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顾雨桐还没睡下。确切的说,这些天她没有真正的睡过,醒着的时候,她就坐在那里,眼睛都不眨地看着蔚儿。累了,便合上眼睛睡一会儿,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又会醒来,凑到蔚儿的摇篮边瞧瞧。
亥时刚过,营帐外就传来了声响。
巴图下过明令,不准任何人在这个时候打扰张玥伶。所以她这些日子,除了巴图蒙克,谁都见不到。而每天往她帐子里跑的,却是她最最不愿意面对的人。
“我,可以进来吗?”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顾雨桐闭上眼睛,内心一阵烦躁。她不用想也知道来者是谁。
帐子里面久久没有传来声音,外面的人等了一会儿,还是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屋子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单衣的女子,长发披肩,坐在摇床旁边,定定地看着那里面已经开始散发出异味的孩子。
张玥伶似乎并没有对来者未经允许的擅自闯入有任何的不满。确切的说,她对这些都不在乎。
满都海哈屯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想用手挡住鼻子,可是却生生忍住了。本来的,她来找张玥伶有其他的事情要说,为此她准备了一大段说辞。可是临了了,看到这样的情景,却又改变了主意,转而将注意力放在她认为更重要的事情上。
她走到摇篮面前,那孩子的面容虽然还可以分辨,然而因为屋子里格外暖和的原因,尸斑早已遍布全身:
“让这个孩子下葬吧。”
说这话,不是因为这满屋子弥漫的异味,不是因为张玥伶和这早已死去的孩子共处一室让她觉得渗人。她只是单纯得看到这孩子的面容觉得心痛。
她是见过这孩子的,金雕玉琢的瓷娃娃,让人都不敢用手去碰,唯恐一不小心脆了。
现在他变成这副模样,让她这个外人都觉得难过,莫说张玥伶这个亲生母亲了。
或许是话的内容,又或许是满都海哈屯的情绪传达给了张玥伶,她终于有了反应。她将目光从蔚儿的身上移开,抬头看向满都海哈屯:
“下葬?”
只说了这两个字,眼眶就控制不住地浸满泪水。
“如果你舍不得,就按照汉人的规矩土葬。我会找喇嘛为他诵安魂经七日,让他往生于极乐之地。”其实按照鞑靼部的规矩,是要天葬的。让白马托着尸体,在草原上漫步,尸体掉落的地方便是最好的往生之地,直到他被飞禽走兽吃掉,自然消失。人,生的时候受到了自然无尽的恩惠,死后也将自己回馈给自然。这是他们北人可以想到的最好的归宿。
可是满都海哈屯知道,天葬对于张玥伶而言就好像要她眼睁睁地看着蔚儿在她面前再死一次。
故而她只提了土葬。
“往生于……极乐。”张玥伶重复着她的话,一颗泪珠又蓦地落了下来。
她的目光又回到了蔚儿的身上,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起来:“这两天,我一直看着他。我拼命想要记住他的样子。我害怕他下葬了以后,如果有一天连我都忘记了他的样子该怎么办?”
“没有一个人记得他。就好像……就好像他不曾来过一样。”
“那这个孩子该有多可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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