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人群之外,一人身着白衣,亭亭玉立于风中。
微风带起她的裙尾发絮,衣袂翩翩宛如谪仙,只是那雪白的额间。却有一抹耀眼的红,似珠玉般镶嵌在眉间。
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双眼!
“陌染!”
两个字脱口而出!
他顾不得百姓还跪在前方,猛地喊了一声。一甩马绳,人已经不管不顾地施展轻功疾奔过去!
可是等他到达时,那人却早已消失,彷佛从未出现过。
“战王!”随他赶来的部下焦急询问,“可是发现了什么?”
燕乐晟苦恼地捏着眉心,摆手淡淡道:“无事,许是我太累,眼花了。”
部下不再多问,下马拱手道:“城中百姓都已安置妥当,大军暂时仍扎营在城外。另,以郑宝才为首的一批奸臣邪佞。都已悉数关押在一处,等候发落。只是独独不见了凤疏烈和赵琅坤,南燕的玺印也不在宫中,想必他们早已从水门潜逃。”他将手中的一册名单展开。询问道:“这是武陵城中声名较好的官员,按战王您之前的吩咐,稍作安抚之后,全部继续留任……战王,您看是否需要过目?”
燕乐晟难掩满目的疲惫,挥手道:“不必了。让林肃自去安排吧。”
部下退走后,他敛去眸中神色,缓缓在原地踱了几步,微吸一口气,仿佛还能闻到那熟悉的清甜气息,又不禁泛起一阵苦笑。
摇摇头。牵着马,独自走出了武陵城门。
城外,天地苍凉,秋色浓郁。
抬头望去,东边已经缓缓升起了鱼肚白色。
黎明,再一次降临这苦难的人世间。
“他破了武陵城。”
山林中一间简陋的四合院里。女子一身如雪白衣,端坐堂屋主位。
只见她一张清秀芙蓉面,面容姣好如画,雪白的额间一滴朱砂泪状胎记,如同珠玉般镶嵌在柳眉之间。身姿婀娜飘逸,气质出尘,如云外仙客,却难掩眉宇间淡淡的愁绪。
面对旁人的追问,她神色肯定地又重复了一句,“是的,只用了五日时间。”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无比震惊。
“武陵城墙素以坚固着称!又是凤疏烈亲自镇守的都城……凤疏烈此人,半生戎马,作战经验十分老辣!怎么会,短短五日时间就被战王给攻破了呢?”
女子一扬眉。“我早说过,战王此人十分了得!一个区区的武陵凤氏,根本奈何不了他!”
她话音刚落,客座上一人忽然站起,大着胆子道:“主何以对北燕战王如此熟悉?难不成,你们曾有交情?!”
问到最后,语气也不自觉犀利了几分。
然而女子并不恼,只是轻笑望着他,嘴角蕴着一抹复杂莫名的深意,道:“绛色坛坛主,这是在怀疑本主……暗中和北燕重臣往来密切?”斤协匠巴。
那人冷哼一声,“我可没说!只是我们绛色坛逍遥自在惯了,不喜欢跟这些迂腐做派的官员打交道!”
“逍遥自在惯了?”那女子一阵冷笑,气势徒然森冷了几分,一字一句道:“那是因为从前没人管教你们!今日你们四坛,即已重新回归琉璃本主治下,那么从今以后,本主喜欢什么,你们就必须喜欢什么!”
女子的突然发难,顿时让站起的那人闭上了嘴,却是满脸不甘心。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主位旁,一位躬身站着的老妈妈,赶紧堆起笑脸出来打圆场,道:“主伤势刚刚康复,不易动怒!”
又递过去一杯茶,示意她喝下去消消气,才又笑着续道:“方才主说到,你在大军之中看到了一个和肃哥儿长相相似的人……那人可是他?”
女子摇摇头,“城中太乱,我寻不到机会上前与他攀谈。是以尚不确定。”
绛色坛那人一听林肃的名字,顿时气消了一半,粗犷的眉目染上一层担忧,道:“那日他与我们马队分别,说是要去寻战王。但过去这么久了,我们都不曾收到他的消息。兴许主在城中看到的那人,就是他也说不定!要不要属下派人进城……”
女子看着他双眸中升起的一股子兴奋难抑的亮光,心中顿时泛起一股古怪恶心的想法,毫不犹豫拒绝了,“不成。我有别的任务给你。”
男子顿时颓靡了一半,犹自不甘心地还想开口。
女子冷哼一声制止了他,“虞一龙!如今放眼琉璃,就只有你们绛色坛中保留着几个驯马高手!如今要事当前,马队担当着重任,如何能任由你不顾大局,肆意妄为!”
名唤虞一龙的男子,只好压抑住失望的神色,颓然坐回了凳子上。
这时,女子才开始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
“林奕,你和柳十八等人,继续暗中监视战王动向,随时向我禀报!”
“虞一龙,你领着马队,跟玄色坛的人联手,将上一批自岭南运来的商品,全部置换成粮草,运到山里藏好!”
“许妈妈,你和丹色坛的人,继续寻找林肃口中所说的师父,如今在何处,务必请他到此处,让我一见!”
