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夜如梦初醒,她霍的坐了起来,整个人蜷缩至床头。
她的目光还落在外头,在那隔着一层玻璃的阳台,有过什么。现在只余下冷风拂过,在风中犹如枯叶颤栗,正瑟瑟发抖的旧式外套。
犹如梦境,风过无痕。
虽然那手已经不见踪迹,可是那种感觉却格外真实。
她……好像真的看到了什么。
这不是梦。
安夜很确信,她相信直觉。
“咚咚咚。”
白行洗完澡,敲了敲门。
安夜有些疲倦,低声说:“进来吧。”
白行推开门,倏忽皱眉,问:“怎么了?”
“我看到了一些东西,我不知道怎么解释给你听。或者,你先看看我的小说吧?”安夜这才注意到白行是杵着拐杖的,而之前扶她的时候,完全是单凭他未受伤的那只脚的力气吧?
安夜愧疚说:“你的腿,没有事吧?”
对方明白了她在担心什么,释然道:“没事,偶尔抛弃支架,就当是复检,而且骨头长得差不多了。”
安夜将小说打开给他看,对方专注地阅读着小说。而她的目光却落在他的后脖子上,那里的皮肤白皙,而再往下的位置却有一道皮肉豁开的伤疤,上面的针脚密布,显然之前伤的不轻。
究竟经历过什么呢?
“在看什么?”白行问。
“我……看到你背上有伤,你之前遭遇过什么吗?”
他不以为然:“总会有执行任务受伤的时候。”
“你一直在执行那么危险的任务吗?”
白行的瞳孔骤然缩紧,他将眼睛眯起来,不知想到什么,隔了三四分钟,才出声:“所以辞职了。”
“你在瞒着我什么吗?”安夜有些偏执地问。
白行侧头看她,神色古怪且复杂,他的眉头微缩,竟似在疑惑她问他这样的问题。
“对,我的确有事瞒着你。”白行说。
安夜点头:“我知道了。那么,等到你想说的时候,请全部都告诉我。”
“好。”
过了十分钟,白行看完了小说,安夜才开口说话:“我小说里曾说过对旧物有灵的观点,而就在刚才,我看到了外头阳台上的衣服袖口爬出一只手。”
“你确定你所看到的吗?”
“我很确定。”
“那么,你想怎么办?”白行问她。
安夜哑口无言,对,她想怎么办?
在那东西没有伤害她的时候,应该是什么都不做吧?毕竟这并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小心翼翼问道:“那我就什么都不做吗?”
“恶鬼会主动找上你的。”白行勾起嘴角,说了这样意味不明的话。
“什么意思?”
“对面住的谁,你是第一次看见那件衣服吗?”
“是一个女大学生,啊不,也不是第一次。今天下午,我在楼下的时候看到她在晒衣服。”
“为什么你在楼下会下意识往那么高的位置看?”
“为……为什么?”安夜不太明白,她迟疑地说:“我就是觉得那个地方怪异,所以就下意识抬头……”
不,她想起来了。
她注意到那里是因为感觉有什么在盯着她,而一个人若是注意到对方,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目光上面,注视着别人的脊背的话,前面那个人是会下意识回头去看的。
就好像,目光也有力量一样。
也就是说……
她说:“也就是说,她一直在盯着我,迫使我回头?”
白行似笑非笑:“人的目光,有时候也能杀人呢。”
“嗯?”
“你如果看到一个人的目光凶恶,那么就会心生恐惧,可见,目光也是能对人产生影响的。”
“没错。”安夜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么就是她故意让我看见衣服的,她一定盯上我了。”
“所以,恶鬼会主动找上你的,请稍安勿躁。”
“那明天再说。”安夜赶他回屋睡觉,自己也就着醉意入眠了。
第二天清晨,就有人登门拜访了,正是那个女大学生。
安夜觉得白行说的没错,女大学生果然有秘密吧?
