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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却是个大风天。
肃州是荒漠气候,一起风便是满城的黄沙和尘土,立时便将清晨初升的太阳遮得严严实实,却跟傍晚一般。
就在肃州百姓还在睡梦中时,一阵闷雷便和着黄沙和尘土滚滚而至,震得屋檐下的灯笼也摇摇晃晃的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
几个早起的百姓不由觉得颇为奇怪,这雷声连绵不绝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停,而且还越来越响震动也越来越烈。
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个机灵的百姓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叫道:“回鹘来了,回鹘骑军来了!”
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那雷声不是雷声,而是回鹘骑军的马蹄声。
几乎便在那一刻,全城的百姓就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一阵开窗开门探问一番后复又回到房里,刚刚挑着担子走上街头的小贩也慌忙收拾东西原路折返。不一会儿,平日里热闹非常的街道上就只留着几条野狗冲着“雷声”传来的方向狂吠。
军营很快就忙碌了起来,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吆喝和训斥声中排着整齐的队形一路小跑的走上城头,在部将的指挥下准备好箭壶及各种战具。
秦风也被外头的动静惊醒……按常理,秦风做为一个枢密副使兼招讨副使,这么重要的军情应该有下属在第一时间来向他汇报才对,但直到秦风穿好衣服走出房门时还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
“大人。”梁宿急匆匆的带着几个军士赶上前来拱手说道:“却是回鹘军兵临城下了!”
“哦!”秦风应了声,也不多说什么,带着梁宿几个人就朝城墙方向走去。
来到城墙上往下一望,却见城外的烟尘有如沙尘暴一般的滚滚而来,细看之下才发现那便是回鹘骑兵,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回鹘骑兵。
回鹘骑兵行动极为快速,不到盏茶的时间就已欺近肃州城,接着回鹘骑军便一分为二一左一右的绕着肃州城边飞驰一边发出各种怪叫和呼号声。
很明显,这是回鹘军有意在向敦煌军炫耀武力,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古代较为原始的心理战术吧……战前在敌人面前展示一下自己如何强大,用以灭敌人威风长自己势气。
事实上,回鹘骑兵的这种战术已经起到了作用,因为秦风发现,这时两军虽然还没有正式开战,但城头的敦煌军看着回鹘军这么训练有素及勇猛……训练有素是从回鹘骑军一分为二绕城墙而走,在交错而过时也一点不乱看出来的,勇猛则是由回鹘军发出野兽般的怪叫,时不时还朝城头射上几支响箭,这些箭虽然由于距离太远而没能射上城头,但在急驰的马上而且还是自下往上的射也能相差无几,着实让敦煌军咂舌。
这时就有不少敦煌军暗想,如果这会儿没有这城墙的防护以及城墙居高临下的优势,在回鹘骑军这等冲击下,敦煌军只怕一个照面就要败退下来了。
于是敦煌军个个都是面如土色冷汗直冒,之前萧公敬许下功赏而激起的士气,这时早就被抛到九宵云外去了……连小命都要没了,谁还在乎什么功赏呢?至时就算有功赏却也没命享受了!
回鹘骑军在城下奔跑了两圈,看看也把敦煌军吓得差不多了,于是就缓缓停了下来又合为一军在城前列成整齐的队形……看到这里就连秦风也暗自为回鹘骑军的威势所摄,这也就像我们常说的“动如脱兔静若处子”吧,刚才还急驰狂奔的骑军现在一静下来便是鸦雀无声,就连盔甲的磕碰声及战马的打呼声也能清晰入耳,这纪律、这威势,只一下就把敦煌军给比下去了。
就在秦风暗赞回鹘骑军时,就见骑军队列在风沙中有条不紊的自中间让出一条道来,十余骑气定神闲的缓步自小道走上前来,为首的一名武将头戴皮帽脚踩金靴,盔甲外还披着一条金红色的披风,在阳光下便有如鲜血一般的刺眼,好不威风。
此人一走上来就再次引起城头上敦煌国军士的一片骚乱,正在秦风感到奇怪的时候,就只听那武将操着沙哑而浑厚有力的声音冲着城头叫道:“吾儿议金,父大王至此,为何不见吾儿前来迎接却紧闭城门?”
