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局规定六点就下班了,但警察却不一定六点下班,特别是刑警。
这是王静来到柳京的第二天,两天前她还在国家安全部门工作,今天她的身份已经是一名警察。
其实她不喜欢当警察,因为警察总是在明处,他们要穿着鲜明的制服,开车时拉响警笛,抓人时大喊“警察”,生怕人们不知道警察来了——她知道这是一种威慑。
她不喜欢威慑,那种带有虚张声势的,恐吓『性』的行为,她总是很直接,用冷静高效的手法做完她应该做的事。
这些事,多数在暗处。
赵海生在大院西北角的一栋二层小楼里给她安排了一个办公点,这里早年是个档案室,后来档案电子化改成仓库,现在腾了三间出来,作为新的部门办公室。
这里着实有些简陋,但王静很满意。
赵海生原本安排了两名年轻警员帮王静收拾,被王静给拒绝了,虽然人人都知道柳京公安局成立了一个新部门,她还是不希望让人靠的太近。
知道一件事,和了解一件事之间,跨着致命的距离。
王静一个人把二楼的一间办公室给整理了出来,杂物被搬空,积尘被扫走,灰蒙蒙的窗户遮上了干净的窗帘。
她还一个人搬进来三张简易办公桌,一个保险柜和一个储物柜,等她弄完这一切,看起来不过是微微出了点汗,今年她已经35岁了,只是外表看起来一点都不老。
或许是因为她长得太普通了吧,普通到人们不会在意她样貌的老少。
收拾好一切,屋子看上去有些空,第二十二科就在这个不起眼的地方成立了。
没有揭牌仪式,没有领导剪彩,更没有新闻报道,甚至连一个门牌都没有。
桌上放着一些空档案盒,这是为以后的工作做准备的,有一个档案盒不是空的,里面有两份档案,一份属于陈镜安,一份属于石元强。
这是今天上午刚从档案库调出来的,两人不知道的是,在文字档案被调出的同时,他们的电子档案已经被彻底销毁。
王静坐下来,想翻看一下两人的履历表,她的手机却响了,是赵海生打来的。
“王警官,到食堂来吃点东西吧?都快八点了。”
赵海生竟然还没有走,他似乎猜到王静没有吃晚饭,邀她在食堂吃一些。
王静没有拒绝,她要把档案缩进保险柜,不过想了想还是装进了自己的背包随身携带。
食堂早关门了,不过还是为领导留了一个小包间,没有什么特别的菜样,不过是两碗素面,一碟酱牛肉,还是晚餐剩下的。
两人闷头吃面,赵海生把牛肉碟子拿起来,将里面的酱牛肉片和一些肉沫都倒进了王静的碗里,王静没有客气,说了声“谢谢”。
赵海生吃饭很快,一碗面很快下了肚,他看着王静道:“王…我还是叫你王警官吧,你现在就是个警察了,称呼上要赶快适应过来,我当年刚转成警察的时候,也很不习惯。”
王静停下筷子,抬眼看了一下赵海生,大框眼镜遮挡住了他眼神中的光芒,只剩一个秃头依旧闪亮。
王静继续闷头吃面,赵海生接着道:“上面对我的指示,就是全力支持与配合你,所以我不会对你有保留,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柳京近来的局势…超乎想象,很多事情都被压着,需要一个专门的机构去处理。正好你就来了,不过我以为会有更多人。”
王静吃完了碗里的面条,喝了口汤,抹了抹嘴:“不止我一个人。”
“你说那两个人?”
“也不止那两个人,只不过……我们科只是一环。”
王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赵海生则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我明白,我只是想心里有点底。”
“嗯,但柳京是最重要的,毕竟一切从这里开始。”
赵海生又点了点头,没有再多涉及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塔山的事,让他们两个接手合适吗?”
王静道:“陈镜安是上头精挑细选的,石元强则是您挑出来的,应该没问题。”
赵海生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塔山的失踪案,肯定和你们的工作有关吗?”
王静想了想,道:“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从陈镜安的描述看,不符合一般刑事犯罪的现象。而且,如果没有蹊跷,我想他是不会打电话给我的。他到柳京来,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吧。”
赵海生道:“我已经安排好了,小石单身,让他们俩住一起,方便你们工作。”
两人吃完了面条,走出了食堂。
此时,天已经黑了,今天是个阴天,月亮躲在云层中没有『露』头,至于星星,秋冬季的柳京,天上是看不到星星的。
王静突然问:“赵局长,今天下午石元强和陈镜安抓来的那个人还在不在局子里?”
赵海生道:“下午刚抓来的话,应该还在局子里,是那个搞传销的吧,这段时间抓的太多了,问不到什么东西,一般隔天就放了。”
王静道:“明天我想审审他。”
“哦?好,那我去通知他们安排一下。”
……………………
见到刘有全女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下午两点半抵达柳京,到公安局报到,再立刻到塔山出警,接管全局,陈镜安这半天的时间过得够“充实”。
充实到他都没时间停下来吃一口饭,消化一下王静和他说过的那些话。
人命关天,他们的侦查可能关乎失踪者的『性』命,还是先投入到案子里来。
不过很可惜,在刘有全女儿那里,陈镜安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根据民警下午对监控的翻看查询,11号晚上塔山镇周边几个村庄路口的监控点都没有发现可疑人员和车辆。
接着对失踪人口亲属和社会关系进行了梳理排查,几个失踪赌徒的社会关系相对复杂,不过近段时间并没有特殊的仇怨。
至于刘有全夫『妇』,刘有全是本地人,父母皆早逝,有些亲属偶尔走动;牛彩文来自外地,在当地没有亲戚,也没有什么朋友或不正当关系。
作为小饭店老板,刘有全有一些生意上往来的朋友,但因为是小本买卖,刘有全人又和善,都没什么过节。
更重要的是,刘有全和那些失踪的赌徒,几乎没有任何关联,这让排查陷入了僵局。
陈镜安和刘有全的女儿刘晓琳谈了二十分钟小时,小姑娘显然被吓坏了。
陈镜安擅长审问犯人,对被害者的查问并非他的强项。
小姑娘处在一种失去父母依靠的惶恐中,石元强提议把会谈挪到明天,睡一晚或许会好一些,半天时间下来,警察们都有些吃不消。
陈镜安同意了,他和石元强住在了塔山派出所的临时招待所里,准备明天一早继续侦查。
“明天那个姑娘就交给你吧,还有其他失踪人的家属,还有他们的朋友。要问得详细一些,有些他们觉得没用的信息,对案子或许有帮助。”
躺在招待所的钢丝床上,陈镜安不忘安排明日的工作,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要把石元强和自己安排在一起。
石元强虽不是刑侦出身,可在柳京工作时间长,认识的人多,而且一直做民警,擅长做群众工作,更重要的是,他和陈镜安一样,单身,没有家庭顾虑。
石元强对此没有异议,哼哼了两声,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陈镜安却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虽然他已经很累,可脑子却停不下来,很多画面在他的脑袋里闪回,跳动,融合,最后又都归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