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陌染不动声色退后一步,平静笑道:“紫袂真人说笑了,上两世分别,你送我这只凤凰时,说的分明是仙妖殊途。要我好自珍重……怎的百年不见,真人竟学会了说谎?”
紫袂的神色一暗,缓缓收回了手,颇有些赌气道:“人活得太久,做的选择太多,难免就有后悔的时刻……你还不许我后悔么!”
“太迟了。”林陌染不去看他眸中的落寞,依旧平静道:“你来得正好,我本也要去百草谷寻你。隔壁房里有一人,怀疑是被下了魅瘴。你给看看能不能解了它?”
紫袂哭笑不得,“才见面,还未叙叙旧,你就要使唤旧情人帮你做事?”
林陌染摆摆手,“现在没空跟你叙旧。先解了魅瘴再说!再说了,旧情人什么的,说多了伤感情。你看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好好的吗?”
紫袂把嘴一翘,“不好。”
好说歹说终于还是将他领到了隔壁的房间。辰靳依旧被绑着坐在地上。见林陌染来了,面色迅速泛起一股异样的涨红色,眼睛死死锁着她的腰身。
紫袂厌恶地“啧”了一声,“这模样,恁狰狞了些。我不想替他解……”
哟呵这人!真是活得越老,脸皮越厚!
林陌染一叉腰,堵在门口,“今儿你不解也得解!你一日不解,我就一日不出这个门!一会儿人来了,我就喊你们两断袖在屋里活色生香!”
紫袂更加厌恶了,“谁要跟这种人断袖。”
平心而论。辰靳的容貌在男子中算是顶级俊美的了,但是和紫袂这个不男不女的绝色谪仙相比,还是逊了几分仙气和飘逸。
也难怪紫袂会这么嫌弃。
林陌染迅速推了他一把,“你不治好他,我带一群九命猫去你那凤凰窝,把凤凰全吃了!”
紫袂一抖。瞬间想起了从前不好的某段回忆……被闹腾得横七竖八的凤凰窝,散乱一地的凤凰羽毛,还有某只横躺在其中不知廉耻睡着大觉的白猫!
那时候她还是一只渡劫后受了重伤,没法化出人形的小白猫,紫袂一时心软,将她捡回了家,哪里知道竟然是养虎为患,平白折了好几只金贵的火羽凤凰!
紫袂一咬牙,“我治还不行吗!”这笔隔了两世的旧账,他且先记着!总有要她归还的时候!
解魅瘴时,林陌染就在他身边,紫袂画着仙家道符,轻点辰靳身上几处命脉,渐渐就化去了辰靳面上异样的红光。斤华巨扛。
未及,魅瘴一解。辰靳头一歪,昏睡过去。
“两个时辰,他就会自己醒来。莫担心。”紫袂悠悠将手收回,平缓了一下气息,又望向林陌染,皱眉道:“平生只道你爱惹事,却没想到,你这一世竟然惹上了一只魅?”
“说来话长。”林陌染叹气,“大概渡劫的时候元神太虚弱,不小心让她趁虚而入,抢了我几分修为。具体我也不清楚。只不过,她抢我修为可以容忍,抢我男人就着实不应该!”
紫袂讶然,“你的……男人?”语气中非常惊讶,“小十三,不应该啊!除了我,这世上竟然还有你能看上的男人?”
林陌染白了他一眼,这个自恋狂!
紫袂一指辰靳,满脸难以置信,“他?”
“哪能啊!”林陌染想都不想,“他跟你一个德性!又自恋又轻狂!不踏实,嫁不得!”
紫袂更加惊恐,“你……竟然还嫁了?”
林陌染叹了口气,何止嫁了,什么都给他了……但一看紫袂这脸色,分明有种“自家种了几百年的小白菜,自己还未吃一口,就被人抢走”的失落感,只好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紫袂顿时失魂落魄,懊悔不已,恍然醒悟过来,“是战王?!那个姓燕的!”