三坛负责人纷纷领命响应。
此时屋内,只剩下最新回归琉璃的朱色坛,还未有分配任务。
众人的目光,都不禁纷纷投向那个自进屋之后,就再未开口说过一句话的男人。说他是男人嘛,但此人却是一身朱红色广袖流仙裙,化着浓艳的妆容,一颦一笑间都带着女气。
绛色坛好几个老大粗汉子,早就对他垂涎三尺,自他进屋就直勾勾盯着他,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爱慕。
他不禁毫不厌恶,反而暗中抛去好几个媚眼,那娇羞的模样,惹得男人们纷纷气息不稳。
女子看着这个比女人还美上几分的妖冶男人,一时间也很是头疼。
她接管琉璃时,可从未有人告诉过她,仅存四坛的其中一坛,竟然是以开办青楼窑子发家的,如今还兼管了唱戏卖艺的活儿。
“柳色。”她一开口就觉得十分不自在,瞧瞧就连这名字都十足的风尘味道。
男子轻飘飘扭着腰身回道:“属下在。”
“我安排给你的任务十分简单。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三日内,把战王带到我面前。”女子忽而低笑,“本主要将他掳来……当主夫君!”
众人散去后,女子这才松松筋骨站起来,大大咧咧地把腿往榻上一靠,方才那严肃冷厉的气势,瞬间荡然无存。
许妈妈走过来笑道:“小姐,你若是想见他,直接派人跟他说一声你在这里,他肯定是连夜就赶来了!何必搞得那么神秘,还主夫君呢!”
她噗嗤一笑,又道:“我瞧着他那会儿找你找了整整一天一夜,是一点都不曾休息过!那痴情劲儿,真不是其他男人可以比得上的!”
女子摇摇头,立刻反驳道:“谁说没有男人比得上?我瞧着虞一龙对我肃哥那份痴情劲儿,也不是一般男人可以比得上的!”
许妈妈当即大笑起来,“肃哥儿从小就长得秀气,若不是出了那样子的事,这会儿上林府求亲的人定然是络绎不绝!只是老奴没想到啊,肃哥儿魅力竟然这么大,连男人都爱慕上他了……”
主仆两在屋内正说笑,屋外,一个挺着大肚子的秀气女孩,捧着一碟子蔬果点心走了进来。
许妈妈赶紧去扶,“哎哟喂!我的小祖宗黎笙姑奶奶,你可别摔着了,这些活儿让小翠儿她们帮着打点就成!你这都五个月身孕了,得好好休息!省得林奕回来又怪我们主,总安排活儿给你干!”
黎笙轻巧一笑,一手忍不住抚上肚皮,带着淡淡的慈爱目光道:“宝宝乖得很!可不像他爹那般闹腾,值不当你们担心!”
又转向累瘫在主位上的女子道:“小姐,你也吃点东西吧!自在武陵城遇到了战王,你回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奴婢都说了,你若是想他,就去见他啊!”
女子略一思索之后,却答非所问,“他为了安抚民心,将大军储备用来过冬的粮草,全都派发出去了,你说他傻不傻?他这么不要命地打仗,究竟是为了啥?”
黎笙微微叹气,“奴婢又没带兵打过仗,哪里知道战王图得啥!但有一点奴婢可是知道的!林奕每次暗中监视战王,回来后都说,没人的时候,战王总是喜欢掏出随身携带的一段白绢,上面歪歪扭扭写了许多字,一个人凝望着白绢上的字出神……”
女子身形微微一僵,不自觉地就收起了搭在榻上的二郎腿。
坐直后,神色间又隐隐现出几分忧郁来,再开口时,依旧是答非所问。
“万一三日内,粮草来不及运到……我真怕他败了啊!”
她顿了顿,又是一阵苦笑,“他败了尚且没什么,他能力强悍,卷土重来也是可以的。我就怕依他那性子,是定要死战到最后一刻,都不肯言败的人……万一他死了……”
她的话就此顿住。
整个人,也这么呆住了。失神地,凝望着屋外,那一弯尖尖的新月。
觉得心里,真是又痛又自豪。
这就是她爱上的男人,爱了九世
她的历劫早已结束,返回九渊洞天的仙狐居时,她见到覃婆的第一句话就是,“送我回去!我要见他!”
覃婆一声叹息,“小十三,你的历劫已经完成,可以等候列入仙班。若你还执意入世,就必须用你仅剩的命魂入世!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林陌染毫不犹豫,“意味着我放弃仙身!从此沦为凡人!”
覃婆面色闪过一抹痛楚,“不仅如此。这已是你的命魂,若是再丢,就此灰飞烟灭,从此不得入轮回,你……还执意要去吗?”
林陌染一声低笑,“去!为何不去?成仙有什么意思,远不若人间一世快活!”
这世界上,偏偏就是有这么一个人,有如此大的能耐,让她死去活来两次,放弃仙身,冒着灰飞烟灭的危险,都始终不能将他放开。
女子施施然起身,神色以恢复如常,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三日内,让虞一龙亲自将粮草押送到战王面前。告诉他,这是本主给他下的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