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阳借用了容玄的一间闭关地,忙活了三天三夜,到了第四日清晨也还不见踪影,传送阵时常发光,来往的上清仙宗弟子不少,均是来送灵珍或仙药。隐藏血脉的手段叶天阳成功过,容玄并不清楚该怎么做,但想想也不会有好事。
容玄就坐在院子里等着,一边琢磨要事,顺便看看叶天阳能玩出什么花样。
一旦有上位者打进圣殿,容玄准备进圣殿禁忌空间取仙碑了再走,但他并不确定是否非得离开这里。
其实叶天阳之前随口一提,恰好点醒了容玄,没有真凭实据,在这种帝位竞争的大环境下面,互相算计无所不用其极,说污蔑也很有理由,那些上位者全都活成精了,不会想不明白。
真正一个活口也不留的,就是对容族记恨最深的,容玄已经知道是大衍神朝在推波助澜,或者说是谷族真仙。
所以谢宇策假他人之手传出秘辛,借刀杀人,也有这方面原因?
虽说已经和谷族真仙见过面了,但容玄仍然很担心,上界对于与容族有关的一切,容忍度极低,全都是另可错杀,绝不放过。
容玄很清楚地记得当时谷族真仙对他说的话。
——我镇守大陆无尽岁月,那地方终于能开启,但只有容族余孽死绝了进去才无后顾之忧……现在还剩一条漏网之鱼,快了。
——不为什么,就因为你姓容,否则你再过万载,也没有见我的资格,更没有进那地方的可能。到时候我会带你进去,算是天大的机缘,够你感恩戴德一辈子了。
谷族真仙打算带他去个地方,甚至说到这份上,好像非真仙不能前往的意思,说的应该不是三千试炼,毕竟虽说那是上古十族的领地。
但只要试炼之路畅通,试炼之地能人异士都能去,可前提条件为何相同,全都得先斩了那个‘漏网之鱼’?
难道说要去的那个地方,就在三千试炼里面?
这是最有可能的推测,但试炼之路断绝已久,不像葬仙岛、仙谷遗迹等那般耳熟能详,而今的上界听过的人也并不多,只是听鸿老的只言片语,容玄并不清楚里面会是什么样。
上古有关的典籍寥寥无几,只有上位者亦或是真仙才能进的地方,想必寻常之人也没听说过。
所以说帝位之争还算其次,先瞒过那些上位者和谷族真仙再说。
当务之急是隐藏血脉,再静观其变。
容玄打定主意,心静如止水,竟还开始演化圣纹。
到了午时,叶天阳出来,吩咐上清仙宗弟子守在雅居外,另有阵法开启,无论发生任何事,也不许任何人入内。
“师父,进去之后,我帮你宽衣。”叶天阳笑着道。
“又想干什么!”容玄很不悦,狠狠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总得有个底线。”
叶天阳吓了一跳,错愕无比:“只是泡澡,师父想到哪儿去了。”
容玄表情一滞,绕开他进屋,刺鼻过后才闻到阵阵清香。
九尊大鼎一字排开,其中有八尊封着,一尊开启。
滚烫的水浴,红黑交织的一团,其中有太多灵药的味道。有万年仙酿液煮沸后,酒香混杂着草药味弥漫开来,整间屋子灵气逼人,气味怪得很,却不难闻。
“不同?”
容玄半信半疑地盯着他看了一眼。
叶天阳唇角上扬,天知道他有多喜欢师父看他的样子,无论包含何种情绪,那双仿佛世间万象都难以如眼的清冷眸子里,很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影子,里面只有自己。
“上次我足足花了好多年,才让血脉暂时隐藏,据传可以瞒过真仙法眼,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因为费了不少工夫,所以自作主张,想着行就行,如果不行师父也不会怪罪。”
叶天阳很委婉地说:“这跟亲密程度有关系,隐藏血脉需要的灵药我都准备好,泡九次就可以了,一次至少五个时辰。”
“五个时辰?”容玄算了算,表情一暗。
叶天阳坦然地点头。
容玄脱了衣服,跨入鼎内,缓缓闭上了眼,半晌又睁开,看了看叶天阳,眼里一片清明。
叶天阳不由心虚:“师父在想什么。”
容玄问:“你说你很多年前就开始准备,为什么?”