林陌染回以他扬眉一笑。
紫袂恨恨道:“果然是他!我就知道,这世上除了我以外,就只剩他还勉强能入眼了,你看上了他也不足为奇。”
林陌染就纳闷了,“你云游天下,怎么会连这些事都不知道?”
紫袂脸色瞬间有些心虚,低声道:“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云游什么……自失了你的音讯后,我就成日成日待在这里等你回来,等得凤凰窝前那一片梅花林都开败了好几百次……”
林陌染心一软,“是我不好,这次跑得太远,没告诉你……”何止是没告诉他,她都把他给忘了。
要不是那日林奕从西域带回了这只被她前世遗弃在墓中的凤凰,她到现在都想不起来!果然活得太久,不是什么好事情!
紫袂闷哼一声,“那现在你要怎么办?随我回百草谷?”
林陌染点头,“还有一事要你帮忙。那便先去百草谷吧。”
两人等到凤凌殊苏醒后,将此间事简单跟他说了。也亏得凤凌殊没心没肺,性格大大咧咧,竟然一开口就原谅了紫袂,还摸着自己脖子被砍疼的地方,嘀咕道:“这手劲真厉害,真人,你能不能传授我几招?”
等到林奕抓药回来后,几人收拾行囊,依旧将昏迷的辰靳抬上车,又扶着许妈妈上了车,紫袂和凤凌殊一人一骑分立两侧,林奕自在前面赶车。
待到了百草谷,已经是第二天天明。
几人经过燕乐晟曾驻扎的地方时,还能依稀辨认出那天的混乱。
距离他营地不远的地方,确实有五百余人骑马经过的痕迹,但是这些痕迹都十分凌乱,显然不是来进攻的,而是逃跑的。
紫袂缓缓纵马而行,边解释道:“那夜本仙也恰好在这附近赏月,只见那五百余人来势汹汹,战王只身一人,穿着明光铠,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站在营地前等着他们。”
凤凌殊听得双眼发亮,“然后呢?他一招将这五百余人轰了出去?”
讲述被打断,紫袂显得十分不虞,冷然道:“本仙一招尚不能将五百人连带马匹轰出去,就凭他一介凡人,怎么可能?!”
凤凌殊讪讪道:“是是,真人的武功确实更厉害。”
紫袂这才神色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悠悠续道:“那五百余人见对方只身一人迎战,如此小觑他们,当即都有些气恼!也未细看脚下,一声吼,一拥而上……结果才奔出两三里,马蹄踏在了什么上面,都纷纷摔了下去!”
凤凌殊一声大喝,“好!战王定是着人挖了个大坑……”
“莽夫!你才是个大坑!”紫袂恨铁不成钢地摇头,骂道:“挖坑这么大的动作,能不叫人发现?战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布下圈套等候他们到来,还能让对方丝毫未能察觉,必定是有更高明的招数!”
他顿了顿,吊足了凤凌殊的胃口后,才道:“他利用了百草谷一条季节性河流。此河每到秋冬季就进入枯水期,河面被水草层层覆盖,不熟悉此地的人,根本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河道。而更恐怖的是,一般人并不知道,这条河在秋冬季,是血蛭的繁衍地……”
凤凌殊听到此处,惊得差点呕出来——
血蛭,一旦吸附上,不把你身上的血吸光,也得至少传染数十种病毒给你!更遑论繁衍期的血蛭,更加嗜血,半盏茶时间内就能让人产生昏厥的效果!
难怪外界传说这五百人是突然染了疟疾!
紫袂却将目光投向了正锁着两道柳眉的林陌染,缓缓一笑,道:“你发现异常了吗?”
林陌染回过神,定定看着他,那眸中带着一丝飘移不定,“燕乐晟从前,不仅来过百草谷,还对这里十分熟悉……”
紫袂勾唇轻佻一笑,“我的小十三依旧那么聪明,总是一针见血。”
那声音如风拂柳,又如云雀低鸣,伴随着他迎风纵马在身后旋舞而起的衣袂,遗世独立,飘飘然如云外飞仙。
林陌染一时看得有些怔惘。
竟不知,他故意这般提醒她发现这个细节,究竟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