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许明辉剿匪
秦岭一带,山脉连绵,如天然屏障横亘此间;道路险峻崎岖;山石嶙峋,树木参差交错,人迹罕至,多凶猛恶兽哉。然而如此险地却又是连通南北的重要塞道,古时便已修栈铺道,往来通商旅客繁多,然山盗匪蔻亦多。朝廷频频出兵剿匪,因匪蔻狡猾,依山险林深为掩藏,始终除灭不尽。
秦岭以南的蜀地某州县有一秀才许明辉,眼看会考之期将近,他要离家赴京去参加科举考试,又担忧走了之后母亲独自在家无人照顾,便让母亲同他一起赶赴京城。老母亲为儿着想,不想因挂念自己而影响的考试,虽不想奔波,却也答应了儿子。
许明辉对老母亲道:“娘亲啊,这马上就要开始三年一次的会考了,我是一定的去的,只是我走了之后家中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你起居生活不便,孩儿心里实在是担忧得紧,要不你和我一起进京如何?”老母亲道:“自是如此挺好的。那我就收拾收拾,我们一起出发吧。我也想第一时间看看我儿金榜题名的时候,真是光宗耀祖呢。”
许明辉自小寒窗苦读,至今已有十六载。年纪二十有三的他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自负文章才华,胸中所学不输同辈之人,此次科考定能金榜题名!自信心十足的他已经畅想好了高中以后的日子,被朝廷委派到地方任职,把母亲也带过去。如此幻想之后便和母亲商议,要把家中一切事物变卖。颇有破釜沉舟之势。
许明辉对老母亲道:“娘去,我这次去京城,那是抱着必中的信心去的。等我当了官之后也没有时间回老家来了,娘亲你也是跟我一起留在京城,这家中的东西就空当闲置了,想来挺浪费的,孩儿想着不若我们今次出门的时候就把这些东西都卖了吧,吧房子也卖了。凑足了银子上京也是可以一路轻松一点了。”
老母亲听后吃了一惊,忙劝告苏明辉不要意气用事,家产变卖容易,可重新置办却难。虽也打心里相信他能够一举高中,可做事不能把自己后路断了。这要是一不小心没有考上,那不是回来之后连家都没有了,只能两母子一起去要饭过日子了,老母亲怎敢做出这样的打算来。
许明辉执意而行,再三做母亲的心里工作,这赴京之路遥远,非三五日可抵达。正所谓,穷家富路,上路以后,吃穿用度不比家中。切因路途中变数颇多,需多带些银子傍身。老母亲为养儿持家,一辈子没走出过乡土,此番赶考,顺便带着母亲游山玩水了。
许明辉是读书人,一开口就引经据典,巧舌如簧,老母亲一介妇孺哪里辩论得过。遂答应了许明辉。许明辉立即着手开始变卖家产,把房子卖给了邻居周大婶,他们家正好嫌旧居太小了,需要可扩展的地势,这刚巧可以买下许明辉家中的房子,打通了墙壁纸后和他们家连成一块。家里面的小孩多,也就有地方住了。
许明辉拖着板车行了五日路程,来到秦岭山附近。果真是山势崔嵬,巉岩难攀,林木参天,砥柱人间。直把老母亲看得扑簌簌发抖,许明辉心胸舒畅。
山路脚下有小贩在卖酸梅汤和酒水。行路之人大多会在此处歇息片刻,吃些茶水干粮,储备足体力,而后寻几个可靠之人结伴而行。这山间的土匪实在是厉害得紧,不结伴而行,没有胆子过啊。
许明辉拉了一上午的板车,有些疲乏,也在山脚下停了歇息。老母亲多数时候坐在板车上,体力富余,按住许明辉的肩头,道:“明辉你坐着歇会儿,娘去买两碗茶来。”
老母亲买茶期间听见那边的几个客人在闲谈。只听一个头戴圆顶帽的汉子道:“出门之前我找人算了一卦,说我出行平安,万事大吉。这秦岭一行,想必不会出什么意外。”
与他对面而坐的一个圆脸汉子道:“可拉倒吧你,那些江湖术士只会捡你喜欢听的讲。上次我着了道儿,吃一堑长一智,今回我是做足了准备来的。”
戴帽子的汉子哦了一声,道:“看兄台的样子是信心十足啊。”
圆脸汉子拍着胸脯自信一笑,道:“万事无虞!你看见那几桌的人没,个顶个的好手。我花了不少银子请的。哼,不遇上算他们走运,撞上了我连本带利讨要回来!”
戴帽子的汉子竖了个大拇指,道:“兄台厉害!有这许多人,还怕甚么山贼土匪。小弟可要厚着脸皮跟在兄台屁股后面了。”
圆脸汉子道:“好说好说。”
却说老母亲这边,听闻这路上有拦路抢劫的山匪,只吓得冷汗直流,浑身发颤。转头去看圆脸汉子所说的好手,心下稍安。圆脸汉子请了十个人,每一个都是肌肉虬结的壮汉,铁面寒霜,给人一种一看就是很不好惹的角色,而且他们腰边鼓鼓,应是藏了利器在内。
许明辉就着酸梅汤吃了点干粮,填饱了肚子后准备赶路。老母亲拉住他,道:“在等会儿,我们跟在那几个人后面。”
隔了一会儿,那个圆脸汉子歇息够了,招呼人开始拉着货物准备动身。老母亲突然想起什么,忙低声道:“辉儿,你把身上的银子都拿给我揣着吧。”这一路来都是许明辉管钱财,怎到了这会儿母亲却提出这事。
“哎呀,你先别管那么多,娘还会吞了你得银子吗。”
许明辉只得把银带子交给娘亲,袋子里都是些碎小的银锞以及铜板。
山路难行,老母亲不愿继续坐在板车上给儿子增加负担,在后面推着板车前行。走了大概一个时辰,突然有敲大鼓的声音响起。
许明辉奇道:“这儿也有戏班子吗?”
圆脸胖子抬起手,后面跟着的人立即停了下来,那十个壮汉从队伍中跑出,将圆脸汉子以及货物在内围成一个圈儿。只听圆脸汉子嘿嘿一笑,道:“来的正好!看我如何报了前年之仇!”
