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侍卫和内侍飞快地低下头去,假装自己耳聋。
气氛凝滞了一瞬,但见哲布轻哼一声,一把拿开成格拽在袖子上的手。
“成语不是这么用的。”声落,他转头叫道:“桓才!”
那个叫桓才的内侍低头出列:“奴才在。”
哲布看着成格,不紧不慢地吩咐,“让先生多给公主布置一些课业,必得写到她用词精湛为止。”
说罢,哲布也不看成格错愕气恼的表情,大步离开。
“三叔!”
成格大步追出去。
“三叔。你听我说呀,我重新说一次好不好?三叔胸有成竹、目无全牛、胜券在握……喂!喂……”
看着哲布渐行渐远的背影,小姑娘猛一跺脚。
“讨厌!又丢下我一人。”
……
定国公府不仅门外热闹,府里气氛也是躁动。
从题目张贴出去开始,陈宗昶就开始坐卧不安,一会儿在书房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叫陈萧出去打探打探,有没有哪个青年才俊看着顺眼。
陈萧知道父亲担心自家妹子的婚事,可这“比文招亲”,他看着顺眼有什么用?
“父亲不必着急,妹妹出了题目,必得是那个她瞧得上的人,才能合了心意。”
陈宗昶瞥他一眼,不满地哼声,“会做题顶什么用?人品、家世、哪一桩不重要?让你去盯着,就是瞧好了,但凡有个好的,咱们先去打听打听他的家世人品,觉着合适了……”他压低了声音:“咱们悄悄给他透个答案。”
陈萧看他在面前晃得人眼昏,皱起了眉头。
“可是,父亲知道答案是什么?”
陈宗昶走动的脚步登时停了下来。
他看着陈萧,“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陈萧道:“儿子怎会知道?”
陈宗昶哼声,“你媳妇儿成日里同她走得近,你就不能打听打听。”
“……”陈萧看着自家想作弊的老爹,“若真有人敢用你定国公泄露出去的答案,如此弄虚作假,你敢招为女婿?”
陈宗昶被他问住了,捋着胡子一想,确实有些不妥。
为了赢不择手段,那不是道德败坏么?
“唉!”定国公摆摆手,“你下去,下去,我看着你就眼晕。”
陈萧拱了拱手,“是。”
从陈宗昶的书房出来,陈萧记着父亲的叮嘱,没有急着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门房偷偷打量了一遍。
招亲榜竖在离府门约摸三丈左右的一颗大榕树下。此刻,榜前的人群围得里三层的外三层,水泄不通。即使是有些对做定国公女婿不感兴趣或者没有机会应招的人,也围在榜前,看题目,猜答案。各有各的见解、各有各的说法。
总体而言,大家都不觉得定国公府小姐所出的题面有什么高明之处。
但难就难在,谁也不知道这位陈小姐的“心意”是什么,要契合心意的答案,才能得到她的垂青,这就十分难为人了。
“乾坤坎离震,可对——宫商角徵羽?”
“为何不是东南西北中?”
“横竖撇折捺……”
“温良恭俭让!”
“魑魅魍魉魃!”
“方方正正一块地,难道是田?没有光,没有椅。这是个什么东西?”
“……”
众人的议论声传入门房,陈萧微蹙的眉头没有松开。
事实上,从陈红玉拿出题面开始,他也和府上的众人一样,一直在猜测妹妹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却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问乌婵?
陈萧以为就乌婵那个脑子想必比她更为糊涂,不问也罢。
“少将军。”门房张伯突然压低了声音,“大都督过府来了。”
赵胤出门排场并不大,一辆马车,四个随从,他的马车也不是格外华丽,可是他的侍从都不似常人,个顶个的生得英武,往那高头大马上一坐,就为车上的人添了几分神秘和英武,哪怕定国公府外熙熙攘攘的车辆人马,还是一眼就让人瞧出来了。
“想是来接明光郡主的,我去迎接一下。张伯,你记得盯着他们收好应招者的投答。”
张伯道:“明白。”
为了公平起见,定国公府在贴出题面的同时,在门房外设了两个投答箱。
这两个投答箱是按时雍的安排特制的,箱子上有一扇小门,但门上有铁将军把守,没有钥匙取不出来。另外箱门上留有一条细缝,答案可以从这条细缝里投进去。
定国公府为谨慎起见,派了几名侍卫全天候轮番看守,应招者在正月初八前,任何时辰都可以前来投答。
陈萧开门出去,正要迎向赵胤,目光一扫,突然发现招亲榜前有一个明显高于旁边众人的男子。他戴了一顶帷帽,面孔看不分明,可那个体格外形,再有身侧的两个随从,举手投足都不似晏人……
哲布亲王?
