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皇城,三月的天。
这一个月里,是新帝十四岁的生日,却因为先帝的百日丧期未过,宫内宫外无人敢提庆贺之语。
而这月里,在京城,除了新帝的生日,却还有着另一个更吸引士人的事情。
那就是逢三年一度的科举会试,终于要正式开考了。
按说本应在二月举行的春闱,却因着礼部皆在和内务府忙于先帝的国丧之事,而被推迟了。
在前一年就陆陆续续从全国各地赶往京城的举人们,在熬过了一个冬天,又受苦受累的陪同参与完了先帝的葬礼后,终于等到了他们千里奔波赶往京城的真正目的。
永定侯韩府一等护卫李超雄的三弟,李超尘,表字子凡,也如约的在年后开春之季赶到了京城。
秦思扬接到李超尘入京的消息时,他还在梓宫为先帝守着灵。年没能过好,觉也一样没得好睡,整个人都奄奄的。
所以,当卫华难得寻了个无人在的机会,跟他提到李超尘已进京这这事时,秦思扬就这般迷迷糊糊的,盯着卫华,愣了半天都没明白过来说的是何事。刚想要开口追问,那些寸步不离的太监宫女就赶了上来,卫华也赶忙告退离开。
过后回过神来,明白了卫华是的是什么时,秦思扬才想起,他们那次的话都没能说得上三句,而在之后的两个月里,他们不要说是说话了,连个面都没能见上。
出不了宫的皇上,是不需要贴身护卫的。登上了天下人都梦寐以求的至尊之位,成为一国之君,可人却完全处在了他人全天侯的监控之下。
这是怎么的一个皇上,怎样的一个至尊之位呢?
日子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来到了三月,而阳春三月的一开始,宫中就闹出了一场皇上失踪的闹剧。搅得宫内宫外都乱成了一团。
但好在,礼部并没有被这些给影响到,也没被一锅粥的局面给弄糊涂。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把三年一度的春闱考试,看得比现在闹得正欢的采选秀女的事重要。因此。没有应某些人的要救,在忙完先帝出灵之后就接着去弄采选秀女之事,而是置采选之事于不理,接着就紧锣密鼓的开始操办起举人们的会试来。
要说这一次的会试,最大的特点就是赶到京城来参加会试的举人,要比往年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多。想来这应该是好事吧,是上天预视着新朝将有好的气像,不是吗。可是在这帮多得多的举人在赶往京城参加会试时,又有几人能想到,他们这一趟的赶考。正好赶上了新旧朝堂的更迭呢?
卫华说过,那个李超尘要是没有意外的话,此次会试会取得进士出身。那就是说这个李超凡的成绩至少会进到二甲之列了。
想到这里,秦思扬忍不住就暗笑了。
进士啊,要取得进士资格。他们在取得贡生资格后,必要再参加殿试,到那时按祖制他这个当朝皇上,就要到考试的现场会同监考。依韩齐海的计划,到那时他这个皇上当场要被那位俊美的贡生给吸引住,惊为天人,之后就千方百计的把他给拉进宫来。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模样子,要让他去惊为天人,秦思扬冷笑。虽是冷笑,他却相信韩齐海的判断,那个李超尘定长得极是不凡。不是吗,依他见过的那个李超雄。就已是那般的俊美了,他的弟弟想也定不会差。再联想到被韩齐海推荐来扮演这等事儿,定是比他哥哥还要美上许多。
卫华对李超尘的容貌未作任何评论,而韩齐海来函中,也仅提到了只字片语。
没用美若宋玉。貌比潘安之语。只简单用了‘资容明丽,姣若朝霞’一语来形容。
资容明丽,姣若朝霞,可秦思扬但见此语,映入他脑海中的却是另外一人。
双离,你在哪里?昌平阎罗店的事不是已告一段落了吗,你为什么还不进京。或是你早就入京了,只是他们传不进消息来给我?