鼓声由平缓徒变到激昂,密集的鼓点如铁锤敲在众人心口。许明辉放下板车,把母亲拉到身旁,道:“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鼓声渐渐稀落,最后完全停止。随后响起“呜呜呜”的杂乱的呐喊声,只见从山上冲出十多个人来,个个脏脸都嘻嘻笑笑,手执明晃晃的钢刀。这群贼人分成两派,一派跳到圆脸汉子等人面前,一派跑到许明辉的身后拦截退路。
在前方的一派贼匪中大喇喇走出一黑脸大胡子,小眼睛凸额头,满脸横肉,长得十分凶神恶煞,胆子小的看上一眼都得吓尿裤子。只见他将一柄锯齿大刀放在脖子旁刮痒,道:“规矩大家都懂吧,识相点,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免得动用刀枪伤了彼此的和气。大家配和好点,省了兄弟们的麻烦,兄弟们也会体谅你们,留下点路费。”说话间神色轻松嬉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许明辉忙把老母亲抱在怀里护着,宽慰道:“娘,您别怕,我们这行人数也不少,真打起来不一定哪方吃亏。”后面一个土匪听见了,踹了许明辉一屁股,喝道:“给老子老实点儿!”许明辉一脸愤色,却也不敢再多话。
却说前方那个圆脸汉子朝匪首吐了口浓痰,怒道:“他娘的,上回就是你这狗贼抢的老子。今次叫我撞上了,嘿嘿,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他被众人围在中间,底气十足。
匪首昂起头摸着胡子,睥睨道:“你以为这群装腔作势之徒能保你无虞?未免太小瞧兄弟们了吧。没有点手段,能在秦岭占个窝?”
圆脸汉子咬牙切齿道:“大不了和你们拼个鱼死网破!大家给我上!杀死一人奖赏一百两!”
“你给我上去吧。还想鱼死网破,先宰了你这条肥鱼。”一直站在圆脸汉子身后的戴帽汉子突然抬脚将圆脸汉子踹了出去。这一脚用力极猛,直踹到了匪首面前。这一场变故来得太斗太惊,壮汉帮手们一个恍惚,戴帽的汉子已经冲了出去,站在匪首一头。
圆脸汉子被一个瘦匪徒从地上抓起来,钢刀架在脖子上,面容唰白,一半是怕的一半是气的。匪首笑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左膀右臂,人称两面刀的季达先。”
季达先笑嘻嘻道:“算命先生有时候说得还是挺准的,兄台下辈子还是信点的好。”
脱离了保护,圆脸汉子一下就怂了,双腿发软,道:“我、我把银子都给你们,饶了我一命吧。”
季达先阴恻恻笑道:“不行,你这人心眼儿小,太记仇了,留着恐怕成了祸患。”说着就在圆脸汉子脖上拉了一刀。趁着众人惊呼之际,匪首向前纵身一跃,手起刀落,斩下两颗人头。十个壮汉只剩下八个,面面相觑不敢动弹。瞬息之间死了三个人,匪蔻的气势大增。
匪首挥刀甩落鲜血,道:“你们的雇主已经死了,还打算和我们兄弟伙死拼吗?听哥一句劝,钱财乃身外物,没了还能继续挣,命却只有一条,丢了就没了。”
剩下的人见这群贼人实在凶残,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算得上战斗力的那八个壮汉也被匪首一刀夺两命的技艺吓破胆。许明辉等人成了砧板上的肉。
匪首见他们放弃了抵抗,很是满意,高声道:“把你们身上的银子都交出来,衣服裤子都脱了,别想着夹带蒙混。”
原以为交出银子就行了,谁知道竟然还要脱衣受辱,这可有些为难人。只听一个脾气算得上暴躁的壮汉咬牙怒道:“士可杀不可辱!咱兄弟几人还怕了他们一伙不成!”另一个也接声道:“鲁兄说的对。擒贼先擒王,我们一齐向他一人出手,料他插翅也难逃。”
八个人一齐摸出藏在腰间靴里的短兵利刃,朝着匪首刺去。匪徒们也举刀挡在匪首面前,可是他们一来是后发,二来人数不及,三来那八人乃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气势,使出浑身解数攻来,那群贼匪哪里招架得住。
可饶是如此,也拖住了三个壮汉,另外五个一鼓作气,手中利刃频出险招,均是不要命的打法,将匪首逼得连连倒退。匪首用的是大刀,不慎被人欺近身前,大刀挥舞不开,武功大打折扣,肩头,手臂都被刺伤。
“喝啊!去死吧!”突然一人跳起身来,从上而下刺出。匪首在下被另外四人纠缠住,匪徒们又未来得及救援,头顶上那把利刃堪堪就要刺中。匪首心道在阴沟里翻了船,必死无疑,竟尔闭上了双眼。
利刃终归没有刺下来,匪首还活着。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貌不惊人的季达先飞身上前,在半空抱住那名壮汉,撞离了匪首的头颅,随后身如陀螺般旋转,连环脚踢出。只听四声哎呀,人已趴在地上。如此精彩绝技,看得一众匪徒目瞪口呆。季达先跟随匪首时日不长,大家并不知道他原来深藏不露。
匪首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虎目圆瞪,唰唰唰的将那几个壮汉杀死。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肢体分离的尸体,一淌淌血珀聚成一块。老母亲吓得浑身发颤,索性闭上眼镜念着佛经。许明辉受这惨象刺激,弯腰吐个不停。
除了许明辉母子之外,还剩下三个拉货物的车夫,他们三人一早就交出了银子,脱的一丝不挂让匪徒们检查。匪徒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收了银子之后就打发他们走。
轮到许明辉母子俩了。
“嘿,别吐了。快把银子交出来,衣服裤子脱了。”一名匪徒用刀身拍打许明辉。老母亲忙张开双臂拦住,道:“别杀他,别杀他。钱都在我这儿,我给,我给。”说着从怀里摸出钱袋子交给匪徒。
那匪徒打开钱袋子,倒提着将银钱倒在手心,一共抖落出来三十六个铜板和一粒碎银子。那匪徒收了铜钱银子,叫骂道:“娘的,怎么才这么点儿。”一脚将老母亲踹翻在地,逼喝,“把衣服都给老子脱了,肯定藏在身上了,搜出来让你们好看!”
许明辉怒道:“大家都是娘亲生养的,怎端你恁的无孝,不知敬老。”那匪徒没料到许明辉敢骂他,愣了一下,随后踹了他一脚:“他娘的,这是你老娘又不是我老娘,我孝她干嘛。少罗嗦,快把衣服脱了。”
许明辉自知逃不过比劫,但不能忍受母亲受辱,便求道:“我们家当真的全都上交给你了,让我脱衣明示也可以,但能否对我娘网开一面。”那匪徒不识人情,哪里会买他的帐,正想用刀逼迫,季达先走上前来,拦开了那名匪徒,道:“这位兄台孝感天地,怎可如此无礼。只是兄台你也要谅解我们的苦楚,总有些人心存侥幸,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还请多多谅解。我看你们也不容易,这样吧,做个交易,如果你们没有夹带,算我们冒犯,把你们的银子奉还,派人护送安全出山。兄台觉得如何?”
老母亲道:“好,希望你们能信守诺言。”说罢便开始宽衣解带,许明辉拦也拦不住。
搜查了两人的衣物以及两人的身体,果真没有藏银子。季达先向他们躬身道歉,叫匪徒把抢他们的银子交还。许明辉见才归还了一粒碎银和几十个铜板,数量根本对不上他钱袋子里的银子,正想据理力争,却遭老母亲拉住,暗地里朝他使眼色。许明辉暗道:“你可真是糊涂,妄想和山贼们讲信义。惹怒了他们,不是害了娘亲性命。真是糊涂得紧!”也就罢了。
出了秦岭,天已大黑,许明辉拖着老母亲又走了十里路才找到一家客店。老母亲让许明辉接了一盆水,打发他出了房间。等到许明辉再进去的时候,发现那盆水变得淡红,细嗅之下竟而有血腥味。
许明辉大惊,忙问娘亲:“娘,你可有什么不适?可别吓唬孩儿啊。这清水盆中哪掺的血?”
