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陌染点点头,赵家人的手暂时还伸不到她这里来,她比较好奇的是,宫里给德妃下毒的那位。是站在她这边的呢?还是另有其人,来者不善?
余嬷嬷看出她的疑惑,摇头道:“关于那人……老奴倒是有些想法,但不好说。老奴只能提醒娘娘,赵家是皇上下的一枚棋子,下得好了,满朝安稳无事;下得不好……只怕又要引来一场腥风血雨。在这期间。少不得有好些人想从中作梗!娘娘虽和德妃、赵侧妃有些过节,但若能处理好,想必还是无碍!就怕有人借此大做文章。将娘娘你卷入这些政治是非中……这些是非,一旦卷入,再想抽身而出,可就难了!”
林陌染莞尔一笑,她还是很爱惜羽毛的,对于这些没必要的麻烦,她的看法和余嬷嬷一致,明哲保身!
只是没想到燕乐晟那似笑非笑的轻松神色背后,竟然背负了那么重的担子。这些时日,她只看到他是如何护她,如何在宅斗中伸出大腿让她抱……却没有看到,更多的时候,他要护的,是全天下的百姓,是这片北燕江山的长盛不衰。
或许这一刻。她才真真实实感觉到。燕乐晟是这片土地的帝王,是北燕至高无上、独一无二的皇帝……
林陌染收回思绪,回望仍旧没有要走的意思的余嬷嬷,了然一笑,直白道:“嬷嬷与妾身说了这好些话,妾身都一一铭记在心。如此恩情,无以为报,若嬷嬷有事相求,只管说来,妾身定当全力相助。”
余嬷嬷眼神中。再次一闪而过那种满意欣慰的神色。
她看得真切。想当然,这后宅之中,根本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也没有永远的仇家,有的只是利益关系!她能给余嬷嬷的好处,必定是其他人给不了的,所以余嬷嬷才会这么好心,将这些有用的信息抖给她听。
余嬷嬷笑着赞许道:“娘娘把内宅诸事看得透彻,老奴此来,确实有求于娘娘。而且放眼整个九王府,也只有娘娘可以施以援手。”
“哦?”余嬷嬷竟然这么抬举她,林陌染轻笑道:“本妃一来没有钱,二来没有权,娘家虽是江陵首府,却也不甚亲近。想来,最大的优势,大概便是侥幸得了皇上的青睐……余嬷嬷要说的这件事,可是与皇上相关?”
“娘娘所言,八九不离十。”余嬷嬷点点头,神色中竟然有些紧张,“老奴是想求娘娘,让老奴离开王府……回宫!”
林陌染方才到了嘴边的话语一滞。她原以为,余嬷嬷是想将什么人安插到皇上身边,却没想到,竟然是请求自己助她离开王府……
余嬷嬷笑着续道,“有些话,老奴不妨直说。娘娘心里其实也一直希望老奴离开王府,至少将中馈交出来,交给正院打理……所以老奴才斗胆向娘娘提出这个请求。”
林陌染有些尴尬,“其实,我原也没想过赶你出府,只是想将中馈掌握在手里,毕竟我不受宠,手中若是再没有些权利,在这王府的生活就有些难以为继了。”
余嬷嬷了然点头,“老奴这话并不是怨怼,而是真心的请求。老奴在宫中伺候了太后半辈子,若不是九王爷不争气,太后也断不会舍得让老奴出宫,长年呆在这九王府里……人老了,有些人和事,习惯了,就很难改变。”
她叹口气,“今日入宫,又听得太后抱怨,十二公主这两日吵着不去上安姑姑的礼仪课,说是一定要王妃娘娘进宫陪着方肯去。太后没办法,只好将十二公主接到自己宫里。太后毕竟年迈,如今又带着个小公主,身体更是吃不消,就越发怀念当时老奴在宫里照顾她的时日了。”
余嬷嬷这一席话,重点很多,林陌染听了半晌,取轻避重,只道:“余嬷嬷想回宫,只要太后一句话便可。如今看来,怕只是缺个由头吧?”
“正是。”余嬷嬷道,“这由头,还须得娘娘来起,旁的人就没这个能力。”
林陌染微侧了侧头,“此话怎讲?”
余嬷嬷却不再继续说,淡淡一笑,“等时候到了,娘娘自然知晓。”
送走了余嬷嬷,林陌染更加郁闷,心想,这人活久了,真的可以成精!
好比余嬷嬷,每次和她对话,都是话中有话,点到为止……说了半天,她都不知道对方求她什么,还在云里雾里!一眼能看透的人,她还能小心提防;看不透的人,防不胜防!真希望余嬷嬷是真心想离开王府回宫,这样的人,她真不知道怎么下手去和她斗!
