鼻息微弱,床旁的凳上放着一个瓷碗,碗底有些黑色的药水残渣,显然那人刚喝过药。
此人正是那五个赶车的车夫之一,他当时身中了一记暗器便晕倒在地。天佑其命,那暗器不过擦破了一点皮,毒量并不致死。待他昏沉醒来时,只看见血流满地尸横遍野,吓得他惊慌失措一路逃回赌坊,心血上涌,致使毒素遍布周身,中毒已深,只通报了半边坡的惨况就晕死过去。
那汉子听见有人唤他名字,悠悠醒过来,半睁睁着眼睛,道:“是谁在唤我?牛头马面吗?”
有人欲上前拉他起来,许默忠抬手拦住,走近问道:“你还记得今日坡上发生的事情?”
那人缓缓道:“记得的。”许默忠点点了头,继续道:“你说与我听听当时发生了什么。”
那人道:“我们在坡上休息,上来了一个砍柴的,洪队和他吵了几句就扭断了那人的脖子。后来那人的弟弟来了,闹着要洪队偿命,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柄剑来,就和洪队打起来了。”
许默忠心想:“这就是‘轻剑’郑飞虹了,这事果真与他有关,不知那使刀的是不是武迟。”
只听那人继续道:“洪队长得牛高马大,没想到居然打不过那小子,求着让人帮忙,可是没人上去帮他,都道他活该杀人应当偿命。洪队就发了狠,不过仍旧不是那人的对手,被刺中一剑。这时林子里出来一个蒙面人,一下就杀了我们六人。”
许默忠道:“此人刀法已臻佳境,竟能一刀杀我六名好手。”他哪里知道是偷袭所致。
那人又道:“那血飞到脸上,我一见死了这么多人,吓得拔腿就跑,只跑了几步身子便麻了,然后就晕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许默忠道:“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听完车夫的陈述后,他便坚定此事定是这段时间才来到小池城的武迟和郑飞虹所为,至于唐奉道那二人从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还不甚明了。
紫面汉子上前道:“总管,那武迟和唐奉道还未出城,晚间时候有兄弟还看见了他们。”
许默忠即起身背手道:“走吧,去把东西拿回来。“
云厚无月,街边更无一点灯火。
地上已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武迟披着一层雪衣,坐在柳树下,他面上已蒙上了一层寒霜,点点冰晶挂在他睫毛之上。那酒早已喝完了,酒碗里也堆满了雪。
沉寂多时的石板忽然开始发生微微震动,密集整齐的踏步声越来越清晰可闻,有一条火龙向破庙游来。
许墨忠走在前面,身侧两边有两条汉子举着火把,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人手擎着烈焰缠绕的火把。
雪被吓跑了,云也不敢凑热闹一哄而散,一轮半弯的月亮挂在云角,偷偷瞧着人间的热闹。
那一条火龙游进破庙,庙内自然是没人。紫面汉子疑惑不解,道:“我已经派人严守城门,一经发现有人逾墙而出就以烟弹示之,他不在这儿难道是和他们汇合了?”这个他们自然是指唐奉道等人。
灯火通明一下见看见一棵枯树下有一个雪人。
宋富道:“死到临头他还有闲情逸致堆雪人玩儿。”走上前抬脚踩下去。
“哎哟。”一脚踩在雪人身上,反而是他自己飞了出去。
一瞬间所有人各执兵刃摆开门户对准雪人。
许默忠道:“你就是武迟?”
武迟并不答,只是抖落身上的雪,缓缓站了起来,他觉得头还有些晕,酒劲还没有完全散去。
火光照耀下,许默忠看见一张棱角分明有如冰雕成的刚毅脸盘,嘴唇削薄,双眼淡漠无神,虽处于数人围拢,却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到有丝毫的慌张之气,这人确是一个高手。
他又道:“你就是武迟?”
武迟道:“是!”声音之冷,直刺众人肌肤。
许默忠觉得这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准备狩猎的野兽,无怪乎会有“魔星”之称号,当下凝视着他的双眼,道:“东西在哪儿?”
武迟道:“什么东西。”
许默忠道:“你从半边坡拿走的东西。可能你不知道,你和你朋友闯了一个天大的祸事。”
武迟道:“我没拿。”
许默忠道:“敢做难道不敢当,这可算不得什么大丈夫。”武迟道:“我没做。”有一虬髯汉子暴喝道:“总管和他废这许多话干啥,先叫兄弟们把他拿下,打个半死再问不迟!”当下就运气准备冲杀上去。
许默忠抬了抬手,道:“不急于一时。还是先问清楚,以免冲撞了无辜,反倒是我们的不对了。”又问武迟道:“既然你不承认拿了东西,那我问你,你和郑飞虹认识吧。”
武迟点了点头,道:“认识。”许默忠道:“他今天干嘛去了你不知道?”武迟道:“不知道。”许默忠道:“郑飞虹在哪儿你知不知道。”武迟道:“知道”
许默忠逼视道:“他在哪儿?”武迟指了指地道:“在这儿。”许默忠道:“在地下面?你们把东xZ在地道,倒也是个好办法。”
武迟道:“不在地道在地下。”有一个汉子冲口道:“这小子在这儿胡说八道,岂非只有死人才会在地下,难不成郑飞虹死了不成。”
武迟道:“是死了。”
众人自然是不会相信武迟的片面之词,他越是这么说,他们心里越认为这是在为郑飞虹开脱,更加坚信他就是同谋。
那虬髯汉子道:“总管,这小子只管在这儿胡说八道,我们就是他们一伙人干的,用不着问了。”
许默忠继续问道:“你说人死了,是什么时候死的。”武迟道:“今天死的。”许默忠道:“可今天中午他还出现在半边坡。”一招手,有一人递来一柄破旧的短剑。
许默忠道:“你可识得这炳剑。”武迟盯着那柄熟悉的剑,道:“认识。”许默忠道:“这是谁的剑。”武迟道:“他的剑。”许默忠道:“他是谁?”武迟道:“死了的人。”
许默忠把断剑扔进地面,道:“既然你说他死了并且埋在这里,不知你介不介意我们挖出来一探究竟。”
武迟道:“我不该介意的。”许默忠道:“不该介意?”武迟道:“此地并非我所有,我无权介意。”许默忠道:“你不介意就好。”有人便准备上来掘土挖尸。
武迟上前一步,抬头目露凶光道:“我不该介意,可我到底介意。”手一抖已出现一柄木刀在手。
许默忠长叹一口气道:“你年少有为本该有大好前程,只不该犯这两个错。”武迟并不答,他犯没犯错不需要他人来指点。
许默忠继续道:“第一个错便不该起贪念打上我们的主意;其二错便是一错不改顽固不冥。也许你确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天才杀手‘魔星’,但你错估了你的身手以及你同伴的能力,也低估了我们的实力。”
武迟道:“说完了吗?”许默忠道:“完了。”武迟道:“那走吧。”许默忠道:“走?”武迟道:“你们走,我睡觉。”
许默忠往后退了一步,众人将手中火把往上一抛,身如离弦之箭抢攻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