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天堑长江犹如一条咆哮巨龙,在长啸不止的北风拨弄下,掀起了惊涛巨浪。
这一晚,万物暗淡无光,层层密云蔽空遮月,使得天堑长江愈发晦暗不定了起来。
瓜洲渡悄然无声坐落在长江北岸,如同江边一颗米粒的小的珍珠,随时都会被滔天的巨浪席卷而去。
子时三刻,苏灿总算将全城军队部署完毕,终于得闲,在城墙上登高眺远,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京口瓜洲一水间,站在高处向南面望去,京口本应该尽收眼底。
只是今夜黯然无月,苏灿望眼欲穿,却只看到对面黑压压的一片,探寻不到半点有价值的信息。
这样深不可测、令人迷茫的暗夜,睁开眼却犹如坠入永夜般黑暗,令苏灿心中七上八下敲起了鼓来。
“大将军,夜深了,不如您先行休息,养精蓄锐。属下们会轮番值守的。”
苏灿的副将赵无极看苏灿奔波了一整天,哪怕夜深人静却仍一刻都不敢松懈,不免对自家将军心疼起来。
“无妨,眼下这样的局势,实在难有睡意。”
苏灿长叹一声,裹紧了披风。
这江边的寒风属实有些刺骨。
远处夜深如墨,江水逆着北风上下翻涌,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像朱棣这样喜欢搞偷袭的阴险狡诈之徒,专好在夜深人静到处下手。
今夜月黑风高,正是他出兵作乱的好时机。
此情此景,苏灿自然不敢倦怠半分。
赵无极与苏灿并肩站在城楼上,学着苏灿的样子举目远眺,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
“大将军,前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呀!”
“不是啊,天亮的时候,就会看的很清楚的。”
苏灿抬起手臂,向前方远远指去:“如果不出我所料,叛军朱棣会从这个方向逆流而上,直达瓜洲渡的大门前。”
赵无极顺着苏灿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片漆黑中,似乎是有那么零零碎碎几点火光。
“大将军果然料事如神,属下拜服!”
赵无极心悦诚服,对苏灿的崇敬之情又更添了几分。
不过……好像哪里不对。
方才还漆黑无边的对岸,何时冒出来了几点火光?
赵无极定睛一看,远处模糊一片,但火光却比方才又耀眼了许多。
“有敌情!”
“对岸有敌人!”
“发现叛军!”“发现敌军!”
呜——
城楼上巡察的士兵吹起了号角,整个瓜洲渡瞬间从沉睡中惊醒了过来。
“全军进入一级戒备!”
赵无极得到苏灿的指令,三步并做二步跃下了城楼,紧急进行战略部署。
苏灿面色铁青,双目死死盯住远处越现越多的火光。
朱棣的速度,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快上许多。
不到半刻钟的速度,漆黑一片的江面已被通天的火光完全点亮。
数百艘战船乘风破浪,迎着翻涌不止的江水全速向北驶去。
整个江面炫亮如白昼,苏灿站在城楼上,远远便望见为首的战船上,手指了望镜、裹紧黑袍,傲然而立的朱棣。
“大将军,都已经准备完毕了!”
“很好。”
“接下来怎么办?”
苏灿静静数着江面上战船的数量,心中猛地沉了下去。
“把陛下临行前交予我的木匣带上来吧。”
朱棣透过了望镜,发现苏灿正一脸凝重盯着自己,便优哉将了望镜收了起来。
自己得到的情报没有出错,朱啸风那小子果然派苏灿来到瓜洲主战场,与自己的大军正面作战。
但那小子千算万算,怕是决计没有想到,自己亲率十三万大军,要在这瓜洲渡进行全力一击!
朱啸风那小子还号称三十万大军,三十万个屁!
怕是他手里所有人马加起来,连十万个都没有!
不仅仅是人数上的碾压,自己手下还各个都是拔尖的士兵。
十年磨一剑,自己麾下大军各个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怎么看,朱啸风那小子都是必死无疑!
而且,他最为看好的苏灿今晚就要死!
无限思绪间,战船已逆流而上,直逼瓜洲渡的岸边。
而瓜洲渡中仍旧大门紧闭,除了门楼上几个放哨的士兵之外,寂静得犹如一座空城。
朱棣紧紧皱眉,据自己了解,苏灿这人和夏侯兄弟大差不差,也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
眼见自己就要靠岸,这个臭乞丐跟自己耍什么花样?
“王爷,船已停稳,要不要全面冲锋,一举拿下瓜洲渡?”
朱棣的副将傅友德面色沉静,眼中却迫切流露出进攻的渴望。
朱棣摇头:“不,瓜洲渡和本王想的不太一样。本王觉得,有诈。”
傅友德会意,转身向一旁的士官使了个眼色。
片刻后,只见朱棣身后的一艘战船上走下了百余名十分不一般的士兵。
说他们不一般,是因为朱棣的士兵几乎各个身强力壮,精神饱满。
但这百十个士兵却都是些老弱病残,瘦弱的身躯藏在盔甲之下,反而显得更加羸弱。
这些士兵不知朱棣要自己做什么,只好站在岸边面面相觑,瑟瑟发抖。
傅友德有些不耐烦了起来:“还不抓紧!”
傅友德身旁的士官得到了指令,名几个士兵以弓箭瞄准了岸边的百余名老弱士兵。
“你们作为燕王靖难之战的先锋大军,还不速速冲锋陷阵,为燕王拔得头筹!”
“谁若敢做逃兵,杀无赦!”
岸边的老弱士兵,个个抖若筛糠,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身后是虎视眈眈,以死相逼,决不许后退半步的燕王朱棣。
眼前是城门紧闭,完全未知的陌生城池,若是冲锋陷阵,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冲啊——”
“冲呀——”
百十名老弱士兵咬紧牙关,颤颤巍巍着举起手中的长刀,大喝一声壮着胆,便向瓜洲渡城池的大门冲去!
“冲……”
但诡异的一幕,却发生在了朱棣的眼前!
百余人的呼喊声戛然而止,而这些士兵也如同平地消失了一般,顷刻见踪影全无!
瓜洲渡的城门前,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