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街熙熙攘攘,四面八方都是赶来参加灯会的百姓。
小满是个不亚于惊蛰的重要节日,不仅意味着谷粒开始丰收,也意味着今年第一个完满的日子到来了。
林陌染牵着小瑾,做了普通人家公子的打扮。混迹在人群中,慢慢地沿着玉楼春周围闲逛
辰靳为了不让赵家引起怀疑,没有跟她们走在一起,而是远远找了几个旧日同僚结伴而行,目光不时警惕地注视着这边。
“那个糖葫芦,小瑾好想吃!”“还有这个瓜,黄黄的,长长的……”
小瑾指着一个小摊上的水果,歪着头纳闷不已。
小贩见她模样可爱,凑上来道:“小公子,这是西域的哈密瓜,味道可甜了!让你哥哥买一个回去!保准好吃!”
林陌染摇了摇头,一眼瞥见那小贩腰间垂着一枚玉佩。
她眼睛尖。一看之下,已然变色,面上却不敢显露,只把小瑾一抱。道:“我们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小心乳娘又打你屁屁!”
小瑾一脸茫然,却还是配合地没有问什么。
待两人走得足够远,林陌染一扯她的手,两人混在人群中,拐进了玉楼春。
小瑾终于忍不住了,“怎么回事啊?染姐姐,你怎么突然把小瑾赶走了?”
细心的她也发现林陌染神色不对了。
林陌染稳了稳情绪,深深望了小瑾一眼,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哄她道:“那个小贩是个大骗子,姐姐之前买过他的哈密瓜,根本就不甜!难吃死了!”
“啊?”闻言,小瑾失望地张大了嘴,“我还没吃过呢……既然那么难吃,那就算了吧!回去我让安逸姑姑她们都不要买这个小贩的东西了!”
林陌染叹了口气。小贩大哥,实在不好意思,为了保命,把你的名声都搞臭了。
两人上了玉楼春三楼雅座,阿九和夫君苏孟正在靠窗的位置上品茶闲聊。苏孟前年考上了探花,托父亲的照拂,如今在翰林院担任一个小小的编修,官职虽然不大,两口子的生活却十分美满富裕。
阿九见小瑾一蹦一跳上了楼,当即乐得将她抱上榻,分出一半铺垫给她,并排坐了,讶然道:“怎么才逛一会儿就回来了?”
小瑾撇着嘴,只把目光投向林陌染。
阿九便抬头去看,这才发现林陌染神色不对。
林陌染无奈一笑。低声道:“小瑾累了。阿九你坐得累不累,要不我陪你走走?”
虽说阿九为了隐瞒她的行踪,早早把闲杂人等都赶到一楼大堂,如今这里只剩她和夫君。但为了保险,林陌染不好表现得太明显。
幸而阿九一点就明,当即点点头随她走到三楼另一头。
“方才发生时什么事?”阿九直接便问了。
林陌染略作回忆,这才谨慎地开口,“方才我在一个小贩的玉佩上,借着反观,看到了身后一处景象。”
阿九皱了皱眉,她没问林陌染是如何眼睛尖锐到能在小小的玉佩上看到反观,但她向来直觉林陌染有些常人不及的能力,诧异道:“你看到什么?可是与你的安危有关?”
林陌染摇摇头,“我不确定。”她咬着唇,“我看到赵楚珩就站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一直打量着我。从玉佩折射过去时,我几乎觉得,他的视线已经和我的对上了!”
她苦恼地捂着脸,“我今晚就不该出来!我还想着,他们应该放过我了!我现在不是九王妃,不是林府的嫡长女,只是一个死掉的人……”
阿九走过来双手抱着她的肩膀,安慰道:“辰靳把易了容的夏雪带回去,当时赵琅坤和赵楚珩虽然有过怀疑,也想过暗中找寻你的下落,但沉雪坞那晚被林奕带着马贼一闹,什么痕迹都闹没了!他们就是想找,也无从下手。更何况,皇上后来也打着确认你是否已死的名义,明里暗里寻了你好几天,虽然还未亲口证实你已不在人世,但所有人都道你已经死了……”她肯定道:“赵家,至少赵琅坤目前,还未怀疑!”
林陌染勉强地点了点头。
阿九续道:“如今林奕又不在你身边,没个保护的人,这可怎么行?”她纠结地拧着眉,“要不,一会儿我找个理由把辰靳叫来?苏孟与他素有来往,应该不会叫人起疑。”
“不不。”林陌染生硬地摇头,“我担心的不是自身安危。我担心的,是燕乐晟明明知道赵家的阴谋,却为何迟迟不动手?他是不是有把柄落在赵楚珩手里?这个把柄,是不是和我有关?”
阿九不解,“你的意思是?”
林陌染语气沉重道:“我怕赵楚珩骗他,说我在他手上……我更怕,万一哪天我真的被他拿捏在手上,真的成了燕乐晟的软肋。”
她愤愤地摇头,深深地望着阿九一双眼,忽而神色一亮,“阿九!也许……我们该反击了!”
阿九简直失了神,“反击?发什么疯?你一个人,无权无势,没有任何后台背景,怎么反击?!”
林陌染双眸越发熠熠生辉,“这不正是我的优势吗?从前我身在王府,受诸般限制!你可还记得,我审问尸体追查下毒真凶,差一点就能查到赵婉莹和柳太妃头上,结果太后阻止了我!”
