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潇果真跟着陈萌回了衡岳市,回去第三天,我接到黄微微电话,说陈萌正在热恋中,对象居然是比她少五岁的何书记儿子,一个刚从北方来的小男孩。
黄微微在电话里如释重负般地舒口气,仿佛陈萌的婚嫁比自己更重要,陈萌心有所属,她就像放下了心里压着的一块石头一样,高兴地要我抽空回衡岳市,我们四个人一起吃个饭,认识一下。
我心里发笑,何家潇和陈萌这对冤家,从第一天见面到苏溪乡的邂逅,期间几乎没任何联系,甚至除了何家潇赞过陈萌的身材后,也没再见他提起过,就在一具石棺前,两个人打一场赌,就赌出了一场旷古奇缘。
我的宛如舅妈是个美丽入骨的女人,何家潇就是她的心头肉,她会任由家潇去爱一个比儿子大五岁的女子?尽管她的父亲是市委书记,但对于一个身居高位的副书记来说,书记的头衔并非遥不可及,远没有普通老百姓想象的那么趋炎附势。何况,老何一个身经百战的男人,从白雪飘飘的北国敢孑然一身到南方,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果不其然,何家潇的爱情在家里引爆了一场战争。
陈萌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敲开了宛如舅妈的门,看着一个干净漂亮的女孩子笑吟吟地站在门外,宛如舅妈吃了一惊,以为是来找何书记的客人,想也没想就朝屋里喊:“老何,有人找。”
陈萌笑盈盈地打断宛如舅妈的呼喊,轻声而娇羞地说:“阿姨,我是来找家潇的。”
“你找家潇?”宛如舅妈更加摸不着头脑,儿子从张家口来到衡岳市,只在家里呆一个晚上就跟我去了乡下,再回来还不到一星期,怎么就有女孩子找上门来?
宛如舅妈一股火从心里冒起,她是个非常有涵养的女人,她不会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表露她的感情,她歉意地朝陈萌笑笑,转身要上楼,她要去找儿子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宛如舅妈的喊声引来了小梅姐,她一眼看到陈萌,惊喜地走过去,忙着给她找拖鞋。陈萌礼貌地拒绝要进屋的邀请,问小梅姐说:“家潇不在家吗?”
小梅姐回头看一眼楼上,低声说:“在家呢,昨晚回来得晚,还没起来。”
陈萌笑笑,对小梅姐说:“哪我先回去了,等他起来后,要他给我电话。”
说完转身下了台阶,袅袅婷婷地走了。
陈萌一走,宛如舅妈叫过去小梅姐,问道:“小梅啊,你认识这姑娘?”
小梅姐奇怪地说:“认识啊,她是市委陈书记的女儿陈萌,当记者的。”
宛如舅妈哦了一声,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凭着女人的直觉,她知道这个女孩子跟自己儿子肯定有情况。自己第一眼看过去,这个女孩子相貌漂亮,彬彬有礼,是个知书识礼人家的孩子,女人的第六感又告诉她,这个女孩子绝对比儿子大!,儿子找个比自己大的人做老婆,这在宛如舅妈的潜意识里,是万万不可,绝不容忍的事。
何家潇揉着眼睛从楼上下来,看着坐在沙发上一脸不高兴的妈妈,眼睛朝小梅姐夹一下,示意她过去说话。
小梅姐迟疑一下,刚想移动脚步,宛如舅妈轻轻喝了一声,吓得她像被定住了一样,半点不敢动弹。
“家潇,你过来,我有话问你。”宛如舅妈柔声呼唤着儿子,拍着身边的沙发垫子说:“过来跟妈坐坐。”
何家潇一屁股坐下去,双手搂着他妈的腰,撒着娇说:“妈,我还要睡一下呢。”
“不许睡了。你都睡了一天了!”宛如舅妈断然拒绝了儿子的请求,试探着问:“家潇,你回来几天了,我也没问你,怎么就回来了?你陈一凡哥那里生活不习惯?”
“习惯啊,很习惯。按照您的指示,我可是天天读书复习,准备按你老人家的要求,考个研究生来玩玩。”何家潇笑嘻嘻地安慰着母亲。
“我是问你怎么回来了?”宛如舅妈沉着气,不紧不慢。
“想你了呀。想你我就回来啦。”何家潇换了个姿势,双手搂着妈妈的脖子,做个吊秋千的样子。
“多大的人了,还吊妈妈的脖子。”宛如舅妈微笑着打开他的手:“准备什么时候再去啊?”