眼见着日头偏黑,夏雪端来一盒子饭菜,亲自一道道摆上桌,道:“娘娘该用膳了,这是中馈特意让厨房送来的酒蟹,说是余嬷嬷入宫,太后赏赐的御膳呢!”
林陌染扫一眼那盘色泽上佳的酒蟹,顿时苦笑不已,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用酒浸渍过的大闸蟹么!上辈子在酒桌上可没少吃,如今到了这一世,竟成了宫里御赐的膳食!
夏雪见她胃口不好,还道是紧张今晚的事情,低声安慰道:“娘娘且放宽心,既然膳食都已备好,娘娘只管吃就是!能吃多少吃多少,想那么多做什么!”
她话语别有用意,林陌染自然一听就明白,索性擦了手,也坐到八仙桌旁,两根手指拈起一条蟹钳子——冷不丁夏雪一声轻叫!
“哎呀!娘娘快看,这螃蟹的壳上,好像刻了字!”
夏雪一声叫完,再一细看,顿时红了半边脸,赶紧将自己的嘴巴捂住,嬉皮笑脸地朝林陌染眨眼睛。
林陌染顿时有些头大。
只因这蟹壳上刻着不是别的,而是一句“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却是借用了王维思念家乡梅花的诗句,来表达自己的眷念……不稍说,只可能是出自燕乐晟的手笔!
这个人,还真是无处不在!连太后赏给她的大闸蟹都要染指!就不怕被府里其他人看见?
夏雪早已笑开了,“皇上对娘娘还真是情真意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把娘娘娶进宫呢?”
林陌染一手挥过去,“讨打!本妃可是九王府的正妃,哪有入宫的道理!”
夏雪还是笑,“王爷对娘娘不好,娘娘何不找个稀罕自己的良人?等哪日和离了,娘娘不就可以入宫了吗?”
林陌染一手按她嘴上,“没点分寸,叫人听了怎么办,小心隔墙有耳!”
然而等夏雪捧起食盒笑着离开,她还是没恍过神来。
燕肃祁对她确实不好。方才许妈妈来说,他在赵婉莹的云雀设宴,说是要哄赵婉莹开心,还特意破例请了好些个说书的女先生,说的是庶妾赶跑凶悍正妻的桥段……
林陌染笑了笑,一手轻轻抚上眉间那三道黑色痕迹……不知道他的窗外,是不是真有一树蜡梅正独自盛开呢?休肝丰划。
此时,北燕宫中,政阳殿。
燕乐晟一手闲闲翻着案上卷宗,目光却倏忽望向了窗外。
柳条格的槛窗之外,是渐渐沉寂下来的夜。在这晕开的无边墨色中,一树新栽的六瓣白梅,正是开得最好最盛的时节。清雅的香味,化解了这大殿里压抑沉闷的气氛。
他禁不住嘴边溢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放下了手里的奏折和笔墨,几乎是饕餮地深吸一口气,原本锁紧的眉头,也渐渐平展开去,神色间的疲乏已是减了七分。
“皇上。”一旁候着的魏喜轻声提醒道:“方才辰靳所言,九王妃有一批玉石要私下里卖给皇家,作为太后的寿礼。皇上如此轻易地应下,可有不妥?”
燕乐晟不以为然,负手踱步到窗边,隔窗凝望着那一树梅花,笑道:“如何不妥?朕倒是觉得,十分之妥!”
他回过头来,眼中显而易见一抹化不开的宠溺,嘴边的笑意更深,“她煞费苦心在嫁妆一事上做了这许多文章,可谓偷抢拐骗,招招用尽,想来也不过是为了钱。她需要钱,朕便给她钱!兴许有了钱,她才能尽快做完她想做的事……”
一言至此,他神色随即一暗,“等做完了那件事,她才能尽快来到朕的身边。朕,才不必每天空对着这一树梅花睹物思人。”
燕乐晟苦笑片刻,一挥手,释然道:“也罢!明日母后就该宣她进宫了!你说,朕届时该找个什么借口,去一趟母后宫中呢?”
魏喜无奈叹道:“皇上可以继续称病,说要散心……”
燕乐晟皱眉,“不可!朕今日出宫去九王府,已经用过这个借口了!你再想一个!”
魏喜苦着脸,“皇上兴许想去看望一下十二公主?听闻她今日又闹着不肯上课,被太后接去了宫中……”
“此话当真?!”燕乐晟顿时眉眼带笑,“真不愧是我的十二妹!闹脾气闹得太及时了!”
魏喜在一旁默默擦了一把汗,心想,但凡和九王妃沾上边,闹脾气都能成为好事。
燕乐晟笑意不减,续道:“魏喜,你去安排,明天下了早朝,我就去母后宫里看望小瑾。至于辰靳,让他今晚按时赴约,地点就是江陵城西新开的茶楼,切勿被人发现!”
魏喜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