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夜在他的眼中看见了无所畏惧的情绪,虽然这样的情绪让人动容,可一细想,却很心酸。
究竟是经历过什么,才会像这般拥有一腔蛮勇,连未知都不曾惧怕呢?
就像是那些想要跳海自杀的人,说是不畏生死,其实只是生无可恋,只是一念之差。
“你……”安夜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被白行截断了话头。
“别说话,我不需要同情,也不要流露出那样的表情,我会很反感。”他说的很认真,话毕垂下了眼脸,将之前的神态都尽数收敛进眼底,不作声了。
白行点开手机,将刚才的号码回拨过去。
很快的,传来一阵盲音,无人接听这个号码。
安夜本想查查看号码来源,后来一细想,查这个号码没用,太好做手脚了。就算查到,也就是一通电话,他们没有受到什么实质的伤害,警察根本不会出手,何况,也查不到李山的头上。
“这是李山吧?”安夜说。
白行嗤笑:“也只有他。”
安夜心事重重,与白行并排走了几步。
对方问:“你是怎么看待人偶的?”
“木头做的玩偶?”安夜随意地说。
“会说话的人偶,还记得吗?”
安夜一怔,她侧头望向白行,神色复杂。
她都几乎快要忘了这个事情了,现在有李山可以查,她宁愿查高小姐那样人为的凶案也不想再去回忆“杀人的人偶”了,那太可怕,太匪夷所思了,她甚至都不愿记得它的长相。
而现在,白行提起来了,他要她理清楚对这个恐怖事物的印象,她得想起那个人偶。
安夜的脑海里很快就蹦出人偶的外貌——小小的,木制的手脚,它斜靠在角落里,脸上的笑容极其艳丽,盯久了仿佛就能说话一般,让人感到恐惧。
“我现在不想去想人偶的事情,我只想查高小姐杀人的原因。我姑且就把人偶和高小姐分开,人偶会说话,闹鬼是一回事。高小姐杀人原因又是一回事。我们先理清楚后者。”安夜很抗拒接触人偶的事情,她潜意识里面非常害怕,但是那种恐惧感又不是特别清晰。
可能是因为她还没有受到什么真实的伤害吧?
白行勾起唇角,似笑非笑:“这点你说的没错,人偶是人偶,高小姐是高小姐。我们当成两件事来查,这样才不会乱。”
安夜原先被‘高小姐的杀人原因’以及‘人偶杀人’绕的一团乱,现在被白行这样一说,倒是清楚了许多,本来就是两件事,她非要混为一谈,查高小姐总会顾忌到“杀人人偶”这样的事情上面,所以闹不清方向。
那么,她现在选择先查高小姐的事情,人偶再怎样,也只能之后再说了,她不能先被高小姐牵着走,现在又被人偶牵着走,这样到最后什么都查不出来。
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安夜问他:“那么,你怎么认为呢?人偶……鬼的事情。”
她的喉头痒痒的,像是有沙石在其中摩擦,忍不住顿了顿,咳出点口水,再继续说话。
白行说:“鬼不能做什么,你还记得最开始的缝隙鬼吗?”
“小茵?”她至今还记得那女孩的笑声,常常在午夜梦回之际,幻听一般会听到“咯咯咯”的笑声。
“她就是一个生前的迹象,由于怨念所以一直被禁锢在柜子里,禁锢在那个家里。鬼就是这样脆弱的东西,也只是一个生前迹象,就好像录像带一样,记录着影像,可一旦被人按了消除键,那么里头就是空白的磁带,什么都没有。”白行又道:“或许,人偶会说话也有原因,但是不足为惧。那是比人还要低等的东西,只要找到了怨念存在的位置以及原因,就能驱散那团残留人世的执念。”
“你是在安慰我不用怕吗?”安夜问。
白行不置可否,他望着远处的风景,低低说了一句:“可人不一样,人虽然无法以一己之力杀死自己,但是他们可以互相伤害,也可以杀人。所以,当务之急是查李山,驱除这个隐患。只有先将眼前的毒瘤剔除,我们才能摸到高小姐背后的线索,才能解开人偶说话的原因。”
“我懂了,你的意思是高小姐是遮掩住人偶这个幕后大boss的小boss,我们得循环渐进,而现在最直观的危险就是随时能对我们造成威胁的李山,击破李山之后才能抓高小姐,之后才能攻击大boss。”
“嗯。”白行赞同地点了一下头。
他们回到了家,洗漱了一番各自回房睡了。
第二天,阳光直射进屋时,安夜才睁开眼。
她的脑子混混沌沌的,仿佛一夜未睡。这是多梦导致大脑疲劳的情况,叫人直打哈欠。
白行平日里生活作息良好,此时早就醒了坐在沙发上喝咖啡。
他也给安夜泡了一杯,等她吃完了鸡蛋面包,这才说:“昨天我查出了高小姐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母亲就在黄山区,等一下去看看。”
“我没有意见。”安夜舔了舔嘴角的番茄酱,意犹未尽地眯起眼睛。她吃饱了,似乎连心情都好了一点。
白行斜斜瞥了安夜一脸,唇角微扬,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他径直套上了黑色风衣,眼镜摘下来放到口袋中,与里头那把短柄手/枪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安夜听到那金属响声,才如梦初醒般急急跟上。
现在可不是松懈的时刻。
他们找到了一间酒吧,酒吧门口还停放着一辆深黑色的奥迪。
而中午酒吧没有营业,他们走进去时,柜台只有一个化着浓妆的姑娘站台。
白行点了一杯白葡萄酒,说:“麻烦你叫老板娘出来一下,我有事问。”
姑娘看他的眼神不大客气,此时冷冷地说:“老板娘不在,你的酒要加冰吗?”