“不去了。”何家潇回答得很干脆,从茶几上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
“怎么不去了?”宛如舅妈惊讶地问。
“不想去了。在家一样的复习,还有小梅姐和老妈你的关照,为什么还要去啊?单是洗衣服,就害苦了我。原来在学校读书还有洗衣房,这乡里,就只有两只手了。”何家潇叫苦连天,伸出一双手给妈妈看,说:“老妈你看,脱了两层皮了。”
“不去也可以,在家就给我老实复习,不要有其他的心思。”宛如舅妈伸手摸了一把儿子的头发,无限爱怜地说:“家潇,你不考个研究生,今后拿什么跟人竞争啊。”
何家潇乖巧地回答道:“我知道,妈,你放心。”
“好像你不让我放心啊。”宛如舅妈叹了口气:“陈书记的女儿找你有什么事啊?”
“你是说陈萌啊。”何家潇笑起来,满脸幸福的样子:“妈,你见过她了?”
“见过了。”
“怎么样啊?”何家潇得意洋洋地说:“漂亮吧!”
宛如舅妈嗯了一声,说:“多大啦?”
“没多大。”
“没多大是多大?”
“就比我大一点点。”何家潇从妈妈的口气里闻到了火药味,起身想走:“妈,我去洗脸。”
“先别洗,都坐了这么久了,还急着这几分钟。你跟我说清楚,你们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啊。”何家潇轻描淡写地回答:“一个院子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朋友而已。”
“家潇,你是知道妈的心思的。”宛如舅妈语重心长地说:“我们老何家,可不能找大媳妇。”
何家潇尴尬地笑道:“妈,你想到哪里去了,没那回事。”
说完抽身上了楼,再也不肯下来。
宛如舅妈明白事情绝对不是儿子说的那么轻巧,感觉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憋得难受,就叫小梅姐倒了一杯水喝了,自己起身走到屋外,立即被午后热烈的阳光包围起来,鼻子一痒,舒舒服服打了一个喷嚏。
她眯着眼睛站在太阳底下,任由热烈的阳光抚摸自己的身子。这样的阳光在老家北方早就看不到了,北方的这个时候,已经是白雪飞扬,银装素裹的世界。她不禁怀念起北方来,鼻子里似乎闻到了家乡饺子的味道,她鼻子一酸,差点就流下泪来。
小梅姐跟着出来,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件披风。这件披风是宛如舅妈从老家带来东西,跟着她走南闯北,驰骋万里,曾经在许多的社交场合上出尽风头。
秋后的太阳虽然很热烈,却没有了夏日里的旺盛。太阳光懒洋洋的射下来,被遮住的地方隐隐透出一股阴凉来。
“小梅啊,你在何书记家干过几年啦?”宛如舅妈关切地问。
“三年了。”小梅姐怯怯地回答。她眼前的这个女主人,从回家的第一天起,就似乎带着一股敌意,一股说不清的敌意,让她在很多时候,总能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不短了呵。”宛如舅妈看了一眼小梅姐说:“家里还有什么人哪?”
“父母都在。我老公的父母也都在,两个孩子,大的读三年级,小的明年要上幼儿园了。”小梅姐把披风给宛如舅妈披上,细心地抚平一个小小的皱褶。
“丈夫在哪里工作啊?”
“搞建筑,一年四季在工地干活。”
宛如舅妈哦了一声,伸手抚了一把头发,回转身对小梅姐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小梅姐不敢拒绝,只好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女主人第一次问她家里的情况,她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就好像她第一次晚上出门去上夜校,女主人对她读夜校感兴趣一样。那一次,女主人知道了她读夜校是何书记的主意,从此就再也没有问过她任何的事。
两个人出了家属大院,沿着一条遮天蔽日的林荫小道慢慢朝前走,快到丽湖公园门口,宛如舅妈停住了脚,招手叫小梅姐过去,说:“你去买两张票,我们去公园里走走。”
小梅姐从身上拿出市委家属大院的进出证说:“我们有这个,不要买票的。”
宛如舅妈浅浅一笑,转身往回走,说:“进个公园,就不要搞什么特权了。算了,不去了,回家。”
走了几步,突然问小梅姐说:“你说家潇是不是在跟陈书记的女儿谈恋爱?”
小梅姐张口结舌,迟迟艾艾半天不敢回答。
“是就是是,不是就不是。要你说个意见,就那么难么?”宛如舅妈不高兴地瞟了小梅姐一眼。
“我看不出呢。”小梅姐半天挤出一句话,不敢看女主人的脸,低着头慢慢地跟着移步。
“家潇这孩子,来到衡岳市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宛如舅妈烦躁地摇摇头:“你给我记住,以后这女孩子再来找家潇,就说他不在家,出去旅游去了。”
“他们有电话呢。”小梅姐小声地说:“怕是瞒不住。”
“你不要管,其他的事,我来安排。”宛如舅妈加快脚步,在门口哨兵的敬礼中进了家属大院。
我给家潇打电话,要他赶过来看开棺,接电话的却是宛如舅妈,她在电话里告诉我说:“陈一凡啊,家潇学的是市场营销,考的研究生是行政管理,跟考古没半点关系,就不要叫他去了吧。”
挂了电话,我一阵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