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周映蓉的话,不仅那张全友惊讶的抬起头来,就连我也是险些神情一滞。
张全友和被害者郝平珠以及其丈夫的关系,在不久之前我也一同了解,但说到确凿的证据,或说是周映蓉此时的态度,我知道,都是假的。
我刚要神情一滞,突然想到之前阮警官也用过类似方法审讯那个叫冯阳的待业青年时,也用过这种虚张声势的审讯方法,连忙把神情恢复如常冷淡。
“怎么不说了?我等着你辩驳呢。”周映蓉说着,突然来到张全友面前,侧身一座,座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张全友此时大概也没有了欣赏周映蓉这么美少女的心情,局促不安的舔了舔嘴唇,将目光游离,又用手无意识的摸了摸领角,又摸了摸头发。
我从张全友的行为中,看出他是紧张,也是在思考接下来该说什么的谎言。
“不说是吧,那我先说喽。几年之前,你还在长胜村住的时候,有一次家中出了事情,急需要用钱,你就找看似富裕的出租车司机,也就是郝平珠的丈夫借。但是结果并不理想,二人并没给你借钱,你感觉到了人情的冷淡,绝望之余破口大骂,与他们夫妇二人原先还算不错的关系也就此破裂。”周映蓉看着一脸不知所措的张全友,缓缓开口道:“也因如此,你开始憎恨他们夫妇二人的见死不救。”
“胡说!”张全友双眼一亮,似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抬起头来,说道:“当时不愿意给我借钱的人太多了,我为什么只杀郝平珠一人,我为什么不把不给我借钱的人都杀掉?”
张全友说完,鼻腔还发出一声极其不屑的冷笑,似乎他此时就是胜利者。
“你当然有只杀她的动机。”周映蓉却仿佛对张全友的话并不意外,说道:“因为郝平珠骂人实在太难听了,她骂你一辈子光棍,咒你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而她的话触动了你心理的某种敏感神经,早在一九八四年,你便被诊断出,得了不育症,也就是因为你的这个症状在你老家被传开,导致你在老家遭人非议,那个时代的女人对你也是避而远之,而郝平珠的这两句话,让你的自尊再次被打击,你仿佛害怕二十多年前被人非议的事情再现,于是离开了肃兰,回到了豫城老家,在老家仍旧不如意的你,想起了郝平珠的恶毒诅咒,因此对她滋生了恨意,终于,恨意滋生满了,你决定杀了她,在她还没有和丈夫生下孩子之前,断绝她的一切可能。”
我不禁皱了皱眉头,周映蓉以上的话,我并不知道,难不成是周映蓉猜测出来的?但是看张全友此时的神情,似乎周映蓉猜对了?
周映蓉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温柔了几分,重新坐回张全友的对面,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浑身轻微颤抖的张全友:“其实,我很同情你,不仅仅是我,当我们负责这起案子的警方掌握这些信息的时候,也对你充满了同情。她该杀,她该死,但是,却不是因为你,你不是任何的执法者,明白吗?”
张全友没有回答,但是看向周映蓉的眼神,却变得有些闪烁与挣扎。
“司法无情,人有情。”周映蓉从桌上的水壶中倒了一杯茶水递到张全友面前:“争取宽大处理吧,她人都已经死了,你该为自己考虑了,只要你愿意,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帮你。”
听到周映蓉的这些话语,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周映蓉的同情是假的,帮他争取宽大处理也是假的,这只是在恐吓嫌疑人以后,再给他一种渺茫的安全感,诱导他,诱导他承认自己的犯罪事实。
我突然有些脊背发凉,同样作为刑警的段兰芝不知道会不会这般审讯犯人,如果这种习惯从工作中带出,带入到了生活之中,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周映蓉的审讯并没有因为我的胡思乱想而暂停。
“不,我没有杀人,我恨她,但不至于杀她,我都六十多岁了,杀……”
张全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映蓉打断了:“就是你杀了她,不要否认,就是因为你六十多岁了,觉得自己老了,觉得自己如果哪天突然死了,想到她还活在世上会很不甘心,于是你就杀了她。”
“不……”
张全友仍是摇头,但他的话还未出口,再次被周映蓉打断了:“别再否认了,这是在浪费时间,我都告诉你了,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你怎么还不明白。”