“加。再给我开个包厢。”
那姑娘将啤酒端上,嘲讽地说:“白天不营业,你不知道吗?下午四点再来,现在这只卖酒。”
白行但笑不语,他抿了口酒说:“你酒瓶上年份是1990年,假的,味道不对。”
对方立马变了脸色,想说话,又被白行堵上。
“不想闹事,就喊老板娘出来,我有事问,就在前面那个露天包厢。”白行没理她,带着安夜走了。
安夜迟疑说:“老板娘真会来吗?”
“会,看着。”
“这位小哥。”白行还没坐到沙发上,身后就有人喊他。
“久仰大名。”白行伸出手去。
她避开,抿着红唇,冷淡问道:“闲话少说,小哥找我什么事?”
老板娘看起来四十出头,眼妆很浓,黑色的眼影仿佛嵌在皮肤里那般,连老态的细纹都勾勒了出来。
白行斟酌了一下,说:“你女儿死了。”
“呵。”老板娘点上一根烟,两指衔着,指腹抵在了额头。
她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那又怎样?”
“你不想知道她为什么死?”
“我和他们家已经没有关系了,十几年前就没有关系了,现在说这些有意思?”
白行说:“我想知道的是,你女儿有没有向你求救过?在五年前。”
“没有。”老板娘果断地拒绝,说:“实话和你们说吧,我对那个丫头并没有什么感情,以前要不是为了钱,我也不会和她爸在一起,后来不想在一起了,就把丫头丢给他,自己出来办了生意,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你们该走了吧?”
白行仍不死心,他将一封名片递过去,说:“如果有什么,记得打给我。”
老板娘拿过名片,看了一眼,突然笑了一声。
她将名片一角对着点燃的烟头,让那张纸质物慢慢变黑变焦,最终化为灰烬。
“放心,什么都不会有的。”
“你……”安夜有些不满,刚要起身呵斥。
白行突然扯住她的手臂往后拽,对她低语:“走吧。”
他们背对着老板娘,只听得身后传来“噔噔”两声鞋跟落在地板上的声音,似是不耐。
安夜跟着白行走出酒吧,出门时,之前那辆奥迪已经不见了。
安夜说:“这人脾气还真够大的,我们走吧。”
白行说:“再等等。”
“等什么?”
“滋滋滋——”白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上面发来一条新的讯息,写的是:酒吧后门。
等到他们赶到酒吧后门的时候,那窗边则放着一个信封,没有任何署名。
白行拿了就走,等到了车上,他才将这东西递给安夜。
安夜问:“刚才是老板娘发来的号码?”
“还记得进门以前的那辆奥迪吗?估计原先有李山的人进去盯着老板娘了,所以她才不敢说什么话。”
“那你为什么知道她会给我们东西?”
“她刻意将高跟鞋撞击在地面上,发出‘等等’的讯号,我不能不领她这个情。先看看信封里面是什么,估计很快,就会有人跟上我们了。”白行语调轻松,并未有何担忧之色。
“里面是一些李山滥用职权收受贿赂,并且转账给高小姐父亲的文件。”安夜震惊说:“如果这些是高小姐给她母亲保管的,那么她为什么不知道将这些交给警察?”
“她在用自己的手段裁决他们,而且……这些只够让他坐上几年牢,她要的,是毁了他。”白行说,“你是不是想问,既然有杀高先生的心,那么为什么不杀了高小姐?”
安夜点点头。
“他需要一个人帮他收拾残局,高小姐是最好不过的人选。所以他一定使用了一些手段威胁高小姐,让她宁愿背弃亲情也选择隐瞒真相。”
安夜突然明白了:“那么,高小姐要复仇很可能是无法再忍受下去了?她说过她有严重的精神疾病,那么很可能还有她心理方面也出现了什么问题?对了,还有一个环节还不清楚,高小姐既然利用人偶,那么就说明,除了李山和高先生起初就有合作,他父亲的死因可能和人偶相关,所以高小姐最后选择人偶警告来威胁李山?”
“大致是这样。”白行说,“我们只能大致还原,根据人的逻辑思维,却不能百分百肯定其中的偏差之处。”
“先把这些交到警局去,先把李山抓起来,其他就好说了。”安夜这样说。
他们的车还行驶在郊区的山路上,那间酒吧离市区有些远,需要开一段路程。
就在此时,白行突然急刹车将车斜斜停在了路边。
安夜猛地撞上车门,她抬头看,只觉得前面车灯刺眼。
她眯起眼睛看清楚了,那是一辆深黑色的奥迪,并且距离他们的车只有几厘米。
那辆车之前是想撞死他们!
安夜皱眉,看着那辆深黑奥迪,脑子突然像打了结一般,无法思索。
她的心跳加速,气都险些要噎在喉管里,无法顺畅地呼吸。
她这才感觉到了一丝害怕。
而且,不止一辆车。
很快的,有两三辆车围在了旁边,从车上走下好几个带着墨镜的健壮男子。
他们手里还有其他武器,这是要在他们去警局之前,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