老母亲嘿嘿一笑,牙齿缝隙还有淡色血迹未清,吓得许明辉惨无人色。老母亲取出钱袋子,把银子全数倒出,赫然有十几粒碎银子,她得意一笑,道:“你瞧为娘多聪明,把银子藏得隐秘,没被他们抢去。这些银子可是你我的身家性命了,没了它们你拿什么赶路。嘿嘿嘿,姜还是老的辣。”
许明辉没有一点惊喜,他只关心娘亲身体有何伤恙,为何齿内有血色,这银子多少反而不那么重要了,他道:“娘亲你好好休息,我去请个郎中来给您看看。”
老母亲拉住他,道:“别去花那个冤枉钱,娘没事。这血是我呕银子呕出来的。”原来在遇上劫匪的时候,老母亲就偷偷将银子吞进腹内,等到平安无事时,才扣喉呕出。体内已有了损伤,为了不让许明辉担忧,耽搁了路程,她强装无恙,强硬拒绝请郎中看病,只是买了几副药每日吃着。
每日三餐照常,老母亲都食用如初,汤药也一日不缺的喝完了。许明辉悬着的心方始落下。可他不知的是母亲的隐瞒逞强导致胃伤日趋加剧,每每吞口水都如刀刮针刺,每至半夜,母亲腹痛难免,又不能呻吟病痛,其用心之深可以知。
可惜上天无情不遂人愿,老母亲还是在半道上呕血身亡。许明辉怀着悲愤的心情将母亲就地埋葬,化悲痛为力量,发誓此生定将扫除秦岭山匪寇,以告母亲上天之灵。
放榜之日,皇城下挤满了读书人,就连那些黄口小儿以及无关人士也来凑上一份热闹。榜上有名者举臂高呼,名落孙山者低头叹息。许明辉呢?他没有去看榜,而是气定神闲坐在街边茶馆与人闲聊。有人问他为何毫不关心自身前程。他自信一笑道:“榜上定有许明辉三字,我若不中,天理不公。”众人皆笑他托大。谁知不过半个时辰,来茶馆道喜的人竟挤满了。
会试之后就是殿试,许明辉一举夺了个二甲赐进士出身。受到了朝中官员的赏识,安排进了兵部做个主事,假以时日定能飞黄腾达。
许明辉入了官场以后并没有自恃清高,端着读书人的节气不放,而是很迅速的改变自己去适应。不到半年时间,他已结识了多名在朝官员,兵部以内的上司下级也都相处融洽,很会处事。有的人摇头叹息说他被功名利禄所束缚,四处巴结,没了当初白丁时的傲气;有人赞赏他说八面玲珑,懂得结交,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不管别人说的什么,总之许明辉在官场上站定了脚跟。然后他开始疯狂向兵部尚书提议向朝廷上书发兵剿匪。可是秦岭山匪蔻虽众多,但未成规格,不对朝廷造成威胁;又因地险林深,匪蔻狡猾,贸然发兵只是徒增兵众伤亡。现下外敌时有侵扰,朝廷根本没空去搭理不成气候的贼寇。
尚书也是怜惜许明辉,误以为他是想建功立业,因此抓着剿匪不放,岂知他心中的深仇大恨,次次将奏折压下,宽慰他升官不必着急。可许明辉哪里会听,依旧不停的、如疯似魔的上书进言。扰得圣上终于没了耐心,一旨任他为御封平山侍卫郎,带兵将三百南下剿匪。
秦岭山地博,贼窝就有数十个,就派三百人?哪里够啊!可是圣上只肯给这么多,许明辉也没办法。走马上任那一天,兵部尚书告诫许明辉,圣上对他还是惜才,这三百人只是让他带去小打小闹一番,等他消了剿匪心后就立马回来,兵部始终为他留了一个位置。
许明辉却一改卑躬屈膝的模样,又回复道先前那个傲视天地的白丁书生,拍着胸脯对尚书立下军令状;“不平秦岭势不还!”
如今旧路重返,时间已过去了两年,物是人非,感慨良多。这两年多来一直忙于京中业务,许明辉也没抽出时间来看一看母亲的慌坟,已是枯草盖土,连成一片。这次带兵,顺道移坟回了老家。
剿匪非一日之功,尤其是秦岭一带根深蒂固的山匪,更是急不得。许明辉先是带兵驻扎在山脚下的一个县城内,每天除了练练兵外就是陪着知县主簿等喝喝茶聊聊天。不像是个来剿匪,倒是来享清福的。
原本还有些忌惮官兵,消停了一阵的山匪一见来的竟是个尸位素餐的脓包,也就没将他放在心上,又开始祸乱百姓。
山匪们占山为王各自为营,相互之间为了争食夺利,时常发生火并。后来他们发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遂各自立下私约,大家分而食之,不起争执。然而僧多粥少,来做山贼的人大多是受不了贫苦,又怎会甘愿饿自己肚子和别人分食。但困于各阵营之间势均力敌,匪首头子又不愿合并屈居人下,这才导致山间匪徒众多,散而聚之。
直到一个江南地区的绿林汉子流落至此,此人武功高强又深于城府,行事洒脱干练,多次救匪首于为难间,深得其心,成为起左膀右臂之心腹。后匪首听那人的煽动,领数十匪贼躲在深草。等别的山贼在剪径中于人发生冲突血斗之时,带人冲杀进战斗,先帮着客商路人打杀山匪,后趁其不意倒戈相向。其结果就是所有的金银都归了他们,又吞灭一众贼匪。
均势之局被一个不顾江湖道义的外来人搅混,见钱眼开的匪贼羡慕他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潇洒快活,纷纷效仿。
“那现在秦岭山匪蔻的形势如何?还是乱作一团,互相争抢夺食吗?”许明辉穿一身便服,坐在街边茶馆与各位茶客闲聊。这茶馆人员来往复杂,又是茶余饭后闲谈议论的大好之地,应是搜集情报的不二之选。
一个小贩接口回答:“哪儿能一直这么乱下去。别说我们老百姓受不了,土匪他们自己也受不了。”
许明辉道:“经过这场内斗,想是死伤惨重少了许多贼匪吧。”
茶博士倒茶的时候插嘴道:“数量是减少了不少,可剩下来的都是些身强力壮穷凶极恶之徒,一个能顶十个死掉的那些匪人。比以前抢得更甚了,朝廷也不管我们小老百姓的死活。唉,日子难过哟。”
许明辉道:“可不敢妄言。朝廷不是派了兵将来剿匪,可见朝廷还是把我们放在心上的。”
一个白胡子老头猛地一锤桌子,把茶碗都震翻了,怒道:“不提还好,一提我就来气。来的那是个什么狗官,吃着朝廷给的银奉,却不知为朝廷分忧,替百姓谋福。整日价地吃喝玩乐。贪生怕死之辈!难道朝中真就没人了吗?”许明辉来此地不久,平时都是官服坐轿出行,是以寻常百姓认他不得。
许明辉也装作义愤填膺,拍桌道:“真是岂有此理!既然那个将领怕死,县太爷作为一方父母官,怎的不知借那将领所带之兵去剿匪。我想大家受山匪为患久已,定能一呼百应。”
那白胡子老头气的满脸通红,道:“他也是个狗官!见了贼匪就尿裤子的孬种!上个月有贼匪进城抢李员外的家,那狗官怕的缩在县衙不出来,等匪人走得望不见影了才装模作样追了一阵。”
小贩道:“老爷子你可别乱说话,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吗。这人来人往的,要是被你的哪个仇家听去,报告给县太爷和那位统领大人,您老可有苦头吃。”
白胡子老头鄙夷道:“现在的年轻人怎的越发没了血气。我们村里面的年轻人也是,身强力壮却不敢和匪徒们拼。我们一伙老头子想去拼命也没气力了。唉!”