话音刚落回鹘骑军就个个极为嚣张的大笑出声,而敦煌军则个个心惊胆战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此话一出就连秦风都惊讶得半张个嘴巴半天也合不拢,原来这名武将便是甘州回鹘可汗药罗葛仁美。
秦风会这么惊讶倒并不是因为回鹘可汗亲征,秦风知道类似回鹘这样以武力著称的游牧民族,可汗亲征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他们的可汗本身就是一步步打上来以武力和勇气服众的,不敢出战只会躲在城里指挥的可汗很快就会失去军心被部下所抛弃。
之所以惊讶,一是因为这回鹘可汗竟然会说一口汉语,虽然他说的汉语不是很娴熟。二则是因为他竟敢以可汗之身欺近城墙一百余步范围之内……要知道这时代强弩的射程都在两百步左右,用机械张力的强弩甚至更远。这不是将自己置于敌人的火力射程之内吗?
(注:步为长度单位,各朝代略有不同,唐朝时是将唐太宗李世民左右各走一步的长度,也就是1.514米定为一步。五代十国时仍延用唐朝旧制。)
秦风所不知道的是,这药罗葛仁美之所以欺近这距离其实是有意为之。
一来是因为不近一点喊话互相听不见也就没有意义。
二来则是有意在部下面前表现自己的勇气而达到鼓舞士气的目的。
再来,就是这对阵的双方其实都有一种不成文的约定,也就是仗还是要打的,但对方武将前来喊话进行交流时一般不动手,否则会让对方无耻同时也会让己方将士不耻甚至影响士气。
其实真要想拿弩箭将药罗葛仁美放倒却也不易,一方面是由于此时风大而药罗葛仁美又特意选择了顺风处,弩箭在这里的射程会大打折扣且没有准头。另一方面,药罗葛仁美身旁的亲兵早就做好了护主的准备,一见不妙立时便会在药罗葛仁美前摆开盾阵。而药罗葛仁美又差不多就在弩箭射程的临界点上,只要把马头一调只需几秒就可以逃出射程范围。
“回鹘小儿!”萧公敬站在城墙上骂道:“吾皇一向待你不薄,为何屡屡食言发兵进逼?欺我敦煌国无人耶?”
“原来是萧将军。”药罗葛仁美哈哈大笑道:“你们汉人的习惯,儿子待父大王不薄难道不是天经天义吗?如今父大王打儿子也是天经天义,你等还有何话好说的?”
秦风听着这话不由差点笑了出来,药罗葛仁美虽是会汉语,但却把“天经地义”说成“天经天义”。
当然,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懂同时也不会在乎这个小细节的,更没有人敢去纠正……纠正的话那不是帮着回鹘可汗骂自己皇上了?还要不要脑袋了!
回鹘骑兵依旧十分配合的发出一阵嘲笑,就算其中有些回鹘骑军根本就听不懂他们可汗在说些什么。而敦煌国的军士包括萧公敬在内都无言以对,毕竟曹议金之前的确为了能够生存下去而认药罗葛仁美为“父大王”。
所以说这卑躬屈膝的事有时候并不仅仅只是面子问题,就像现在这样……因为曹议金的卑躬屈膝于是就使得回鹘军气焰更加嚣张,而敦煌军却明显有矮人一截的感觉。
萧公敬是名武将,本来就不擅长与人争辩,这下被药罗葛仁美这么一说就脸红脖子粗的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身旁的众将士见了就更是觉得憋了一肚子的气。
秦风一见这局面就忍不下去了,往箭垛前一站就冲着药罗葛仁美叫道:“可汗此言差矣,我们汉人文字里的‘父’,实则是长辈之意,譬如‘夸父追日’,又如‘父老乡亲’。是以吾皇不过是敬可汗是个长辈,然可汗却如此咄咄逼人为老不尊,实在是有辱斯文啊!”
秦风话音刚落城头上就响起了一片叫好声,这话虽说是有“文过饰非”之嫌,但重要的是饰得漂亮也有理有据,更重要的却是将士们心里憋的一口恶气也就此出了……他娘滴,咱们打仗打不过回鹘这些蛮夷也就算了,嘴巴上也说不过蛮夷,那让我们这些号称有几千年文明的中华儿女这脸往哪搁啊!
那药罗葛仁美自然没想到会有这样一番回答,要知道他本身对汉语也是一知半解的,刚才说的那几句还是在来之前事先找几个“汉人军师”商量讨论过并记下的话,更重要的还是他恰好也知道汉字的“父”的确也有“长辈”的意思,于是一时呆愣当场,不知道如何应对。
“说话者何人?”过了良久药罗葛仁美才叫了声。
“枢密副使秦风!”秦风拱了拱手。
药罗葛仁美定睛一看,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却让一个书生带兵守城,我倒看看你们可挡得住我回鹘铁骑!”
药罗葛仁美平生阅人无数,这下可是看走眼了,因为他怎么也料不到,这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书生,却在此战中发挥了中流砥柱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