陈萧多看了两眼,然而,待他转头把赵胤迎入府中,再回头去瞧时,那人已然不见。
赵胤淡淡道:“少将军在看什么?”
陈萧朝他拱了拱手,笑道:“叫我惟杨就好。小侄奉父命前来查探,应招者中,可有青年才俊。走神了,失礼,失礼。大都督,里面请。”
赵胤道:“少将军关心令妹,兄妹情深,何来失礼之说。”
两人说着话,陈萧直接将人领去了茶厅。
几个丫头小厮齐齐请安,端上茶水果点招待,陈萧也坐下来相陪,十分热络,一面差了丫头去后宅相请时雍,一面对赵胤以“小侄”谦称,显然也是像元疾行一样,将赵胤当成了长辈。陈宗昶和赵炔从小一起长大,私交如同异性兄弟,赵胤是皇子的事情,赵炔哪怕瞒着全天下人,也绝不会瞒着陈宗昶。
赵胤能察觉出这次过府,陈萧待他的礼数与往常不同。
但对方不说破,他也不多说什么,但语气却是比方才亲近了许多。
“惟扬费心了。大年初二就到贵府叨扰,实在汗颜。”
陈萧笑道:“为了舍妹之事,明光郡主年节都不得闲瑕,忙着过府操持。是定国公府耽误了大都督夫妻团聚,该说汗颜的是小侄才对。”
“阿拾同陈小姐交好,应当一尽绵力。”
两个男人客客气气地说着话,不消片刻工夫,时雍就同乌婵一起过来了。
乌婵眉飞色舞,仍是那一副爽利模样,看到陈萧就大喇喇地问,“怎么样?怎么样?来应招的人多是不多?有没有好看又有才的?”
陈萧看她一眼,轻咳一声,示意她有客人在场,要注意分寸。
乌婵眼风睨着他,转过身来,慢吞吞朝赵胤行礼。时雍不等赵胤说话,已然朝她摆了摆手,“这里又没有外人,不必同他客气。”
说着,她便笑盈盈走到赵胤的身边,“听到丫头来报,我就知道侯爷接我来了。”
赵胤:“嗯。”
时雍笑道:“那走吧,这边都安排好了,没我什么事了。剩下的事情,就要劳烦少将军多看着些,莫要被人混水摸鱼便是。”
陈萧连忙拱手致谢,并留他夫妻二人在府里用饭。
时雍连忙摇头拒绝,笑道:“今儿还得回娘家呢。两个娘,一个要陪着用午饭,一个要陪着用晚饭,我今日已然被瓜分了去。走了走了,回头再来府上叨扰。”
赵胤起身:“少将军,告辞!”
陈萧带着乌婵把他们送出府门,直到目送马车离去,这才回返。
“唉!舒服……”时雍伸了个懒腰,侧头看着赵胤,“侯爷挺准时的嘛。说几时来接,就几时来接。”
赵胤坐得端正,“大年初二回娘家是大事。夫人交代,为夫不敢怠慢。”
“侯爷优秀。”时雍笑眯眯地看着他,不吝赞美。
马车走过定国公府大门。
不时有人来来去去,看那个招亲榜,议论声时不时传入马车里。
赵胤问:“我方才来时,看到哲布。”
“呀,王爷亲自来了?足够重视。”时雍眼底带出一丝笑意,撩开帘子望着招亲榜,“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赵胤轻笑:“就你是个鬼机灵!”
两人去公主府和鼓楼街分别待了半日,晚间也没有回府,而是转道去了御山汤池泡温泉,次日早上又去了画舫玩牌推骰,好不快活。
大年初三,再同陈岚和宝音一道入宫,向皇帝请安,陪赵云圳玩了半日。
大年初四,赵云圳出宫驾临无乩馆,时雍请来王氏和宋长贵一家和陈岚,在府里热热闹闹的办席团年。酒到半酣,正说笑时,侍卫小心翼翼的来报,说外头又来了贵客。
众人一道出迎微服出宫的光启帝,将人请入暖阁,没大没小地饱食了一顿。时雍借机探了探皇帝的口风,暂时没有发现皇帝对她这个“借尸还魂”的“又一个时雍”有杀机,又稍稍安心了些。
光启帝是深夜时分离府的,走时,带走了时雍新作的一副麻将。
时雍把生活安排得又满又有趣,难得赵胤这几日不忙公务,有时间来陪她,她就使劲儿地磨,见天地粘到她的身上。
就这样,欢天喜地的到了初八日。
因为操心着陈红玉的事情,时雍从昨晚开始就没有睡好,硬生生等到天明,这才收拾妥当去了定国公府。
经过几日的消化,定国公府门前已经冷清下来。
该投答的都投答了,只剩下零星两三人在招亲榜前徘徊。
……
时雍大步流星地进入内宅。
陈红玉坐在香闺暖房里,纤眉微蹙,不知在想什么。乌婵坐在她的旁边,面前是一堆投答的纸卷,各式各样的答案,各有不同的投答者名讳,悉数被她摆放整理出来。
时雍看了看陈红玉的表情,掌心微微一收,“怎么样?”