许明辉从茶馆回到驻军之地,换上官服后来到县衙找知县。
席间许明辉频频摇头叹息,作苦闷状。那知县不解,问道:“长官英姿少年,胸中更有才华横溢,前途不可限量,怎么却如此忧愁,可有什么难解之事?不如说给下官一听,也能替您排忧解难。”
许明辉道:“我愁的不是别事,正是上头派给我的任务。你说说这圣上好不明事理,只给了我三百兵将,哪知来后发现此处贱匪人多势众,凶蛮野横,又仗着地势。我这三百兵将那里是他们的对手,去了还不是白白送死。”
知县点头认同道:“那群山贱确是凶狠拼命,下官也曾体恤民苦,自领民兵对抗,被打了个落花流水,下官是朝庭命官,他们倒不敢加害,可苦了那群民兵。”说着就抬起袖子抹泪。
许明辉道:“如何不是呢,可圣上不知道啊。也不知是谁在背后告老子的黑状,说我每天不务正业,要请圣上降我的职。幸有尚书大人袒护我。”
知县道:“这等背后小人最是可恶!既有尚书大人护长官,自不必忧了。”
许明辉摇头道:“圣上虽不降我职了,可是也不再给我发军饷。唉,如果我还是杀不了一个贼寇,下个月就要勒紧裤腰带生活了。你说我该不该愁。”
知县面露难色,道:“其实下官日子过得也不宽裕。”
许明辉闻言哈哈一笑,拍着知县的臂膀,道:“你以为我在这儿跟你诉苦是想让你出银子养我呢。你误会我啦。你这小小衙门,哪能养活三百军士。”
知县忙道:“下官绝无此意。只是圣上若真断了长官的粮草军饷,长官该作何打算。如果要和山贼们打个狠仗,可一定得知会下官。下官也要出一份绵薄之力。”
许明辉道:“打仗?饭都吃不饱了,哪儿还有力气和土匪们干仗,这不是找死吗。不过,办法我还真想出来一个。不过需要你帮帮忙了。”
知县道:“长官你有什么办法,只要是用得着下官的请尽管吩咐。”
许明辉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从大人你这儿听一些山匪的情报。我一个外来人员,人生地不熟,对他们也不甚了解。大人你在这儿为官多年,也和他们打过一些交道,想必知道一些。”
知县脸上微微变色,道:“下官其实也不甚了解。只是知道如今山上共有三个匪首势力较大,分别是两面刀季达先,下山虎鲁蛮子,惊哭鬼左闲生。这三人是在这两年间不断火并厮杀壮大起来的,手下的悍匪个个残忍凶暴。除了这三人之外,还有些散落的小团伙,偶尔捡漏。”
许明辉听到季达先三个字时,突然神情一变,知县察觉到了,问:“长官怎么了?”许明辉道:“没什么,只是想到要和这样的人物对抗,有些心悸罢了。你继续说。”
知县道:“这三人分庭抗礼成鼎足之势,谁也吃不掉谁。抢劫路商也是三人各自派人,协同而行,至于谁抢得多就各凭本事。也是因此,三方手下时常在路上打的头破血流,虽然上面的人物没动作,下方的人却各自恨之入骨。”
许明辉道:“一山不容二虎,想来此局面并不会存在过久,之后定会从三人中出现唯一的贼王。”
知县道:“唉,贼匪势力统一之后,除剿更是困难了。老百姓的日子怕也更是难熬了。”
许明辉道:“只要我们的日子不难熬就行了,管他们死活干嘛。你说是吧,知县大人。”
知县忙作肃容道:“为官之道,应当是为百姓谋福。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许明辉笑道:“行了,知县大人大公无私是为民的好官,我就是以权谋私的贪官了。说正事,我有个打算,需要知县大人帮我定夺定夺。”
知县道:“不知大人有何打算,用得着下官的尽请吩咐。”
许明辉附耳低声道:“我想从季达先、鲁蛮子、左闲生这三人中选一人出来合作。知县大人应该和他们都打过交道,你觉得这三人中谁更有魄力和势力,能够担得与我合作?”
知县惊道:“长官你莫不是失心疯了?怎敢与这群歹人谈合作?这若是被朝廷知晓,岂非杀头大罪!”
