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没多远,一辆长途汽车开过来了。
见到路边招手的潘红升,司机喜上眉梢:今天没拉满,正好赚个外快!
对于收入菲薄的公交车司机师傅来说,这种半路上车的最喜欢了,现在已经过了查票口,并且车上的座位不满,交警也看不出来。
“师傅,去城里。”潘红升知道行情,递上一张十元的。
司机没做声,收下钱点点头:“坐在后面,现在半路或许有查票的,你只要说票丢了就行。”
潘红升在狭窄的公交车过道上缓缓往前走,只见车上稀稀拉拉大约只有十一二个人,几个小伙子跟他的眼神碰撞,都把目光移开了。
潘红升在一对青年男女后面坐了下来,狠狠的伸个懒腰:他大爷的,总算是……安生下来了。
就在这时他发现车里的人都在用一种难以琢磨的眼神看自己,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裤子上破了几个洞,或许是在刁德贵家里作战时留下的,难怪刚才那些车子一个个的都不待见自己,几辆出租车都爱答不理的。
他觉得有点尴尬,赶紧用上衣把自己的裤子一遮。
这些乘客不再关注他,都纷纷的把目光集中在前面的青年男女身上。
潘红升这才发现,原本好端端坐在自己位置上的两个男女,居然已经黏在一起,女的用一个很夸张的姿势盘坐在男人腿上,表情还很**,嘟着小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乘客们默默无声的围观,眼神很复杂。
或是羡慕,或是厌恶,或是漠不关心。
潘红升不是个爱搭理别人闲事的人,但前面的一男一女做出的举动真的有些超出正常人承受能力了……
只见女孩把腿高高翘起,搭在那男人的肩膀上!自己还一副很陶醉的样子,男的也是个极品,双手肆无忌惮的乱摸着,跟这个女人真是绝配。
“嘿,注意这点,你的脚丫子快翘到天上去了,看着点我的脸。”旁边坐着的一个大妈不乐意了:“你们这些小年轻的,怎么就没个正形,大庭广众之下,不知道素质点?”
此时车厢内所有人都笑了,潘红升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机搜索新闻,看看警察的反应。
看来这种事情以后还是让黑蝎去处理比较好,至少手法上比自己专业多了。
自己虽然战斗能力比黑蝎强上不止几个层次,但潜入暗杀还不是很在行。
通过这次的行动,他开始意识到杀手真是个技术活。
重点不是战斗,而是在一种无声无息的状态下,把自己想杀的目标一击必杀!
他记得黑蝎杀人那叫一个利索,但这次的元凶实在是太招人恨了,他真的想亲自动手。
拿出自己手提包里的天象仪,只见整个天象仪都变成洁白无瑕的颜色,九只龙头狰狞的面孔似乎变得和蔼慈祥了。
真是巧夺天工的宝贝!潘红升一边赞叹着,一边抚摸着天象仪那润滑冰凉的身子。
“去你妈比的!你个老比多嘴多舌什么?!管你屁事?”
前面的男人突然嚷嚷起来,一嘴的泥土版普通话:“我问你,我跟我老婆搂搂抱抱碍你什么事?你在这里唧唧歪歪什么?你个老没羞的!”
“别骂了,这个老**是嫉妒咱们吧?”女孩的话酸溜溜的:“她这把子年纪,没人搂吧?”
老太太一开始没做声,扭过头去不再理他们。
气氛有点凝固了,潘红升有点看不惯这对狗男女:人家说你几句是有原因的,你一个女的大庭广众翘着脚丫子快到别人脸上去了,还不兴让人家说几句?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其他乘客中有些上了年纪的人,纷纷劝导:“年轻人,哪里有这样跟老人说话的?你家里没有老人吗?”
“我家里有老人,是我家里的,管她屁事!”男青年不依不饶的指着劝架的老者喝道:“管你屁事,你骂了隔壁的!”
但是他忽略了一个事实,那个老者的儿子在旁边,那是个铁塔般的汉子一米八几,直接上来揪着他的领子:“你再说一个?你有种再说一个?!”
男青年身材麻杆,还戴着眼镜,战斗力连对方的一个零头都没有,吓得立刻面无人色不敢言语了。
等到铁塔般的汉子转身离去,他才为了找回点面子还了一句:“有种你打啊!我让你打!”
