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格格忙爬起身,胡乱趿了鞋子就过来伺候王爷脱衣裳,胤禛微微舒展双臂任凭她宽衣解带,想到刚才她从梦中惊醒的模样,想起胤祥白天的话,再低头看,烛光里漂亮的脸上满是惊慌害怕,想想一个女人如此害怕自己的丈夫,他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果然是他的不是?
“你怕我会走,梦见我走了?”胤禛问。
琳格格正蹲在地下给胤禛脱靴子,忽然停了手,呆在那里一动不动,胤禛微微皱眉,径直坐到了榻上去,琳格格才慢慢站起来。她只穿了件单衣,之前觉得热,解开了几粒扣子,这会儿手里做着事没在意,衣领散开,露出雪一般的肌肤,她看到后慌忙遮盖起来,可突然想到福晋塞给她的那些东西,不知怎么的,本要扣上扣子的手,突然松了。
衣襟半开,春色若隐若现,她站在原地抿着唇抬起脸,不知上一回这样正经看着自己的丈夫是何时,此刻烛火摇曳,漂亮的眼睛里只容得下她深爱的男人,抑制不住声音的颤抖,却是鼓足勇气问:“王爷,我是不是哪里不好,让您讨厌了?当年您和福晋住在我姨母家,是福晋喜欢我,我才敢跟在福晋身边,我没有怂恿福晋让您纳我为妾,真的没有。”
她不想哭的,可是眼泪止不住涌出来,没有等胤禛回答,她先给了自己这么多年一个答案,哭着道:“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讨厌我?”
屋子里太热,胤禛觉得嗓子干涩,只是轻咳了几声,没想到刚刚还站在那儿泣诉的人,竟立刻过去倒了一杯茶送到眼前,仿佛已经忘记了刚才的话,脸上还挂着泪水,就说:“王爷喝茶,屋子里太热了,我让她们撤下几盆火。”
琳格格说着话,转身要走,胤禛却伸手拉住了她,清了清嗓子道:“你就穿了这么一件,出去会着凉的。”
这样贴心的话,她仿佛只在梦里听见过,听见的也是王爷对福晋或别人说时,她记在心里的,就连梦里也不是真切对她讲的,可是今晚,有一句真正属于自己的关怀。
胤禛拉着手觉得尴尬,便松开捧了茶碗豪饮,而后递还给她,见琳格格转身去放东西,他略舒口气,说道:“只能说你来得不是时候,那时候我刚失去两个儿子,你来就是替代她们给我生孩子的,我不知道怎么对待你,也许不讨厌你也不排斥你,就是不想正视你的存在。后来你把福晋哄得那么高兴,我又觉得你别有用心,不如继续那样吧,你不吵不闹的,渐渐的我就习惯了。”
“习惯了?”琳格格转身,茫然地看着胤禛。
“习惯了你是可以放心的人,习惯了把福晋交给你照顾,我不讨厌你,你也没做错什么。”胤禛道,“但过去的就过去吧,我不会许诺你怎样的未来,但往后你若不变,我会好好待你。”
琳格格垂下眼帘,想起那天屋檐下德妃娘娘对她的嘱咐,说宫里太多像她一个面目的人,可是很多人到后来就变了,却因为变了反而更叫人容不得,这会儿王爷也对她说不要变,她也不知道所谓的“变”,该是什么模样,但她喜欢现在的自己,能和福晋和睦亲昵的相处,即便心里始终缺了丈夫的爱,她也觉得日子的滋润的。
那天她对耿氏说,做个好人比做个恶人自在多了,大概和娘娘,和王爷的意思是一样的。
“这是什么?”琳格格发愣的时候,胤禛不经意从枕头下摸到一只荷包,荷包上绣着正在翻云覆雨的男女,这东西似曾相识,他不禁嘴角微微一抽。
琳格格眼见那东西拿在胤禛手中,羞愧得恨不得冲到外头风雪里去,吓得她一步步往后缩,结结巴巴地说:“是、是……”
“福晋给你的?”胤禛问,也许从前,他会问是不是琳格格从福晋那里拿的,而同样一件事,不同的言辞语气询问,带来的结果完全不同,眼下他问是不是福晋给的,就果然让琳格格感觉自己被信任,若相反,那就生生是被怀疑了。
“她真是胡闹。”胤禛却轻声一笑,并没有太在意,反而道,“福晋是真的喜欢你啊,你不知道当初李侧福晋和宋格格她们进门时,她多伤心痛苦。”
“福晋的恩德,妾身会记一辈子的。”
“琳儿。”胤禛突然喊了她的闺名,琳格格浑身一震,胤禛则笑,“福晋也这么喊你不是么?”
