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席会议如期召开,主席台上端坐着四大帮子的老大,关培山居中,左边县政府县长刘启蒙,右边人大主任朱明雀,政协主席陆水花,一头苍苍白发,昏昏欲睡地半闭着眼。老太婆年底就要退下来,干了一辈子的革命,已经没有了尔虞我诈的思想,只想安静地呆到离休。
黄奇善是本次会议的主持人,在大多数的夹克衫的会场里,他的西装革履显示着他的与众不同。毕竟人家是从市里下来的干部,有标新立异的装束才能体现不一样的出身。
联席会议就应该是圆桌会议,最起码的要求也不应该设主席台,搞得那么正规。
我和柳大权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经济发展得好的乡镇都挤在主席台下当眼的地方。我们偏远的经济不好的几个乡镇都缩在两边,既不敢高声大气地打招呼,也不敢四处张望找平衡。
会议的议题只有一个,就是全县如何集中一切力量,帮助苏溪乡乡完成建国以来的最大工程建设。关培山书记讲话不要稿子,眼睛盯着下面的自己部下,身材飞扬地描绘着春山县的未来,从过去的五年谈到现在,从春山县的一穷二白谈到今天的商贾如云,从老百姓的碗里谈到老百姓的腰包,引经据典,洋洋洒洒,数据脱口而出,生动形象。
最后,他把话题引到苏溪,说:“苏溪乡不仅是春山县的硬伤,也是衡岳市的一块心玻建国四十多年了,改革开放也有六七个年头了,苏溪乡至今还生活在刀耕火种的年代里,连最基本的生活用电都无法解决,这是我们的失职,作为一个党的干部,我首先要做检讨。”
他言辞恳切,脸上写满真情。我被感动了,心想,这样的干部,才是真的为民谋福利的好干部啊。看一眼旁边的柳大权,他微闭着眼,手指在腿上有节奏地敲打,似乎沉浸在一场音乐盛宴里。
我低声说:“柳书记,关书记很关心我们啊”
柳大权哼了一声,扭过头睁开眼说:“未必就是好事。”
果然,关培山书记话锋一转,谈到了我们拉赞助的事。说中央三令五申严禁拉赞助,可有些乡镇为了政绩,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硬性规定,拉不到赞助就扣人家工资。这是什么行为?比国民党还要坏!
他的话引起一阵哄笑,会场里响起一片议论声。黄奇善慌忙打手势想压住议论,没想到柳大权就站了起来,说了一句:“关书记,党的要求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有话要说。”
关培山扫了一眼柳大权,说:“有话会后说。”
柳大权恨恨地坐下,对我说:“你看吧,开始给我们扣屎盆子了。”
突然的变故让我无所适从了。联席会议,不是解决苏溪乡的实际问题么?怎么上纲上线说这些话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会场的议论声小了下去,关培山继续着自己的话题,说:“拉赞助,我理解。不就是手头没钱吗?可我们的党员干部想过没有,自己都是有组织的人,没钱不要紧啊,有组织啊。当干部的人,最怕就是没有组织纪律,没有党性原则。为民谋福利,是每个党员干部的责任和义务,世界上没有救世主,只有依靠党,依靠政府,才会走上一条光明大道。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关培山结束了自己的讲话,接下来就是刘启蒙县长讲话。
刘县长讲了三点,一是举全县之力,促进苏溪乡通电工程;二是开展全县干部自查自纠活动;三是政企分离要在年底完成。
三点意见,与我相关的就有两点,我的心一凉。操!老子花了几万块买的机器现在还在陪老鼠过家家,政企分离,就是政府部门不得经商?
接下来就是各乡镇自报程序,全县二十四个乡镇,每个乡镇都必须支援苏溪,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
首先是城关镇的书记,表态说他们支援苏溪乡通电工程的所有电杆。城关镇有家水泥制品企业,专门生产下水管道、涵洞和电线杆,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关培山赞许地点头微笑,说:“城关镇到底还是中坚力量。”
其他乡镇就不肯落后了,纷纷表态说尽全力支援。财政局做得绝,派了两个人现场开票,谁家答应支援多少,立马开出一张支票。不怕你不出,乡镇干部的工资都要从财政局走,表态不是开玩笑的。
李江镇的书记捏着一张十万块的支票哭笑不得,他们乡镇其实比我们好不到哪里去。唯一好一点的就是他们镇通公路,有中巴车往返县城。
李江镇书记握着柳大权的手说:“老柳啊,还是你厉害。一下子就掏空了我的家底。我给你说啊,没饭吃我可要去你苏溪混啊。”
柳大权满脸不高兴,他没想到关培山有此一招。这招厉害啊,你柳大权的行为是违纪的,他关培山才是真正的为民办事。
电业局易慧生局长最后过来,我们熟悉,先打个招呼。易慧生局长说:“老柳啊,我们局就负责你们苏溪乡的变电站吧。”
一场联席会议,现场收到各乡镇局办支援资金一百五十多万,还不包括物资的支援。也就是说,不需要苏溪乡一分钱的投入,通电的事就可以功德圆满。
柳大权长吁了一口气,对我说:“陈秘书啊,我们是有心栽花花不发,人家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罢了,只要目的达成,管他。”
散会还没走,县公路局局长过来了,说我们拓路工程没有报批,没有规划,现在要停工。
柳大权眉毛一跳,说:“谁的主意?”
公路局局长无奈地笑了笑说:“老柳啊,谁的主意都不是。做事得有规矩,是不?没有规划报批,出了事谁负责?”
柳大权拍着胸脯子说:“出事?出什么事?天塌下来,老子顶着。”
公路局局长拍拍柳大权的肩膀说:“老柳哇,你是老革命了。你想想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为了这点鸡皮蒜毛的事把自己扯进去。不划算嘛。”
柳大权反而笑了,说:“王局长说得有道理,这点屁事,关我柳大权毛事。吃饭放屁,睡觉打嗝。由他去吧。”
说完拉着我匆匆离开会常
我是糊里糊涂,这次会议我见到了县里所有的头头脑脑,苏溪乡现在没乡长,他们都把我当做乡长看,哈哈哈,冒充了一回做官,感觉不是很好。
黄奇善匆匆跑过来,把我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陈一凡,赞助的事你参与没?”
我说:“我能不参与吗?全乡动员,全民捐款,我能不食烟火啊。”
黄奇善叹口气,惋惜地拍拍我肩膀说:“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我的心里霎时就像十五个吊桶了,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黄书记,你好像还有话说啊”
黄奇善附在我耳边说:“县里纪委派了调查组,重点是调查赞助款的事。有人举报你们把赞助款挪用了。”
我一惊,这事我还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