叶天阳道:“我回到大衍神朝后没多久,偶然发现谷族有很多人在打探师父的底细,容姓很少见,甚至在典籍中容字也很少出现,我也是认识了谷圣子才知道,背后/操控之人是谷族真仙。身为上界唯一处在巅峰状态的真仙,能被他如此惦记的大族一定非比寻常。关键是毫无记载,我没敢好奇。”
“可他们不讲理,就算师父没有真仙血脉,也会被怀疑,唯独姬族真血隐藏得正好,我若是去弄其他姬皇族的血,会留下把柄,所以干脆用自己的。不会被怀疑。”
叶天阳划开手掌,泛着淡淡金芒的鲜血顺着长指滴落在玉杯中。
真仙血脉弥足珍贵,没复苏前用一点少一点,体内越少,越难复苏,谁也不会做这种自损的事,这个傻子!
“别自以为做了好事,我就会感激你。”容玄嗤鼻。
叶天阳把头伸进去,突然吻住他的唇。
“我想做坏事。”
石门应声而关,叶天阳扯下自己衣袍,翻身进入鼎中。
“叶天阳!”容玄呛了口水,长睫湿润,遮住了锐利的视线,水珠顺着清冷的脸上滑落。
叶天阳险些发狂,咬了下巴一口,叼住容玄脖子上的嫩肉,双手环过他的腰,压向自己,紧紧挨着……
玉杯落入鼎内与灵珍融为一体,浅淡金芒并未逸散,被叶天阳引导着,缓缓朝着容玄的身体聚集。
最关键的叶天阳没说,其实下禁制及喝醉等都是次要的,灵珍全都是辅药,恰好仙酿替代了部分,他算是歪打正着。
后来才明白,隐藏血脉说难也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听到谷族真仙消息在查师父是真,还搜寻了一段时间,后来不了了之,叶天阳花好些年筹备那些,全都是以不侵/犯师父为前提,真血也有强弱之分,是十族与不是十族有差别,步骤特别繁琐如果他姬族真血不多,估计耗尽了都不一定能隐藏得了,可做了以后,隐藏血脉就简单了。
唯一的相同点就是都需要真血。
总之按上次那样,肯定错不了,叶天阳把确定不确定的因素全部加进去,甚至包括雷劫。
当然他用的是容玄给他的那道吞噬雷劫,对师父几乎没有伤害。
九日下来,容玄吞噬了药力,精神气臻至巅峰,容族血脉之力暂时隐藏,他虽然浑身不舒服,也终于稍微安心了不少。
“大功告成!”叶天阳脸色泛白,头晕目眩,刚出门的时候险些一头栽倒在地,毕竟是耗费了本源真血,再加上九日不眠不休,鼎内的灵药药力全给容玄了,他自己一点也没吸收。
容玄一把揽住了他,塞了枚丹药到他嘴里。
叶天阳搂住他的脖子,有气无力地道:“师父背我。”
“自己走。”
这货是圣师,还是天族真血复苏后的圣师,容玄不信他精神力就这么点。
叶天阳扶着石壁喘气:“还是先斩后奏好。如果要隐藏血脉,本来就得这样,如果师父的血脉觉醒了,而我的没有,几乎没有可能隐藏血脉,所以只可能是这个原因。还好我没猜错。”
九次,一次至少五个时辰,加起来的总时间和上次闭关地里差不多。
其实在此之前容玄问那些话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叶天阳发慌,有的地方说得流畅,总体看来说得通,但不必要的解释太多,就有作假的嫌疑。
有心替他隐藏血脉是真,但究竟怎么做到的,估计自己都不清楚。
算是有了个心理准备,恰好灵身跟随谢宇策出入各大城池,故意受了点伤,干脆就以闭关为由数日不出,不至于露出马脚。
“再嘴硬。”容玄抓着他的手臂猛地一拧,把人背了出去,一路上叶天阳疼得惨叫。
容玄不耐其烦,把他往树下木椅上一扔,转身就走。
“师父,我错了,别生气。”
叶天阳从后面环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背上,用力一带,把容玄拉到他张开的双腿间坐下,力气之大,跟方才有气无力的样子相差甚远。
“其实我也没把握,提前说了,师父肯定不会尝试,还会怪我别有用心。估计还会追究上回的事,我没办法。”
容玄被囚/禁时,最开始的心态还是很放得开,甚至有心情和叶天阳较劲,按道理这货比他还痛苦的样子,着实让容玄宽慰了不少,只是后来叶天阳变本加厉,容玄这才慌了,彻底动了杀心。
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对叶天阳过分宽容不对,这人早就该死!