陈红玉侧目,让青红为时雍看座,然后朝她摇了摇头。
乌婵对此事一知半解,见状道:“阿拾,你快来看,这里有好些答案我瞧着很是合适呢。还有个举子,就红玉那幅一字都无的画,洋洋洒洒地写了数千字,投答箱都差点被他塞满。哈哈哈哈,你们说,好笑不好笑,不说别的,单凭这份心意,也胜人一筹……真没想到,比文招亲如此好玩。”
她一个人边说边笑,边笑边看。
好半晌,没有听到时雍和陈红玉的动静,这才转过头来。
“你们怎么不笑?”
时雍平静地看着她,“好笑吗?”
乌婵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可是红玉,你到底要的是什么答案呀?我看你就这么展开一瞅,就瞅一眼,答案都没有看清楚吧,你怎么就觉得不合适了呢?”
陈红玉微微垂目,沉默不语。
时雍看了乌婵一眼,轻声道:“因为红玉心里只有一个标准答案。如果不是她想要的那个,即便写得千好万好,也是不得心意的。”
乌婵嘶了声,坐过来拉住陈红玉的手,直勾勾看她。
“红玉,你心里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陈红玉嗫嚅着嘴唇,没有回答。
良久,闺房里静寂一片。
相比乌婵的焦躁和陈红玉的沉默,时雍最为平静。
她就像一根定海神针,往美人榻上稳稳一坐。
“等吧。该来的,早晚会来的。”
接下去的时间,乌婵不时叫人去呈上来果点和茶水,又不时派人出去看还有没有人投答,只要有,就令人迅速将答卷呈入内宅来,让小姐过目。
上半日,稀松还有几个人投答。
到了下半日,几乎没有了。
随着天色渐暗,陈红玉那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她看着时雍,幽声一叹,“不会有我想要的答案了。”
那么,为了腹中胎儿,她就得另寻他法。只如今,父兄为了她的婚事操碎了心,比文招亲一过,她选不到夫婿,再离家出走,让老父亲情何以堪?
陈红玉无力地发现。
眼下她的面前,当真已是无路可走。
便是那一条“死路”,她也不敢轻易踏上去。
她若寻死,父亲和兄长的脸,就当真被她给丢尽了。
焦灼感,如同蚂蚁蜇在心尖,一点点地啃噬着她的心脏,令她呼吸吃紧,越发地坐立不安。
陈宗昶已是几次派人来问结果。
乌婵来回奔走,那神色比正主陈红玉也好不了多少。
“彩云。几时了?”
“少夫人,亥时一刻了。”
房里的香漏在静静地燃烧,无声无息。
比文招亲截止到正月初八,也就是今日的亥时四刻止——
很快就要结束了。
时雍看着那一缕袅袅上升的烟,看着系在线香上的铜钱,眉心紧蹙。
“小姐,小姐!”青红突然提着裙子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哲布亲王求见。”
陈红玉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看了青红片刻,她又默默地坐回去。
“闺中女儿,不便见外客。去通知父亲和哥哥。”
青红急忙忙摇头,“哲布亲王说,是专程来见小姐的。还说把这个答卷给小姐看了,小姐就一定会见他的。”
陈红玉怔然,显然已是思绪纷乱。
时雍笑道:“既有答卷,还不赶紧拿过来给你家小姐过目。”
青红连声应是,慌里慌张地将一个用火漆封口,装放得极为严实的信封递到陈红玉的手上。
信封上有几个遒劲的字。
“陈红玉小姐亲启。”
时雍和乌婵凑过头去,催促:“开啊,快打开看。”
陈红玉垂着眼帘,手指有些颤抖,既希望是,又害怕是,那纠缠的情绪,惹得她脸颊都紧张得红艳了起来。
哗,折叠好的香笺从中抽出,字迹与信封一致。
“第一笺。上联:乾坤坎离震,阴阳度玉关。下联:天地水火雷,八卦藏阴山。”
“第二笺。谜面:方方正正一块地,没有光来没有椅。幽香扑鼻寒彻骨,一朝得见乾坤里。打一物。谜底:阴山伤室。”
“第三笺。美人拜月。月娘,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