周映蓉的语气又凌烈的几分:“你来到郝平珠的家中,假借给她道歉,博取她的信任,然而她并未信任你。然后你就高速她,你老年得子,所以一切都想开了。她此时对给丈夫生个孩子充满了渴望,听了你的话,将信将疑的把你引进屋子。然后你试探的问她,她丈夫去哪了,让她丈夫回来一起说生孩子的方法比较好。你之所以敢这样试探,是因为你无意间得知了她和冯阳苟且的事情,心中猜出了一些倪端。果然,郝平珠找了一个借口说她丈夫比较忙,她其实是在怀疑,二人一直没有孩子是她丈夫的问题,她想从你这里找到方法,在冯阳那里先试试。而后,你出其不意,按照自己来时所构想,把她捆绑了起来。她想挣扎,你却告诉她,如果她再挣扎,你就立即杀死她。她停止了挣扎,问你究竟想怎么样?你骗她说你想要等她丈夫回来,抢劫你们的钱财,并且装模作样的在她家里翻腾找钱。郝平珠却是威胁你,说家里装了监控器,你的一举一动已经被录下来了。她这样说其实是试图赶你走,却不想把你真正的给惹怒了,或者说吓住了,你立即用借来的铁锤,把卧房的电视敲碎,然后把她用湿纸巾和口罩捂死了,你本来想原路逃跑,却突然想起客厅还有一台电视机,而客厅门口的路灯很亮,大概是砸碎电视声响太大,引来邻居家的狗吠。于是第一次杀人的你,仓惶的从窗户逃脱了。”
听到周映蓉的话,张全友浑身猛然一颤,而我也是不禁惊骇异常。
这真的仅仅是周映蓉的猜测吗?如果不是,那么她肯定会提前告诉我才对,但如果是猜测,那这个猜测似乎太合理,思路太清晰了,甚至,仿佛案发时她根本在场,这根本就是真相的还原!
周映蓉再次起身,来道了张全友身旁,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都说了,我们一切都知道了,事已至此,你再不承认,是对你的不利,明白吗?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不是吗?”
张全友叹了一口气,双眼已露出了绝望,双手也是不自觉的搓揉自己的头发,我猜,此时张全友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周映蓉完全瓦解,只是此时,我心中更大的疑惑更加浓了,周映蓉这个犯罪心理学的高材生,真的把真相还原的一点不差?不然张全友根本不会这般无助,而会反驳周映蓉这“事实”的错误。但如果一点都不差的猜测……太可怕了,连对话都一点不差吗?
周映蓉却是浑然不觉我的异常,站起身来,向我走来,走到我面前的时候,对我说道:“先到这里吧,坦白从宽还是抗拒从严的选择,此时都在他的选择,该说的,我们都已经说了。”
她的话并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对张全友说的。
我点了点头,随周映蓉走出了审讯室。
出了审讯室,关好了审讯室的门,我突然想起什么似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周映蓉道:“领导,刚才听得太入神,忘了记录了,怎么办。”
周映蓉闻言,却是嗤笑一声:“让你进去只是做作样子而已,现在许多重案要案的审讯,主要都是以电子录像为主了。对了,你都学会了吗?”
“学会?学什么?”我为之一愣,很是疑惑的反问。
周映蓉见到我的反应,不禁翻了翻白眼,转身便往会议室方向走去,边走边说:“算了,当我没问。”
我感觉到周映蓉似乎有些生气,连忙追了上去,道:“不好意思啊,我比较愚笨,没有菜头你的用意。”
周映蓉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道:“我没生气。”
看我仍是一副不解的样子,周映蓉道:“走吧,一会再说,还要汇报工作呢。”
我一眼就看出周映蓉此时的口是心非,嘿嘿一笑,走到她旁边,半拍马屁似得说道:“说实话,领导,你刚才真神了,审讯张全友说那些话,仿佛是你就在眼前看到的场景一样,你们学心理学的是不是再怎么不济都能当个算命先生。”
“算你个头啊。”周映蓉嗤笑一声,用手上的本子在我头上轻拍一下:“许多很明显的已有线索,能够推断出不少的当时情况,其余的,都是瞎编的。”
“那他怎么没有戳破你?”我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这起案件犯罪嫌疑人张全友。
“他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根本不会想到我许多细节上推断的错误,这个道理很简单,大部分人一极度紧张,大脑运转会明显变慢,什么都忘了。我不是算命,而是在用心理学的常识和动作,给他增加紧张情绪。”周映蓉道。
“那你还是很厉害,能控制他的情绪,让他紧张就紧张,让他放松就放松。”我深以为然的说。
周映蓉翻了翻白眼,旋即终于止住了脚步,扭头看向我,道:“这些其实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