许明辉道:“别说得那么吓人。我这也是为朝廷除匪寇啊。而且,只要上下打理好了,又怎么会传到朝廷上去。这其中可有不少好处,到时候少不了知县大人一份的。”
知县暗喜,脸上却表现出无可奈何之状,皱眉道:“长官若执意行此险,为了百姓福祉,下官也只有鼎力支持。依下官之见,长官可选季达先为合作对象。”
许明辉道:“哦?烦请大人细说细说。”
知县道:“季达先是三个匪首中算得上仁慈的了,而且这人野心极大,最会行意外之事。长官只有选此人才能成事。鲁蛮子此人残酷,是虎狼之心,动辄便是要人性命,与这人共事,得时时小心。那左闲生自诩为绿林好汉,与别的匪贼不同,不抢贫苦老弱,专门劫富商员外,对外称是劫富济贫,行的是侠义之事,其实杀的都是无辜人。此人重江湖道义,不会和官兵合作。”
许明辉道:“大人推荐的一定不错,那就选季达先了。”
知县道:“长官打算怎么和他合作?我们是兵他们是贼,见了我们躲都还不急,哪里有机会谈合作?”许明辉眨了眨眼睛,卖了个关子,道:“过几天你就知道了。我有办法的。”
从县衙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许明辉抬头看了眼天,没有星月黑漆一片。想起两年前带着母亲翻出秦岭时,天也似这般浓墨。那时候如果他能够心细一点,早日发现老母亲的症状,替她请医生看了,就算耽搁了路程赶不上会考,也要治好老母亲的伤病。可时不回头,人没了就是没了,假设一万遍也回不来。
如今孤身一人又回到秦岭,许明辉只觉心头涌起一阵悲凉,眼角湿润。擦拭眼泪的时候发现,漆黑如墨的天,忽然闪出了一颗星。
许明辉对着天上这颗星,在心头默默祷告:娘亲你在天有灵,一定保佑我将这群恶贼剿除干净,还此地一个太平。
又过了两日。一大早,许明辉突然带齐兵马,整装往那山道出行。三百兵将甲胄加身,手执长戟,列次前进,场面好不威风!走过街头的时候,长长的队伍引起了一阵轰动。大家伙都议论纷纷,说动用如此大阵仗,是准备真心和山贼干一回了。有一些胆子大的爱凑热闹,三五成群跟在军队后面。
许明辉也是穿着护心甲,头戴银牙盔,虽然不会武功但也是配了一柄长刀作势。他威风凛凛地领着军队来到山脚下,正是两年前他拖着母亲来的地方。卖酸梅汤的还在卖酸梅汤,开茶馆的依旧在开茶馆。
卖力吆喝的小贩一见到甲胄森严的军队,无不是愣住了眼。
许明辉抬起手,军队立即停下:“行了,就在这儿停下吧。”他下马,走到茶馆处,扔出一锭银子,对老板道:“你这地方我们今儿占用了,你去多备些茶水花生瓜子之类的吃食来,我们这儿人多。”那老板哪里敢说个不字。
跟过来看热闹的人又围在一起议论纷纷,猜想到底什么时候会发兵上山。可让大家没想到的是,许明辉压根儿就不是来打山贼的。
只见许明辉叫人问茶老板要了纸笔,对外高声道:“众位,想必大家都知道前路有山贼土匪出入。过往商人旅客轻则丢财失物,重则性命不保。”
大家听了都点头呼是。
许明辉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道:“为了保障众位的财务和性命无忧,我等特意来此护送众位。请需要过山的众位来此登记,我等一同等到巳时出发。”
大家一听有整装齐备的军队护送,这一趟定然不敢有山贼来侵扰,都欢呼雀跃,异口同声夸赞恩谢许明辉。
然后许明辉双手往下压了压,道:“大家都知道,遇上了山贼,他们会把你们抢得一干二净,不留一文钱。贼匪猖獗凶狠,我们军士也是血肉生长,是拿命在护你们周全。”众人听得纷纷称谢,岂料许明辉话锋一转,“所以这趟护送是需要酬劳的,每人护送资费是你携带货物银钱的二成,这可比山贼们仁慈多了。我们不强求大家,一切都是自愿。只是丑话说在前头,没有登记在册的人一旦遇上匪徒,可别说我们袖手旁观。”
此话一出,喧闹沸腾的场面顿时鸦雀无声。大家都在心里面咒骂许明辉是个贪赃枉法,勾结土匪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狗官贼官。可他们也只敢在心里面咒骂。
许明辉见没人上前登记,便又高声道:“对了,还有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条。如果一路上没有碰上山贼剪径,那么最后我承诺按照登记册一一返还银钱,只收取每人五钱银子的辛苦费。你们这下可放心了。”
虽然如此说,可有的人还是在心里骂:哼,说得好听,谁知你是不是和山贼沟通好了。
有一些携带贵重货物的商人权衡轻重后去交了护送酬金,将名字登记在册,随后站到了队伍之中。有了第一个之后,后面的人也陆续交钱。他们心里想的都是,消财免灾。
许明辉在山脚下的所作所为都被探子迅速的上报给了季达先、鲁蛮子、左闲生。
季达先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道:“军官收取保护费?想利用我们来中饱私囊,嘿,偏不给你这个机会。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会一一返钱。通知下去,叫我们的人别轻举妄动。”
鲁蛮子暴跳如雷,一脚踢翻了桌子,道:“他娘的,这是个什么狗世道,做他娘的个土匪也有官兵来抢食。娘的,今天先放他们过去。”
左闲生背负双手走出营寨,淡淡道:“又来了个不守规矩的人,看来这天又要变化了。把我们的人叫回来,静观其变。”
秦岭山势力最大的三个贼匪都望风而逃了,其余的小虾米更是躲得远远的。一路走完,没有遇上半个贼匪。虽然很出乎意料,但是没有人敢提返还银钱的事情。还很客套地辞谢许明辉。可是许明辉今日的目的并非是收取他们的银子,送完一程后就叫住他们,按照约定退还了各自的银子。众人喜出望外。
接连几天,许明辉都带兵坐守在山脚下。安全地护送了一批又一批客商。连续几天看着一只只肥羊从眼前溜走,鲁蛮子终于坐不住了,他派人送话给季达先和左闲生:“你们胆小怕事,怂了这群官兵,老子不怂!你们不敢上,老子一个人去,到时候别眼红老子。”
季达先听了,权衡之后派出行动力最强的人,由江耀武领队。江耀武本是江南世家子弟,生得是一表人才,文武双全。父亲在朝中为官,可后来贪权惹祸,送了性命。家道自此中落。这江耀武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哪里吃得了穷苦。银子不够用时,便仗着有一身武艺去行偷盗之事。后来事迹败漏,被人记恨,全城张贴他的画像,让他躲无可躲,藏无处藏。官府在追拿他,城中百姓在唾骂他,无容生之地只有远走他乡。一路上凭借俊朗的外表以及诗词文章,装作是落魄不受用的书生,倒是骗到了许多姑娘。
后来江耀武路过秦岭,被季达先带人剪径。两人不打不相识又是同乡,季达先正处于扩张势力的时候,便邀了他入伙。在季达先的队伍中,只有他和江耀武是读过书的,因此两人甚是聊得来,成了一对好朋友。江耀武不喜欢整天打打杀杀,有辱斯文,季达先就安排他管理营中账务。
此时遇上了险要事情,季达先自然要祭出他的得力助手,武功仅次于他的江耀武。
他对江耀武道:“下山后遇上了官兵务必见机行事,要避免损伤。”
鲁蛮子亲自带人下山。左闲生则是随便派了些人。三方匪徒汇合,共有一百五十七人。其中鲁蛮子带人最多,九十三人。江耀武带人三十四人。左闲生派出二十八人。他们毕竟不是来和军队正面冲突的,没有倾巢而出。
却说山脚之下,聚众了许多过路人。大家都听说在巳时过山前有一队军伍护送,山贼惧怕不敢滋扰,于是都赶在巳时前等候。因为前些天一次都没有遇见山贼,这些过路人以为山贼怕了军队之威,即使不交酬劳金,只要跟在军队的后面,山贼一样不敢露面,可以顺利通过,还省下几钱银子。
因此这日聚的人虽多,但是登记在册的人却少,只有几个运货物的商人。
巳时已到,许明辉开始集结队伍。交了酬劳金的商人混在兵士之间,以保性命无虞,货物商品交由兵胃齐备的士兵压运;至于那些未被登记在册的过路人若要同时过山,则需与队伍尾后保持五丈的距离,一路的安危由自己负责。丑话述讲已毕,浩浩汤汤的队伍向着秦岭山进发。许明辉带着四名精兵走在尾后,确保两支队伍之间的距离在五大之外。
军队出发之前,一早有探子向江耀武他们禀报了山下的状况。
江耀武虽然落草为冠,但骨子里还是那个只爱花前月下戏美人的登徒浪子,从小根深蒂固的世家观念也让他萌生了不耻为盗贼的想法,但迫于生计,迫于季达先的武力,他只有受命去抢劫。身为一个贼,一个出身在清白的官宦世家的子弟,他没有面对官兵捕快的勇气,即便身怀武功,也被弱于自己的捕快追得狼狈不堪。
他听了探子报回来的情报后,立即否决了鲁蛮子提出来的派人正面冲撞军队,各人凭本事拿命换钱的行动计划。鲁蛮子不服,咋呼呼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依你说该怎么做,大家都当缩头乌龟王八蛋,饿死了算了!”