“这么早来打扰你们,真是不好意思。”那个女孩略带歉意说。
“没关系的,请问你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安夜问。
女大学生不好意思挠挠头说:“你之前也看到我阳台上那件衣服了吧?最近是我母亲的祭日,我需要把那件她生前穿过的外套带回老家去。可外套放在箱子里很久了,几乎要放潮了,所以想要趁这几天晒一晒。不过我最近又有些学校里面的事情,可能没空回到公寓里,所以,想麻烦你帮我晒一晒外套,可以吗?”
“这……”安夜本意想拒绝,但她几乎还没出声,对方就将衣物急匆匆塞到她的怀中,继而逃之夭夭了。
安夜接着那个烫手山芋,突然觉得很是无奈。
她只能折回屋内,将外套挂到阳台去,顺便将阳台的门上了锁。
那件外套被风吹得猎猎出声,仿佛要跌下楼去。
一件会自\杀的外套。
安夜这样在心里开着玩笑,然后她去寻了白行,想要一起探讨新文的实地探访。
“将窄袖爬出手的照片拍下来刊登上去吧。”白行说。
“那就要近距离观察那件外套了?”
“嗯,盯着它,不要让它跑了。”
“你是怕它会被风刮走吗?”
“不,仅仅是它会逃跑的意思。”白行说得意味深长。
于是,安夜就被骗去盯着那外套。
她盯了整整一个下午,也没有盯出花来,反倒是白行悠闲地喝茶,看报纸,完全步入老年人的闲适生活节奏。
安夜凑过去问白行:“你在骗我。”
“没错。”白行很认真,一定都不羞愧。
安夜朝他竖了一个中指,表示不满。
而就在此时,阳台的门突然“咯噔”一声被扭开了,房间里发出吱呀呀的门板移动声。
而安夜再次跑过去看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任何人影,包括手。
是她之前没有锁好吗?
应该是吧。
安夜有些在意,她又再次关上了门,透过玻璃门看外头随风飘荡的旧式外套。
安夜拿着相机,一直将镜头对着玻璃窗外。
她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热泪盈眶。
她刚想说手酸换人,一转身,却听到阳台门又无风自动,自己扭开了。
这是……?
不对,一次是偶尔,两次就说明,后面有人吧?
不,是那只手。
安夜不敢回头看,她闭上眼,猛然转身按下快门,咔嚓咔嚓照了几张照。
然后她起身,想要夺门而逃。
而就在此时,她再次察觉到了,那种密集的触觉,撩在她的后脊背上,它们想要将她拖回去!
不行。
绝对不行。
逃,她得逃跑。
她的后背还是残存着那种犹若无骨的手的触感,一大团密集着,充斥着整个房间。
可怕!
都是些什么啊!
手手手手手手手手!
都是手,到处都是!
都在,她的身后!
救命!
安夜冲出门去,她猛地关上门,将那种膨胀的恐惧感全部锁在那个房间里面。
她的心跳加速,像是要突破胸腔一般,剧烈的、鼓噪地跃动着,让人无法顺畅喘气。
安夜只觉得死了一回似的。
而白行此时就站在她的面前,低声问:“逃了吗?”
“没逃,关在里面了。”
“是吗?打开看看。”白行说着,将安夜护到了身后,打开门。
而门口对着的阳台处空空如也。
那件外套逃跑了。
安夜目瞪口呆:“真的逃跑了?”
“逃了。”白行回答。
而后,女大学生也没有来向她要回那件外套。显然,外套已经逃回家去了。
安夜将小说的结局设定为旧物总会追随原主而去,除非……是认了新主人,自此纠缠一生。
她写下:
“我还是看到了,那一双手,从外套里小心翼翼爬出来的手。
它将追随我一生吧?无论我怎样逃跑,它都会紧紧追随着我。
那一双手无限延长,悬浮在空中,紧跟着逃跑的我。
再也逃不掉了。
我被死死纠缠在其中。”
安夜将相机里面的照片翻出,居然真的给她拍下了出现手的一瞬间。之后刊登到杂志上,瞬间就引起了轩然大波,有人信,有人不信。可这些都并不重要。
安夜想,显然,女大学生想要将外套送给安夜,可外套还看不上她呢,还是“怕生”地逃回家去了。
此后,安夜再也不敢买任何旧物。
这件事就发生在一周之前,十一月七号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