潘红升有点想笑,因为这个人已经满脸惊慌失措,脸都白了。
“你再敢说一声!”铁塔般的汉子似乎只是咆哮派,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所以只是动口不动手。
“真没用!”女的不乐意了,白了男的一眼,身子一扭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潘红升淡淡一笑,低下头去继续搜索资料。
这种事情每天公交车上不知道要发生多少,开车的司机师傅表示情绪十分稳定,见怪不怪了。
发生打斗的场所网上有个明确的排行榜:第一位是ktv,洗浴中心,养生会所。
这个地方一般都是鱼龙混杂,很多人会去消遣,很多人也想在那里装.逼。一般去的都是三五成群,一大帮子人,或许这些人在平时都是老实孩子各干各的事儿胆小怕事的主儿,但一旦成群之后就有点人来疯的感觉。
在这里打架,很容易打出狗脑子来。
第二就是排队买票的地点。
这种地方产生矛盾的原因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插队与被插队之间的终极对决。
这种地方打架不过不会产生很严重的后果,因为都急着买票。一般都是以短时间的冲突告终。
第三就是酒店,这个地点被排在第三位实在是有点委屈,只因为插队的人太多了,把他的风头盖过去了,这个地点很多时候都是以口角为主,因为一般都要招待客人,所以不方便大打出手,再加上很多大酒店的安保人员比较配套,大规模的很少见。
路边的烧烤摊,还有大排档倒是别树一帜很容易产生火花,只不过那个时候大家都是一群群的,说不定就互相认识,不容易打起来。
第四位是地铁,这一新兴势力的诞生,直接让很多人的原始野性得以施展,大爷对小伙,小伙逆袭大叔,2vs1,等等经典案例使他成功的把公交车火车甩在后面。
潘红升没多大在意,他觉得这个小伙子应该消停了,铁塔也是不想生事的人,看起来这场硝烟已经开始散去。
但是不知道男的那个骚包老婆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使得那个眼镜麻杆男突然满血复活:“妈的,不能就这么算了!老子要收拾你!”
他说罢拿出手机叭叭叭按了几个号:“喂,哥,我在车上被人欺负了,快带几个人来帮我撑场子!”
“喂,小马,把你们那边的人给我叫过来!我在车上被人欺负了!”
潘红升抬起头来,他觉得这个小伙子有点无聊。
他向来最看不起的就是,自己没本事求爷爷告奶奶把自己的亲朋好友一起拉来的孙子。
一点小破事,已经没事了,却把自己的亲戚好友同学什么的都骚扰一遍,人家还不好意思不来,嘴上虽然不说心里肯定把你骂了一千遍。
据不完全统计,这种被助拳的人,在事后很有可能跟这位当事人彻底疏远。
大家都不喜欢跟事事的人做朋友,并且还是因为这种无理取闹的事情。
你若是真被人欺负了也行,你叫人叫的理直气壮光明正大,但这叫什么?
跟人家老人面前逞能?
“叫他叫!我倒要看看他能叫来几个!”铁塔男虽然嘴上很硬气,但看得出来,他也是怕麻烦。
饿虎再勇,也怕群狼!
车上的其他乘客也不敢作声了,生怕自己被引火烧身,那个眼镜麻杆男的老婆缕缕自己的头发,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一张大磨盘脸看了就让人反胃。
潘红升在后面拍拍对方的肩膀:“嘿,哥们,没必要吧?”
“什么没必要?老子的事,你少管!”麻杆回头瞪了他一眼:“不管你的事儿少插嘴,不然连你一块揍!”
说罢他扭过头准备继续打电话,似乎是要凑足一只军队。
潘红升冷笑一声,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把对方的手机夺了下来。
“你干嘛?”麻杆男脸色变了,似乎电话就是他的命.根.子。失去了这个东西自己就一点气势都没有了。
潘红升看看他播出的手机号,一个是学校,另外一个是一家赌档。
这些赌档的号码他都知道,道上的人都有自己的规矩,这种见不得光的单位都用几个特殊数字在特殊位置。
“你找死啊!告诉你我哥他们已经带人来了,弄不死你!”麻杆男气咻咻的喝道:“还我手机!”
“你现在没什么办法了吧?”潘红升笑着又重播了刚才那个赌档的号码。
车上的人都愣住了,不知道潘红升要干什么。
电话响了几声之后接通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喝道:“知道了!我马上就带人过去,你小子又惹上谁了?老***给我找事!”
“喂,是西城马柳街的胡三吗?”潘红升点燃一根烟,戏谑的看着楞住的麻杆男,把手机开到了免提。
“啊?你是谁?你怎么拿着我弟弟的手机?你怎么认识我?”
“我是潘红升,惹到你弟弟的人就是我,怎么着吧。”潘红升抽了一口烟,把烟雾往前喷去……
“咳咳!”麻杆男的那个大脸盘子老婆被呛的连声咳嗽,却不敢再放刁。
电话另一端愣了大约半分钟:“啊?您是……潘红升?真的吗?”
“没错,你不是当年见过我吗?那次你好像还是潘大庆的人吧?打之前吓得腿都软了让潘大庆踹飞了……现在自己出来单干了?有日子没见,你小子混的嚣张多了……再混几年,是不是不把我放眼里了?”