江耀武心平气和道:“鲁大王,官兵军器精良,甲胃齐整,训炼有素,实非我等乌合之众可以比拟,且对方人数多我们一倍,过路百姓也有数十。选择他们为目标恐怕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些土匪山贼都是目不丁的大老粗,听不出鸟合之众是褒是贬。
鲁蛮子以前是山里面的猎户,经常十天半月待在深山老林,出山的时候也是贬卖多余的兽皮,常年都在与野兽打交道,自然而然沾染上了野兽的血气和习性。习惯了山林间的以武力分强弱,以生死决高下,在一次贬卖过程中与人起了冲突,他失手将对方打死。正道已然容不下他,索性做起了强盗。做强盗和做猎人其实是差不多的,一个是以动物为狩猎对象索取食物,而另一个是以人为对象索要钱财,两者都需要勇猛凶狠,敢于拼命。
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状大的鲁蛮子,凶狠残暴,不会害怕比他强的对手,只会把自己变得更凶更狠,用命去打败对手。
鲁蛮子道:“怕个鸟蛋,我们三个人联起手来,还怕个鸟人数不够。他们武器好又怎样,有我们对山里的情况熟吗。若依我的,咱们凑个五六百人,设下陷阱埋伏,等那群官兵来了,冲上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等打不过了咱们就往山里跑,还怕他们来追?”
江耀武不置可否,道:“可现下我们只有一百多人。根据探子所说,他们是分了两个队伍,交了酬金的走在前面,没有交的在后面,落后五丈远。那个许明辉说得清楚,只护交了酬金的人。我们待会只对后面那群人下手,若军队返身相救,我们也有时间可安全撤离。不知鲁大王觉得如何?”
鲁蛮一不耐烦地挥手道:“行啦,只要能抢到银子就成。”
许明辉等人行到一个拐弯处时,山贼们等军队全部拐进弯道,被山势遮挡不见其后时突然冲了出来,其阵势如群狼下山。鲁蛮子带着多数人在前挡在弯道处,江耀武带着少数人在后。两方山贼一前一后冲进“羊群”,口中叫着交钱不杀,手中钢刀却无情砍在一人胸前。杀鸡儆猴!剩下的人一看见死人和鲜血就腿脚发软,不敢心存侥幸。
军队就在前方,土匪们个个都行动迅速,只抢了身上的包裹就跑,不敢搜身。一阵风似的,将路人吹倒在地,刮走了他们身外之物。任由他们如何高声呼救,许明辉一律当做没听见,催促队伍快些赶路。
山贼见官兵真对后面的人不管不顾,越走越远,胆子大了起来,返回去重新抢劫。
挨个搜查一遍之后,山贼们满载而归。活下来的路人们个个面如土色,在心里面咒骂许明辉。
此事之后,无论是否遇上劫匪,许明辉都不再退返酬劳金,他在外的名声一降再降。
这些日子,许明辉把山路口剪径、城镇虏人的肥肉都给山贼们断了,老百姓厌他,山贼们也恨他恨得牙痒痒。鲁蛮子提出三方联手,一齐给许明辉的队伍一个教训,就算吃不到肉,也要从中薅一把毛走。可左闲生表现得畏手畏脚顾虑重重,担心中了官家的计策,季达先心中另有他算,两人不太配合鲁蛮子的行动。
鲁蛮子凭自己的人马,对许明辉的三百甲士占不到便宜。可他还是去了。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刚看见土匪冲出来,许明辉就下令大家朝天撒铜钱和碎银子。
一两银子能值当一千个铜板,漫天而下的铜钱把土匪们都看傻了,大家一拥而上,都趴在地上抢钱去了,哪里还管的上更值钱的货物了。此后,鲁蛮子每次带人去山下,许明辉都主动给钱,虽然没有抢劫来得多,但不会有武力冲突,鲁蛮子也就收了钱回山。季达先和左闲生知道了,也派人去山下拦截许明辉的队伍,可是却被官兵打得屁滚尿流。
又过了没多久,知县来拜访许明辉,说是晚上要在城中的烟花风柳楼设宴,让他务必赏面,那时要为他引荐一人。许明辉知道,鱼儿终于要吃饵了。
烟花风柳楼是一家妓院。妓院内也是可以吃饭喝酒谈事的,而且这里鱼龙混杂,有银子便是大爷,许多见不得光的人都喜欢来这儿谈见不得光的事。
知县是这里的常客,要了一间隐敝性高的房间。许明辉由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引领,推开门,知县就迎上来,给了那女子小费后将其打发。
许明辉露出一点不舍的表情,在女子转身离开的时候拍了拍她的屁股,道:“知县大人,你把女人都叫走了,还有什么乐趣。”
知县道:“长官若是喜欢,待会谈完事,叫几个来相陪。”许明辉走进去坐下,道:“你不是说要给我引荐人吗,在哪儿呢?”知县道:“这人身份有些敏感,他要确保百分区的安全才会现身。请问长官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许明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知县大人若不放心,大可派人去驻营看看,顺便帮我查点人数。”
知县笑着道:“长官说笑了,下官还能不信您,是他太谨慎了。下官这就去叫他上来。”他走到窗前,对外道:“一个人来的,快进来吧,莫叫长官久等了。”知县说完之后走回坐在许明辉旁边,道:“一会人就来了。”
一杯酒刚倒满,从窗外翻进来一个人。此人黑衣黑裤黑面巾,把自己见得严严实实。许明辉微微皱眉,按他所想,今夜来的人应该是季达先才对,为何却来了其他人?是鲁蛮子?这人将自己的面目遮挡起来,许明辉是如何断定他不是季达先的?只因当初许明辉见过季达先,对这个身手不凡,逼迫他母亲脱衣的人记忆深刻。季达先是一对小眼睛,身形比常人高大一些,而来的此人身形和许明辉无异,且是个大眼睛。
许明辉笑道:“知县大人何时和偷鸡摸狗之徒混迹在一起了?”知县道:“此人不是小偷。”许明辉道:“不是小偷为何穿一身夜行衣?好好的大门不走,却翻窗而入。我瞧他动作熟练得很呐,想是个惯犯。”
黑衣人朝许明辉拱手作揖,道:“大人说得不错,小人确是做过一段时间的梁上君子。”
许明辉得意一笑,道:“你看吧,我就说此人是个贼。知县大人,你给我引荐一个小偷是何意?是让我们相识一下,叫他往后不要偷窃到我身上来吗。”
知县道:“前段时间长官不是和下官说,想要找季达先谈合作剿匪的事吗,这人就是季达先大王手下的第一得力干将,江耀武二当家。”
江耀武道:“合作谈不上,我们大王的意思是,只求大人能留一口饭给我们,不要做得太绝了。”
许明辉请江耀武坐下,拿一根筷子蘸了酒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圆,道:“不是我想把事情做绝。江当家的,你看,这个饼只有这么大,吃的人多了自然不够。不够的话该怎么办?那就抢咯,谁动作快谁就有得吃,这样吃相就难看了,好好的一张饼也被抢得七零八碎,可能还把烙饼的锅抢坏了。锅坏了,你们没得吃了,我也没得吃了,所以我得想办法保护这口锅。”
江耀武点点头,道:“大人说的在理,我们大王也是如此想法。”
许明辉道:“我明白大当家的意思。只是现在我已经选上鲁当家了,鲁当家有血性有胆量敢拼命,是个真正的匪人。你们被我抢食的那段时间,只有鲁当家的敢来对抗。说句不好听的,我觉得只有他有机会干掉季当家和左当家。”
江耀武摇摇头,道:“鲁蛮子一众不过是匹夫之勇,行事冲动不顾后果,手段残狠凶辣。大人若选他,怕是达不到大人想要的结果。”
许明辉哦了一声,眯着眼含笑看着他,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结果?”