这事她从前与阿九说过,后者点点头,神色有些悟了,“身在大宅后院,确实什么事都瞒不过众人。”
“可如今我身在江湖!江湖那么宽广,就算他们有心找我,也不能在第一时间摸透我下一步将要干什么!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的事已经办成!”
林陌染低笑,“说白了!我现在就是一街头小混混!小混混聚众打架,一涌而来一哄而散!事儿闹完了人都跑了,官府大概都懒得派人来抓!”
“不错不错!”阿九大笑点头,“林陌染,你上辈子就是个地痞无赖!”
她定了定神,又慎重道:“只是这事事关重大,机会可能只有一次,你须得仔细策划。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找我和苏孟!”
林陌染感激一笑,“这是自然!”
两人谈完话回去继续喝茶,小瑾已经无聊犯困,歪在铺垫上睡着了。
阿九自喊了人将小瑾先接回翰林府,又差人进宫向安逸传话,说小瑾今晚继续歇在翰林府,就不回去了。
另一边,苏孟去把辰靳唤来,准备让辰靳护送林陌染回去。
没想到就耽误这么片刻的时间,玉楼春出事了。
小满灯会。两丈宽的护城河里,花船纷纷亮起了五彩的灯。
容颜俏丽的姑娘们插花髻坐在船头抚琴唱曲,吸引着风/流墨客纷纷驻足,更有人一挥千金包下姑娘一夜同船共游。
这其中就有以风/流成性而闻名全江陵的赵二公子,赵楚珩。
当夜最大的花船上,他一口气包下了六个姑娘和七个舞娘,一个人端着酒杯,衣冠不整地游戏花丛间。
“爷!咬一口嘛!”一个姑娘将葡萄放在自己唇上,大胆地凑过去要他咬。
赵楚珩毫不客气地大手一揽对方腰身,张口就咬了上去,罢了还恋恋不舍地吸允了一番,惹得姑娘娇嗔连连。
“爷连着五六天没来,好不容易来一趟,今晚无论如何都要宿在我这花船上!”姑娘得寸进尺摸向他腰间。赵楚珩也不阻拦,反而将腰一挺,动作十分暧昧。
这时,船外有小厮跑进来掀起了船帘,一双小眼谨慎地朝赵楚珩递了个眼色。
赵楚珩不动声色地整了整衣冠,走出去,“怎么回事?”
小厮哈着腰道:“上回爷让小的盯着大公子……方才发现,大公子果然又去了一趟玉楼春。”
赵楚珩琢磨一笑,“这玉楼春背后的老板娘是林陌染,他还当我不知道?哼!”他随手把怀中的姑娘一推,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看看去!”
姑娘失落地在后面扯他衣服,被他嫌弃地反手一甩,摔倒在地,爬起来满脸委屈。他看都不看一眼。
旁人只道他找到了线索,心急想一探究竟。
哪里知道,那天他一听闻林陌染很可能没死的消息,心窝就一直躁乱不已!他要寻到她!狠狠地蹂躏她!
赵楚珩暗暗握紧双手。就是这一双手,至今还怀念着触碰她肌肤的感觉,怀念着将她死死按在怀中、看她拼命挣扎所带来的力度!
黑暗中,他脚步急乱而沉重——
林陌染!别让我找到你!这一次,我不会让你死!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杂乱的人群中,他没有看到辰靳,也没有立刻赶往玉楼春。只是像头追踪猎物的犬,嗅着街上的异动。
没有一个女人像她。赵楚珩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她若敢这个时候出来,势必要做些伪装。
他信步来到玉楼春附近,一条小贩云集的街道。街道两旁用红绳挂了一溜花灯,都是百姓写了祝福语后自己挂上去的。
都是些寻常的诗句,没有什么特别。
赵楚珩一路看过去,无聊得几乎开始发怔。他开始纳闷,自己这么急切地想要寻到林陌染并折磨她……是不是一种病?一种变相的相思病?
呵!他笑了笑,想起新婚夜当晚,林萱掀起红盖头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别碰我!赵楚珩,你就是个肮脏的小人!迟早有一天要死在女人堆里!”
他就是喜欢征服女人,越是反抗,他征服起来越爽。
于是当晚,他把林萱绑在床头,狠狠地碾压,直到她彻底晕死过去,三天后才能下床行走……
这是男人的优势,有力气,有权势,还有让女人又爱又恨的“武器”,他为什么不好好利用,去强霸所有他能霸/占的女人?
正思索着,一抬头,他看到了那盏花灯。
和别的花灯款式差不多,顶多就是材质好一些,灯上的水墨写意画得更精细一些……没有什么特别。引起他注意的,是那首诗。
几乎瞬间,他脑海中浮现一个疯狂的念头!
林陌染就在这里!这对花灯,就是她放的!木欢帅技。
赵楚珩转身往玉楼春大步走去——就在转身的同时,他看到了她。
牵着一位小公子,背对着大街,清瘦柔弱的身子虽然裹在了一件质地普通的男式布袍中,却丝毫无法掩盖那婀娜的身段。
赵楚珩立刻就能感受到,那晚她被自己按在皇宫、在燕乐晟眼皮子底下折磨时,那透过薄薄的衣料,那完美的胴/体带给他的触动!
隔着人群,他就这么望着她。直到她突然拉着小公子的手,转入拐角。
细看,是进了玉楼春。
赵楚珩冷厉一笑,穿过人群,大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