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夜有密室恐惧症,一旦四周完全黑暗,她就会产生焦虑心理,甚至是有种隐隐的窒息感。
平日里安夜所见的黑暗和此刻完全不同,寻常的黑夜也仅仅是天色灰暗,四周的景物被笼罩上一层朦胧的光影,显得孤寂和晦涩;可现在不同,现在是完全的黑暗,伸手连自己的手掌位置都无法辨认,就像是视觉神经完全失去了作用。
安夜的五感一瞬间被封闭住了,又哑又聋又瞎。
不行,她得出去。
在这里,安夜连一秒都无法待下去。
不知为何,安夜总会联想到墓地。她就像是一个被封印在棺材之中的躯体,四周阴冷潮湿,不见天日。
她无法呼救,无法出去,就和死亡无异。
安夜得冷静下来,她蹲在地上,将脑海里的思绪收拢,揉搓成一条条理分明的麻绳,从始至终,一点一点回忆——她是安夜,现在来到的是第四车厢,她需要去第五车厢让驾驶员停车,然后救出白行。
安夜一睁开眼,入目又是一片漆黑,浓到有毒。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安夜觉得眼角酸涩,直欲流泪。
她站起身,开始贴着墙摩挲锁眼。
难道是要她在漆黑之中寻找钥匙吗?
安夜摸遍了地面,可是什么都没有,墙上也是光滑如镜,就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空箱。
要死了,要死了。
安夜拽住头发,牙关紧咬,整个人都觉得狂躁。
她再一次站起身,贴着墙根,鞋尖抵脚跟,走猫步,用脚步测量这个屋子的长度。
长度需要走十三步,宽度需要走八步。
不过究竟要怎样才能离开这里?
安夜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了,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里,有限的氧气早晚会被吸收殆尽,只剩下令人头昏脑涨的二氧化碳。
“我是安夜,我需要救白行……”安夜不断给自己催眠,她总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中,她会忘却什么,直到最后,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里的空气越来越浑浊了,带着温热的暖意,渐渐的,令安夜焦虑,愈发难以呼吸。
就快要窒息而死了……
安夜重重吸着气,胸腔一起一伏,引发剧烈的颤动。
安夜曾经听说过不进食而死的人,如果是女性的话,首先消耗身体的脂肪,会变成皮包骨头,其次是消耗胸部,可能弧度会有明显的萎缩,接着就是消耗心肌,甚至导致心肌衰竭,继而猝死。
死亡很容易,也很可怕。
特别是在这样令人绝望的空间之内。
即使发出一点声音也好,有一丝亮光也好啊。
安夜甚至是渴望回到第五车厢,即使有那样心怀鬼胎的人,但也让她察觉自己还是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但现在发生的一切究竟算是什么啊?
她要怎么样才能逃离啊?
“放我出去!”安夜曲掌成拳,狠狠敲击着墙面,手指被蹭去一层皮也不管不顾,那点痛楚甚至还让她感到愉悦。
能痛,就说明还活着。
但是她再怎样敲击都是没用的,这里没有任何人,白行也不可能来救她。
有没有人……能来救救她啊。
安夜绕着房间,一圈一圈地走着。
她走了第十圈,突然发现有些不大对劲的地方。
之前她走的长度是十三步,宽度是八步,现在变成了长度十一步,宽度七步。
这个房间在不断缩小,大匣子变成小匣子,小匣子可能把安夜挤成肉团。
总而言之,她死定了。
安夜放弃了,她大汗淋漓,粘稠的汗液将发梢濡湿,贴在脸颊处。
房间真的在逐渐缩小,安夜能感受得到。
甚至,连氧气也越来越少了,安夜也能察觉到。
她张着嘴,像是濒死的鱼用腮打捞空气里仅剩的氧气,然而无用,注定是死路一条。
安夜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脸颊内部有种刺痛感,犹如血管爆裂后充斥在皮下的湿热。
她整张脸都在发烫,却不能摆出任何表情。
屋内突然漫上了一层冷彻的水,一点一点,沾湿安夜的衣物。
有水?
那么说明就有可以通水的出口!