江耀武道:“大人身负朝廷重任,是来平定匪乱,保一方安定。匪蔻除之不尽,然而匪乱却有平定之策。大人真正所需的不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而且一个只爱财的生意人。恶徒是蝗虫,所过之处颗粒不留,生意人才懂得细水长流。大人您说是吧。”
许明辉略带惊讶道:“季大当家原来是个生意人?”
江耀武道:“我们大王常说,有买有卖是生意,我们虽然是劫匪,但也是拿人钱免人危,卖给别人平安和性命,也称得算是生意。所以我们文明。”
许明辉拍手喝道:“说得好!好一个做山贼的生意人,能有这想法的人也非俗人。你回去告诉季大当家的,今后山脚下的安危护送交由你们了。大家和和气气的多好,干嘛要动刀动枪的抢呢。”招呼知县和江耀武两人举杯碰杯。
江耀武喝了一杯酒,继续道:“多谢大人。不过,我们大王说了,杀了鲁蛮子和左闲生后,他们的手下自然是不能不管的,那时我们的人多了,单靠山脚下的过路费,只怕……”
许明辉道:“这我自然是知道的。城里面的这些员外啊掌柜的,你们有能耐镇得住就去,不过我只有一点,不能惹出人命。当然,我知道这种事情没有绝对,如果真到了要见血的时候,我只希望你们能处理干净,别让外面的人知道了。”
江耀武又给许明辉和知县领了一杯酒,道:“这个我们是知道的,绝对不会累及大人。”
许明辉道:“除了这个之外,你们每次所得必须分我一份,这个不过分吧?等除了鲁蛮子和左闲生后,我会送你们一份大礼,此后应该不会愁吃喝了。”
江耀武道:“敢问大人,你说的这份大礼指的是什么?”
许明辉没有直接回答他,而且去问知县:“知县大人,你在此地辛苦为官多年,应是知道秦岭附近有多少农田,民风如何吧。”
知县道:“那自然是知道的。就我治下就有良田千顷,风调雨顺,每年谷物收货颇丰,百姓富饶,民风淳朴。”
许明辉又问:“那大人你和其他的官场同僚关系如何?”知县道:“常有书信往外。”许明辉道:“很好!”这一连几个问题,问得知县一头雾水,旁边看着的江耀武也是不明所以。
许明辉道:“二当家,你方才可听清了知县所言。此地谷物颇丰物产富饶,民风淳朴。这不正是个好大的饼吗!等季大当家成了这秦岭唯一的山、‘生意人’以后,人多势众,又有官府军队在你们身后,只要懂得手段,不过分贪婪,还怕有人吃不到饼吗?”
江耀武恍然大悟,在心里暗自咋舌。回去之后,他将许明辉说的条件,以及事成之后的大礼一一说给季达先听了。季达先拍手叫好,道:“此人想的和我如出一辙!可惜秦岭山的贼匪都是榆木脑袋,不知道放弃隔阂成见,统一起来壮大实力。一个个做了个小小大王就不愿屈居人下了。”
江耀武道:“许大人说了,朝廷已经在催促他,他要我们在最快的时间没摧毁鲁蛮子和左闲生的队伍,否则只怕朝廷要另派大将来。”
季达先递给江耀武一张图纸,道:“放心,我这些时日一直在筹划这件事。你明日下山一趟,记住不可让人知道,去找到许大人,把这张地图交给他。上面是鲁蛮子营寨的路线图。我会亲自去说服左闲生,让他与我合力灭除鲁蛮子。在我们与鲁蛮子交战的时候,许大人带兵上山,先杀了鲁蛮子,再除了左闲生,此后秦岭就是我与兄弟你二人的了。”
许明辉收到了地图,打发走江耀武之后,将军队集结起来,做了一翻激昂人心的动员,告诫所有兵士:“我知道近些日子我的所作所为让大家蒙受了莫大的屈辱,我很感激大家能够信任我!现在,时机已到,大家做好十二分的准备,到了和山贼决一死战的时候了。让大家见识一下我们的真面目吧!”
“鱼儿上钩了,就等着动静收网了。”许明辉狡黠一笑,忽又望着西南方,“娘啊,你看见了吗,我马上就要为您报仇了!”
原本属于三家的山道,现在被鲁蛮子一个人吃了,而且还是官家允准的。鲁蛮子的行为无异是与官兵联手,准备除灭季、左。在左闲生的意思里,这已经是违背江湖道义。左闲生答应了季达先。事不宜迟,左闲生立即组织起手下,和季达先一起往鲁蛮子的营寨进发。
在去找左闲生的时候,季达先已有百分百信心说动左闲生,因此他在出发前就交代江耀武下山通知许明辉,随后带着所有人一起去鲁蛮子的营寨。
许明辉领着队伍走在山道上,然后有几十个山贼跑了出来,是鲁蛮子手下的。按照往常一样,带头的山贼笑嘻嘻走到队伍的面前,躬身问了个好,然后伸出手掌要钱。
许明辉微眯着眼睛,冷笑一声,戟指那人道:“有手有脚有气力,不知自食其却好逸恶劳做起了山贼。这双手不知害了多少人命!该杀!”