她点了点头,看到王爷朝自己伸出手,脚下本能地挪了两步,但立刻因为羞怯而又缩了回去,胤禛笑道:“我们早就圆房了,你还害怕?”
琳格格浑身火烧似的,之前心几乎跳出嗓子眼,这会子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有没有在跳,一步一停地终于挪到榻边,胤禛伸手轻轻把她拉下来,温和地说:“不是因为福晋才想到该对你好,你是个好女人,我一直都知道,就当过去的我做了件错事,你不要再放在心里。我未必能像你想象的那般对你好,可我并不希望我的女人,活得痛苦伤心。”
一句句话,填满了受伤的心,琳格格眼中全是泪,她都看不清王爷的脸了,唔了一声重重点头,泪珠子就掉下来了。
胤禛抬手轻轻为她擦去,触摸到娇嫩的肌肤,说道:“往后,别再哭了。”
正院里,毓溪正哄着小闺女睡去,小丫头精力旺盛,像个男孩子似的,每每听别人这么说,毓溪心头都会一痛。可她不能太贪婪,女儿已经是上天的恩赐,是她的命根子,她要感恩、知足,好好地守护已拥有的福气。
她轻轻点着女儿胖乎乎的脸颊,含笑的眼睛里微微湿润,轻声说着:“乖女儿,额娘不难过,一点儿也不难过,你总要有个弟弟,将来做阿玛的继承人……”
夜渐深,腊月寒冬,人们都比往日歇得更早,王府很快安静下来,西苑里的下人最后关上了门,屋子里融芳正裹着厚厚的氅衣趴在窗棂上看。
门关了,今晚王爷不会来了。
腊八,是个好日子,那天之后,琳格格在王爷跟前的待遇,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谁也不晓得那边府里没别人时,琳格格到底对王爷做了什么,传来传去都是说她惹怒了王爷被责骂,怎么骂着骂着,反而骂到床上去了?
不论如何,琳格格终于开始成为胤禛的女人,开始体会被丈夫爱护是什么滋味,但她不会像年侧福晋那样活泼地围着丈夫转,也不会像宋格格那般没脸没皮地死缠烂打,依旧低调安静地存在于府中,至于在福晋面前,姐妹俩关起门来一番长谈,她更坚定了要好好做福晋的臂膀。
腊月一过,就是康熙五十年了,皇帝足足做了五十年的皇帝,从古到今也极为稀少,朝野恭贺的话如雪片纷至沓来。可皇帝并未好大喜功,自命不凡,正月里元宵节一过,就带着皇子们去通州视察河堤,沿着河流往下走,少说一两个月才能回来。
男人们走后没几天,毓溪就带着小妞妞进宫去陪婆婆解闷,那天她是独自一人去的,侧福晋几人都没跟着,琳格格则照旧在家安排府里每日的琐事。送福晋出门后,回正院来让人给福晋屋子里换气打扫,正站在屋檐下指挥下人小心些,门前宋格格大摇大摆地带着丫头就来了。
“宋姐姐。”琳格格客气地打招呼,一面就站在了福晋的屋门前,意思是不让宋氏进去,更道,“福晋进宫去了,姐姐有事儿,晚些等福晋回来。”
宋格格冷笑道:“我听说福晋屋子里在打扫,过来搭把手,怎么?你不是常说,我们是伺候王爷福晋的,你做得,我就做不得了?”
琳格格避开了她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说:“福晋屋子里,一向是专人打扫,不劳动宋姐姐,姐姐的心意,我回头会告诉福晋。”
宋格格却啐了一口,冷声道:“你真把自己当正经主子了,不要脸的下贱东西,趁家里人都不在勾引王爷,福晋真是被蒙了心,看不出你是妖精货色。怎么样,被王爷冷落那么多年,如今雨露承恩的滋味,是不是放不下了?”
青天白日,宋格格说这种话,就连边上的丫头都看不过去了,琳格格心内一阵怒火,胸前闷得她说不出话,脑袋也是晕沉沉的,但硬挺着腰杆,严肃地说:“等福晋回来,宋姐姐把原话再对福晋讲,我不拦着你。”
眼见着她们要吵起来,众人去寻来侧福晋做主,李氏和融芳正在一起说话,两人赶来时,宋格格正满嘴污言秽语,李氏令她们散了,融芳却说:“我们可管不了,派人去请福晋回来吧。”
深宫之中,岚琪和毓溪用了膳后,在御花园散步,绿珠匆匆跑来传话,说府里有事请福晋赶紧回去,毓溪满面莫名,岚琪则问是谁来传的话,绿珠道:“是年侧福晋。”
可婆媳俩才往回走,永和宫又有人来,更是焦虑地说:“娘娘,福晋,王府又来人传话,说琳格格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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