“哪里哪里!真是您啊!”电话里的人说出的话让麻杆男彻底石化:“哥,您可劲的揍!这小子是我一个堂弟,平时就是不着调,狠狠的教训!您教训完,我回来还得教训!这事让您……多担待,我改天请您吃饭……”
“那就免了,也不用你教训了,我替你代劳一下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要他的命!”
潘红升说罢把电话一挂,递了回去:“你的电话,小子。”
“啊?”麻杆男已经吓得站不起来了:能让自己的堂哥害怕成这样的,会是什么牛.逼人物?既然是这么牛.逼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在他的印象中,这种人应该是开着加长豪车,美女左拥右抱,然后出门进门都前呼后拥的。
“接着,记住了,以后出门客气点,别骂老人。”潘红升用手机砸了一下他的脸,啪啪作响。
车厢里面一下子变得十分寂静,似乎所有人都睡着了。
大家都目不斜视,嘴里的牙齿却不由自主的咯咯作响!
到了一站,潘红升下车了。
车上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才那阵子,有的人连屁都憋着不敢放一个。
麻杆眼镜男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哭的梨花带雨。
“别哭了,”他老婆这个时候终于懂点事了:“人家狠,咱惹不起就不惹,再说人家说的也在理,有什么好难过的?”
“他走的时候踩我脚丫子了!”麻杆男捂住脚使劲用脑袋撞前面的座位:“妈呀疼死我了!骨头都碎了……”
潘红升下车之后打了个计程车,直接回总部。
在车上他看到了警方公布的案情,在公告上刁德贵被称为当地知名人士,著名企业家和政协委员。
潘红升苦笑一声:合着现在的政协委员这么不值钱?什么货色都可以当?
不过细细一想,也只有这种有功夫的人才有时间搞这么些事情,一般人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没几个假期,哪里有时间去开会学习?
对于这一点潘红升已经看到很透彻,以前这种身份的人会对他造成点麻烦,现在不会了。
与此同时,在监狱。
“黄霸!有你的邮件!”狱卒没好气的喝道:“动作快点!快下班了我!”
留着溜青大光头的黄霸这几天像是老了十几岁,眉毛都白了。
“真没想到,现在还有人给你寄东西?”狱卒冷笑一声:“是你以前的情妇吧?当官真是好啊,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人惦记着?人家还特地使了钱,让这个邮件免检……”
“长官,别取笑我了。”黄霸此时哪里有半点当年叱咤风云的架势?唯唯诺诺的点点头接过了邮件。
邮件很大,似乎里面是个木盒子。
他心里暖融融的,抖抖索索把包装打开了。
只见里面是一个黑色的盒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冰冷冰冷的。
黄霸愣了下,缓缓打开了盒子。
一股子腐臭的味道冲了出来,黄霸大惊失色,猛地站了起来!
里面是一只人耳朵,已经高度**!
旁边还有一个塑料袋包裹着的词条,上面写着:给你的礼物,是否满意?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
黄霸突然笑了起来,是那种癫狂的,歇斯底里的笑。
他抓起那只腐烂的耳朵,狠狠攥着!
突然无数白色的线虫从耳朵里窜了出来,无声无息的吸附在了他身上。
“啊啊啊——”
监狱单间内传来非人的嚎叫,但狱卒却淡淡一笑,把门关上了。
苏雅觉得很奇怪,潘红升从来没有这样粘人。
苏雪就在楼下看电视,他却大着胆子闯进自己的房间,一番翻云覆雨之后,汗津津的跟自己在被窝中相拥相依。
“你这是怎么了?”她把对方放在自己胸前的手拿开,严肃的问道:“难道是在外面做了什么亏心事?”
“不是。”潘红升双目无神的看着天花板,他是用这种方式来提醒自己,这个世界还是美好的。
他现在彻底明白两位老前辈为什么会这样坚决的离去,不再做清道夫的工作。
原来,一个知道全部真相的人,会被这种真相所伤害。
虽然这个时候他的心理已经很成熟很强大,但在血粼粼的事实面前,却被烫的体无完肤。
见识过尸积如山械斗场面的他,杀人如麻的他,从尸骨堆中走出来的杀人王,在面对那个女孩子凄惨悲剧的人生时,却有种崩溃的感觉。
事实证明,他还只是一个人,一个拥有完整感情,知道温暖冰冷的人,所以他会愤怒,会沮丧,为这个世界的昏暗和不堪而沮丧。
这个时候若是不开导自己,就会渐渐的被这种黑暗同化,在他运用残酷手段对付刁德贵时,其实自己也被对方的那种黑暗感染了。
就像传说中的神,在杀死那些邪魔的时候,自己也被邪魔的血所污染,不再纯洁。
此时,他看看身边舒展开身体的苏雅,微微一笑:幸好还有她们……
是这些心爱的女人,让他感到这个世界还有温暖和美好。是那些朋友和兄弟,让他感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信任。
点燃一根烟来到阳台,潘红升把胸腔中的一股子浊气吐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