“杀”字一出口,站在山贼头子面前的那个兵士手握长戈刺了出去,一前一缩,山贼胸前出来一个血窟窿。
“杀啊!”三百兵士一齐呐吼,声势震天,回向在山间。那群山贼被吓破了胆,扔了钢刀就往山里面逃跑。岂能让他们逃了性命。许明辉抽出长刀向前挥舞:“气势长虹,直捣黄龙!给我冲!”领着队伍声势滔滔往山上追赶。
有逃跑得快的山贼率先跑回了营寨,气喘吁吁冲入寨门大吼大叫:“不好啦,不好啦,官兵杀上来了!”
鲁蛮子摸着光秃秃的脑袋,一脚踢翻了前年的桌子,拿起双斧,怒道:“妈拉个巴子,这群狗官兵果真没安好心,想杀老子个措手不及,没门儿!大家抄上家伙,一起跟这群狗官兵拼了。”
官兵都要杀家里来了,要命的关头大家的动作都特别麻利,齐刷刷就列阵准备好了。鲁蛮子手持双斧,杀意腾腾道:“大家分成两队,一队往季达先那狗贼引,一队往左闲生那怂蛋跑。嘿,别想着自己能平安无事。要亡大家一块儿亡!”
官兵的厮杀声已经近在耳前,山贼们听了鲁蛮子的吩咐,分成两队朝着不同的方向跑。可刚跑出寨门不远就遇到了江耀武和左闲生带领而来的队伍。鲁蛮子的手下还以为是他们听到了风声,立刻赶来救援。
“骂的,官兵杀上来了,我们一齐跟他们拼了!”话才刚说出口,鲁蛮子的手下就被江耀武所带领的人砍了一刀。
鲁蛮子腹背受敌,很快就被杀堵回了营寨,他的手下因为没有戒备江耀武和左闲生,被杀了个出奇不意,伤亡惨重。
鲁蛮子的势力已灭,其生死只在一瞬,季达先立马将矛头对准了左闲生,出手打伤了两人之后跑回了江耀武身边,对着许明辉道:“许大人,两贼已破其一,乘胜追击!大家快上!”
季达先领着队伍率先冲了上去。许明辉面露微笑,在季达先队伍后面挥刀。
季达先一下子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许明辉会调转刀头冲着他砍。他本来以为这种状况应该是发生在除灭了左闲生后,许明辉才卸磨杀驴,将他也杀了,在这样的顾虑之下,他是准备先杀了左闲生,然后调转刀头杀向许明辉的,那时在生死存亡,左闲生的手下群龙无首,只会加入他的队伍。考虑甚周的借刀杀人之计,只是原来他季达先才是那把刀,许明辉才是借刀的人。
不过他不肯就比认输,立马向左闲生求助:“左兄,你不要受狗官的蛊惑,他是在使借刀杀人之计,等杀了我之后,下一个对付的就是你了。趁现在为时未晚,我们联手还有存活的机会。以后你就是秦岭唯一的大王!”
左闲生摇头叹息一声道:“季大当家,都这个当头了,你还在执迷不悟吗。我已经被许大人招安为将。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季达先大惊:“什么!你被招安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左闲生道:“因为你安插在我身边的细作都成了我的人,我不想你听到的消息,你又怎么会知道。”
左闲生在成长山贼之前师从名师,武艺不俗。季达先与之交手本在伯仲之间,现下却因后背受敌,情况出计划之外,方寸大乱,脑子里想的只是逃命,哪儿还有心思去打架。只因这样,数招之后季达先就处于下风。
左闲生用的一根短铁棒,当头棒喝。季达先心中一惊,慌忙将刀高举过头去挡。左闲生这一棍用上了十二分力气,季达先挡招未用老,一下没接住,遭铁棍打在肩头。一阵钻心痛,想是骨头被打裂了,左手使不上劲儿。季达生只有一臂可用,更加不是左闲生的对手,在地上连滚带爬,狼狈地躲闪铁棍。
鲁蛮子听见左闲生被招安了,还以为是他向官兵通风报信,心胸都快被气炸了,目眦尽裂。嘴上呀呀呀地怪叫,提着双斧就冲撞了出来。鲁蛮子不愧是蛮子,此刻已经气得失了神智,双眼通红,一路不分敌我地冲杀到了左闲生面前。只见他怒吼一声,纵身一跃,双斧从上而下劈向左闲生。
左闲生知道鲁蛮子的蛮力,不敢轻敌,只能先放过季达先,全力应接鲁蛮子。季达先见此良机,捂着臂膀跑了。有些山贼眼贼,看见季达生跑了,也丢了兵器跟着溜了。
许明辉立即带了一队人去追杀季达生,但因为对山路不熟,追赶了一阵之后被他逃跑了。暗骂一声,带人返回去帮左闲生。
却说季达先左弯右拐跑回了营寨,撞见十来个山贼从里面跑出来。季达先认出是自己的手下,没想到竟然跑得比他还快,当下怒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那些山贼看见季达生一下就慌了手脚,道:“我们看着二当家的跑了,也跟着跑回来了。”
季达先环顾四周不见江耀武,问道:“二当家的跑哪儿去了?”
山贼道:“二当家的一跑回来就开始翻找财物,我们一见,知道是形势不行,要逃跑了。于是也冲上去翻找。谁知道二当家的忒小气,看见我们找到了值钱的,竟然出手打我们。我们几个人哪里是他的对手,这不,值钱的都被二当家抢走了。我们只找到了一些吃的和穿的。”
季达先咬牙暗骂道:“娘的,江耀武!敢背叛老子!日后别撞在我手上!”怕许明辉带人追赶而来,不敢久留,忙带着跟来的三十多个人从后山溜走。
许明辉没有追到季达先,怕他跑了,只能马上回到鲁蛮子的营寨。厮杀还在进行,许明辉立即高声道:“季达先已经逃跑了!放弃抵抗投降,我可以饶你们一命!马上弃械投降!”此声传出,季达先的那群手下左顾右盼,果真找不到季达先了,心知继续下去只是负隅顽抗罢了。当下纷纷丢了刀枪棍棒,抱头蹲在地上。
其他人见左闲生还在和鲁蛮子打斗,立马冲上去帮忙。那鲁蛮子双拳难敌四手,被乱刀砍死。战斗结束,许明辉立即让左闲生带着他去追赶季达生。营寨已经空无一人,许明辉立马派人把手下山的路口,可最后还是晚了一步,季达先逃出了秦岭。
匪蔻除灭之后,许明辉将鲁蛮子和左闲生的的储银都分发给了百姓。按照之前的约定,左闲生领着许明辉的手信带着存活下来的一众山匪去了边关参伍。与其做一个随时把头挂在腰上还声名狼藉的强盗,还不如去战场上去杀敌,同样是卖命,后者是为国为民,幸运者或许还有出头之日。
许明辉带兵回京复命,顺道还参了那个知县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