“七哥哥,你在想什么啊?”身后传来清灵甜美的话语,在这深宫之中仅一人才有。
“五妹,你几时来的?”秦思扬头也不回的问道。
“七哥哥,我刚到啊。怎么,你一点声都没听到吗?父皇在时都不让我进乾清宫,我一直都好好奇的。哎,原来乾清宫就这样啊,好大啊,嗯,不过也好空啊。七哥哥,那些整天跟在你身边的下人呢,怎么现在却一个人都不见了?”秦思静走上几步,绕到了秦思扬的跟前甜甜笑问道。
“哦,没什么,我要出去时,他们就会出现的。”秦思扬淡漠的回道。
“嗯,是吗,怎么要你出去时才出现啊?”秦思静有些纳闷道。
秦思扬别过了脸去,不想多说。
跟随在秦思静身后的宫女嬷嬷见此,忙上前扶过又欲探身绕到秦思扬跟前的五公主,示意她不要再问了。
秦思静撅着嘴,有些不满的瞪着她的随身宫女嬷嬷。又靠前一步,拉过秦思扬的胳膊,娇声道:“七哥哥,母后说以后我不能再叫你七哥哥了,要叫你皇上。”
“哦。”秦思扬简单的应了一声。
“那,”秦思静突的一笑,“那静儿就叫你,嗯,叫你皇上哥哥,怎样?”
“随你。”秦思扬还是淡淡的,甚而说是有些冷冷的。
“那你同意了,皇上哥哥,嘻嘻。”秦思静开心的笑道。
秦思扬却皱了眉头:“五妹,你来此,除了看乾清宫是怎样的,还有什么事吗?”
秦思静摇了摇头,想了一下后,又点了点头,语声有些暗淡了下来:“皇上哥哥,你知道吗,说父王百日丧期一过,二姐姐的婚事就开始筹备了,过不了两个月她就要嫁人了?”
“哦,知道了。”
“可是,二姐姐很不高兴。”
“嗯。”
“皇上哥哥,这不能改吗?”秦思静小心的问道。
“为什么要改?”
“姐姐不喜欢啊。”
秦思静天真的说道,这话却让秦思扬一直沉默了。
“皇上哥哥?”见半天都没有回应,秦思静忍不住摇着秦思扬的胳膊。
秦思扬被摇得不耐烦了,才又勉强的‘嗯’了一声。
“皇上哥哥,你是皇上,能不能管一下?”秦思静求道。
“那是她的事。”秦思扬冷冷的回道。
“可是——”
“你跟太后说去。”秦思扬又冷声说道。
“可母后不听我的。”秦思静垂下了头。
“哦。“
“皇上哥哥,我听说那个镇国公的三公子是一个浪荡公子,整天花天酒地的,谁都说他不好。”
“嗯。”
“二姐姐嫁给这样的人,怎么能好呢?”
“呃。”
“皇上哥哥,你去未来求母后,给二姐姐换一个好点的人嘛。”秦思静又求道。
这一回,秦思扬不能再无反应了,他摆正身了,瞅着眼前的五公主,正色道:“五妹,你说要我去求太后?”
“是啊,皇上哥哥,”秦思静睁着一双大眼,如天上的星星一般,一闪一闪的,“你是皇上啊,母后说这个天下父皇去后,就你最大了。你去说的话,母后一定听。皇上哥哥,你就去说说吗。”
秦思扬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了:“五妹你今天来这里,就为这事。”
秦思静点了点头,顿了一下,又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有要看皇上哥哥你,嗯,对了还有就是六哥哥了。”
“六哥,他又怎么了?”
“听说母后要把廉王的女儿嫁给他。”
秦思扬一惊,廉王的女儿?怎么这事他去没听说过:“五妹,这事你是听谁说的。”
“方姨啊,她说的。”
“方司仪,工部尚书的大女儿?”秦思扬问道。
“是啊,方姨也是母后的舅亲表妹,皇上哥哥不知道吗?”秦思静歪头道。
“哦,这我知道。”
就在这时,秦思静突的‘扑哧’一笑:“皇上哥哥好怪哦。”
“不是吗,皇上哥哥到现在还自称是‘我’,静儿记得,父皇在当皇上时,都是自称的‘朕’,大家说这是皇上特有的自称,都这么叫的。皇上哥哥,你现在不是皇上吗?”
“哦,我是。”
“皇上哥哥。”秦思静又叫道。
“怎么?”
秦思静歪头好奇的看着他。
秦思扬想了一想,不自觉的又‘哦’的一声。
“难道是,皇上哥哥还没有当皇上的自觉?”秦思静猜道。
秦思扬听到这话,不想他这个过于天真的五妹,却猜出了这样的事来,不由的自嘲的一笑。
秦思静歪着头又想了一想,试探性的问道:“所以,皇上哥哥才没法在母后面前替二姐姐说话?”
秦思扬又是一笑,很苦的一个笑容。在这宫中压抑着自我久了,冷漠倔强如他的,竟也不自觉的学会了用这般的笑来为自己开解。也许,只有这般,他才能一天天的,在这无情的深宫中继续忍下去。
见秦思扬还是不说话,秦思静低下了头去:“那么说,六哥哥的事,皇上哥哥更是说不上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