容玄不惜与谢宇策联手,甚至连谷圣子也不想放过,接着没想到,就那么被带去谷族禁地走了一遭,因为要寻叶天阳所以他答应去了,结果险些出了大错。
容玄浑身每一根神经都绷直了,他因为叶天阳落入最大的敌人手里,恨不得叶天阳去死,死无葬身之地,结果却因为叶天阳逃过一劫。
这货非要在他下定决心要杀人的时候,突然就这么给他来这么一下,事后还生死不明,容玄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徒弟逃了,容玄抓他回来,可真要面对面了,又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就像现在。
叶天阳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亲了亲他的脖子,痴笑道:“师父,我们这样,算不算已经你情我愿了。”
“什么,谁跟你情愿!”容玄一阵恶寒:“滚!”
叶天阳凑过去搭着他的肩,想去拉他。
容玄反手一掌抽他脑门,但见一副受伤的表情,容玄的巴掌硬生生停在距他脑袋半寸处。
叶天阳满脸委屈,头一歪靠在他掌心,蹭了蹭。
“明明喜欢我,你还不承认。”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叶天阳把头摆正了,咬着牙,越发低声道:“下了床翻脸不认人,知不知道越是这样,越想把你揽到床上。”
容玄还是没听清,他的脚比嘴快,猛地踹过去,叶天阳一屁股跌坐在石桌左侧的椅子上,接着表情皱成一团,嗷地叫出声:“疼!!”
“别装了。”
看他按的地方不对,容玄不忍直视。
“战伤不疼,师父一碰就特别疼,不信你摸。”叶天阳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然后掀开衣角。
当他瞎吗,容玄无语。
叶天阳神色黯淡了些,不闹了。
“说正事,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容玄道。
叶天阳坐直了,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师父满上,神情恢复如常。
“试炼之路还没开启,外面的情况还一无所知,我要回仙宗一趟,师父是打算留在这里,还是找个没人的地方避一避风头?”
认真说话的时候,就连气场都和撒娇黏糊的小鬼不一样。容玄不自觉地弯起唇角。
狴犴还没回圣殿,容玄默了下,道:“你留下,这段时间随我待在圣殿静观其变,直至试炼之路开启。外界什么动静,我比你清楚。”
“好,那我留下。有事商量就让他们过来。”有传送阵也方便,叶天阳点头:“师父要小心,我怕谢宇策一旦知道破衍是你,会翻脸不认人。像上次决裂后立刻就要杀人灭……”
“行了,我的事少管。你要做的,就是吩咐下去,让上清仙宗延长开门纳新的时间,迅速扩张,名声积累的差不多,外出以历练和吸引新鲜血液为主,抓紧时间壮大。”
“明白。”叶天阳点头。他原本以为有大势力为倚仗就能高枕无忧,直到上清仙宗重新崛起以后,发现并非如此。
一旦拥有一大势力,随之即来的麻烦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而来,这就不只是帝位继承人之间的争端,而是宗派与宗派之间,古教与古教之间的暗自较劲。
上清仙宗扩招的新弟子越多,其他古教看不惯就会从各种方面打压,这种压力如今越来越明显。和夺城之争不在一个层面。
以前他俩只是小弟子未能掌权的时候不明白,而今亲自上阵从头开始建立大教才逐渐了解其中门道,越往上走,来自其他古教的无声威胁与挑衅就越多,总会有许多身不由己,太容易犯浑,太容易被同化。
叶天阳心志坚定,丢进墨潭也难以染黑。
可以说现在的上清仙宗,论威望,叶天阳无人能及,就连老祖也没法跟他比。
至于容玄,太久不现身,只出决策,在弟子眼里,更多的是畏惧。
众人齐心,使得上清仙宗还真在混乱中独善其身了这几年,甚至累积了不少财富,虽然和以前没法比,却是个好的开始。上清仙宗宗规极其严苛,老祖及各位峰主以身作则,遵从道义至上,宗内修炼变强为主,不惹是生非。
容玄虽然反感,但也真正上心了。
他一向是盯准了目标,就会笔直向前,一切谋划手段再让人摸不着头脑,却能逐渐演变汇聚成一个单向箭头,直指目标。
以前覆灭上清仙宗是这样,如今助叶天阳夺位更是如此。
况且对叶天阳而言,夺位并非最终目的,但却是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
“我的灵身自会有屠神族想办法相救。总之,别被谢宇策牵着鼻子走。”容玄道:“他有他的路,你有你的。他给了我们重重一击,局面对我们不利,但并非不能扭转。”
谢宇策这一招来得猝不及防,是真把容玄惹火了,他打算动真格。
“谁都知道你我师徒联手,哪怕我隐藏了血脉证明清白,传言一样无法遏制,这段时间借故找你麻烦或试探底细的古教之人必不会少,如此正好,你就把这当成一个机会,好好想办法和上位者周旋。”
容玄暗示叶天阳:“别只把眼睛全部放在上清仙宗一个古教上。”
叶天阳倒吸凉气,他何等聪明,一点就透:“师父的意思是……”
容玄问他:“重建上清仙宗,你以为目的何在。”
“建立自己的势力?”