安夜四周爬行,渴望找到那一处突破点。
但是事实很显然扇了她一个耳光,这里没有任何可以供水进入的缝隙,犹如一个游戏设定的漏洞,完全不符合逻辑与科学。
在这里没有逻辑可言。
安夜绝望了,又坐回原位。
水渐渐漫上了她的膝盖,然后腹部,不一会儿,就紧贴她的鼻腔,企图钻进她的鼻间,几乎无孔不入。
好冷。
安夜搂紧自己,带起哗哗的水声。
要被淹死了!
安夜还没察觉出来,整个人就没入了水中。
她鼓着腮帮子,但是还是有源源不断的氧气变成气泡从她的口中泄露而出,四处游散。
没时间了。
安夜用尽最后一份力气,朝前猛游,没有目的地的在水下循环。
憋不住了。
安夜的鼻腔酸涩,有水挤入其中,刺激鼻腔通气道,进入口中。
她忍不住咽了一口水下去,就此将所有的氧气吐出口外。
这下死定了。
安夜溺死在这个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大水缸内,一动也不动。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放弃唯一的生念,只是有求生欲也是一种折磨。
可是,这样放弃真的好吗?
安夜迷糊之间睁开眼,任凭浑浊的水浸入她的眼中。
有亮光,不知道是不是死前的幻觉,抑或是高低温产生的海市蜃楼?
但是现在,她要赌上最后一把。
“安夜,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所以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她在心底呢喃,恍惚失神,又觉得是白行在对她说话。
现在不能死,有光亮,不再是黑暗了。
安夜的正前方闪过一道光,像是某种诱导一般,她终于鼓起勇气,朝前猛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那光圈有一个锁眼,像是用光写着“3”这个字眼,是成功过关了吗?
安夜冲了上去,一下子没入光圈。
……
“啊。”
安夜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她环顾四周,看到是一名拿着医用手电筒的医生。
医生微笑,说:“你睡了整整一年,终于醒了。简直是一个奇迹!”
“什么?”安夜不明就里。
医生说:“刚睡醒有这种现象很正常,但是别担心,一切都好起来了,心率也是正常的。虽然胃萎缩了,但是每天增加一点饭量应该能在半年之内恢复。”
“不好意思,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安夜的声音都沙哑了,她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瘦到皮包骨,即使有给身体补充营养液,但是还是比不上自主进食来的好。
她现在这样,就是吊命而已。
不过这个医生说的是真的吗?
安夜将视线望向窗外,外头的日光耀眼,白灿灿的一片。
窗户那头似乎是花园,她还嗅到了花卉馥郁的馨香。
“我叫什么名字?”安夜问。
“安夜是吗?哪个夜我没有注意看。”医生说。
“嗯,我的夜是夜晚的夜。”安夜说。
“哦,你朋友来了,那我先去给别的病人做检查,你要是有需要喊护士就好了,如果有哪里疼痛记得说,我还得做一些检查。”
“好的,谢谢医生。”安夜再次躺在床头,侧头望向门处。
原来是白行。
白行吗?
安夜不自觉出声:“白行?”
“你醒了。”他脸上并无其他表情。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住在医院?”
“你还记得你一年前写的《缝隙之语》吗?”
“是小茵?”安夜难以置信。
白行骤然蹙眉,低语:“小茵?”
安夜说:“对,那时候我们去实地探访,然后住在一个奇怪的公寓里,还有小茵的死因也是我们找到的。”
“是个不错的写作题材。”白行下定论,“还有,在那次去实地探访的路上,我们出了车祸。你拿水时不小心松开了保险带,正好有车撞上来,所以头部受伤导致昏迷整整一年。我伤了腿部,不过已经痊愈。”
“你的腿不是做任务的时候受伤的吗?你不是刑警吗?”
白行说:“嗯?我是文学系毕业,做版权编辑已长达八年。”
“等等……”安夜闹不明白了,难道说从最开始的见面之后,接下来的一切都是她的妄想吗?
这……这怎么可能!
她不信!
而且,白行很爱她,她也不是爱上白行了吗?现在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我过几天再来看你,你先好好休息。”白行大概是内疚,所以这一年几乎没有中断地来看望她。
难度这整整一年时间安夜都在虚度?而她听到了白行的声音,所以将他强行代入到自己的梦中?
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到底哪个世界才是真实的?
“嘶。”
安夜感受到了冷,她抖了一下,望向手臂上的针头,可能是刚才起身时不小心将吊牌滑轮滚快了一点。
她调节好速度,又再一次躺到了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