“这是其一。不止如此,还是为了证明你的实力,让各大古教看看你的能耐。二来,通过上清仙宗这个踏板,能给你与其他古教公平较量或谈判的资格,你要有本事拉拢其他古教站在你这边支持你,既能为上清仙宗开路,也能为你扩大人脉和势力。长远来看,与其登帝后再来和各大古教打交道,不如早做准备。”
看着叶天阳愈渐瞪大的眼,容玄缓缓道:“这,才是重建上清仙宗后的第二步。”
捷径虽然陡峭,却能一路走到底,叶天阳大开眼界,忍不住大吃一惊。
所有人都以为他所谓的统一上界只是空口大话,但师父说得第二步,却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什么叫统一上界肃清内乱,不就是要和各大古教联手一致对外么!原以为只有当上大衍神帝才能着手,谁知师父更大胆!
“这是怎么想到的!”以叶天阳的稳重也不禁失态。
“原本打算再等个几十上百年,等到上清仙宗复兴,一切水到渠成,但其他帝位继承人没给你时间。会有难度,不过你可是有后台的人,天族真仙唯独对族人上心,你当着他的面天族血脉复苏,他总不会帮着外人对付你。谈判这种事,对你应该不陌生,结交一个是一个,关键时候有用就行。”
容玄一口气说完:“先去确定看看他的名头管不管用,如果好使,那就尽管拉着虎皮做大旗。”
东荒大州简直是梦寐以求的安稳之地,不只是大衍神朝其他姬皇族进不来,就连各大古教圣皇也不敢造次,对方就算再忌惮也不敢杀进东荒,以免触怒了真仙,天族真仙摘渡劫神莲威震上界,有天族真仙为倚仗的上清仙宗,甚至可以和大衍神朝相提并论。
上清仙宗迁出中州来到这里算是捡到宝了,师父大局观逆天,哪怕当时不觉得,事后回过头一看,会发现走的每一步都叫人叹为观止。
叶天阳直点头,突然神情一僵。
他手一挥,一只血晶虫飞出,如同宝石般晶莹剔透,其上有个画面,是东荒上清仙宗的情景,有人在新弟子对战的战台上嚎叫,大言不惭让容玄滚出来。
叶天阳脸色古怪:“雅居被封,血晶虫进不来,我还没注意。果然不出师父所料,真有古教之人到了上清仙宗捣乱,竟然夺人夺到上清仙宗里头来了!不过没事,我让人处理。”
叶天阳坐不住了:“关于师父说的事,我让三位老祖还有沈玥,朱宸,宁枢等人过来,商量具体做法。”
容玄道:“嗯,越快越好。”
容玄闭目养神,缓缓巩固,恢复体内所需。
叶天阳起身,走了几步,又停下,转了回来。
“还有事?”
“有件重要的事想说。”
容玄抬眸:“你说。”
“师父,我还是以身相许吧。”
叶天阳扑了过去,搂住容玄脖子,挂在他身上:“以后的大衍神帝就是你的人了。”
容玄差点没坐稳,一把将叶天阳推了下去。
这安的什么心。
“容大宗师,鸿老殿主有请,让您立刻进圣塔,有要事相叙。”
脚步声传来,有星阁长老停在院外,恰好只看到叶天阳拍拍灰从地上爬起来的一幕,长老眸光柔和了许多。
可怜了叶殿下,为了仙宗不惜做到这份上。虽说见怪不怪了,但也还是很令人同情。
来人神情急切,想必不是小事。
容玄这么多日不见客,灵身在外,虽在闭关但也还有些许消息流通。
外界谣言满天飞,讨伐容玄的前后找叶天阳,顺藤摸瓜到上清仙宗,估计都已经来中州上清圣殿了。
不过,算算时间狴犴也应该回来了。
容玄独自去了圣塔见到鸿老,然而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消息,以至于久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