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个男子瞧着呆若木鸡的柳双离,一脸得意的又‘哈哈’一个大笑,撤回拢起自己0额前长发的手,指向最年轻的那名男子,道:“娃儿奇怪了吗。哈哈,别奇怪,他并不是没被刺字,只不过他的字是被刺在手臂上的。”
说着高个男子又扯回年轻男子,无视对方阴沉如锅底的黑脸,一下掀开他右边的衣袖。
与男子粗糙的手掌形成鲜明对比的,那从衣袖下露出的手臂,光洁白净得如白玉一般。只是美中不足的是,那洁白一玉臂上,醒目的用黑墨刺着一个‘偷’字。
柳双离霎时完全呆住了。
‘啪’地一声,是年轻男子用力拍开高个男子的手。一拍开,他即迅速的把衣袖拉回手上。动作之快,之迅疾,像是他这手臂染上了什么重疾,不能有一时一刻裸露于外一般。
‘哈哈哈’的大笑声,还是高个男子所发,笑声响彻了整个黑夜。
柳双离抬眼看向高个男子,有一抹的疑虑,一抹的惊异,一抹的探寻。
最年长的男子却瞧着连连摇头,道:“小兄弟不要害怕,他这个人就这样,喜欢胡来,但对人从来没有恶意。”
“嗯,”柳双离认真的点了点头。
年长的男子宽和的一笑,正待说什么时,柳双离却先一步低声细语的求道:“这位大哥,我知你们是小心。但,我和我小弟真只是路过这里的,我们,嗯,不会害到你们什么。去年,我们在陈先生家住了半年,陈先生信任我们,才把那块玉佩托给了我。”
年长的男子点点头,突的问道:“那孩子,你们是怎么和正北盟的人走到一块的?”
“啊。”柳双离略一吃惊,明白他们已经查到了正北盟的人,忙回道:“我们去过宣化,在哪碰到过他们的人,宣化解禁后,我们离开时,又撞到了他们,被他们抓到这来了。”
“娃儿去了宣化。”惊奇的不只是和柳双离对话的年长男子,屋中的各人听言全都吃了一惊。
“是啊,陈先生说他的女儿嫁到了宣化。后来也在宣化死去。陈先生却从没去拜祭过。因此。离开山西后,我们就想着去宣化看看,帮陈先生拜祭一下他的女儿。我们原还想,过了宣化。再去陈先生的儿子服役的蓟州看看,也好帮陈先生完成他最后的心愿。可后来听说蓟州自六年前大败后,就成了座荒城,很是危险,我们害怕,放弃了蓟州之行。真对不住陈先生。”
“原来如此。”屋中各人听着又是一惊,看着柳双离说到最后,一脸愧疚的神情,均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了丝丝敬佩的目光。
“那宣化戒严的这四个月里,娃儿,你们都在宣化城内?”矮个的男子问道
“嗯,是的!”柳双离点点头。
“你们怎么挨过来的?听说戒严四个月里,宣化可饿死了不少人。”
“嗯。这多亏了有韩公子的照顾。”柳双离说着,深知这些盗匪出身的人,行事说话上,最讲究个干脆利落。所以也不敢太过隐瞒,把他们到宣化怎么被邀至张婶家作客,然后怎么发现情况不对,包括发现她三师姐还活着的事,再无意逃进了韩府,得到韩齐海相助的事,甚至连秦思忧的出现,她都大概提了一下。唯一隐瞒不说的,只有秦思扬身份这一节。
屋中各人听柳双离这么娓娓说来,不似有假,皆是连连点头。待柳双离说完,他们也大概明白了个所以然。
“原来是这样。”各人明了的点点头,连对这两个孩子抱着戒心最深的年轻男子,也稍稍松缓了阴冷的神色,向柳双离投来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暖色。
“那么——”柳双离看这些人终于显出了对她们的信任,忙试探性的问道,“我这小弟,你们能弄醒过来吗?他是脾气倔了点,但很听话的,绝不会坏事。”
四个年轻人互想寻问的看了一眼,皆点头同意了。老人达叔见此,站起身来,自怀中摸出一药丸,喂送进了男孩的口中。
药丸很灵,不多会秦思扬就在大伙的注视中醒转了过来。
一见秦思扬醒转,柳双离即刻站起身来,上前扶住他。捏在男孩臂上的手中暗运了些力道,挡着不让男孩有机会发作跳起。
但柳双离其实是过于小心了,刚醒转过来的男孩,一时间根本使不上劲来跳起。被柳双离强按住的手臂,反因她过度的用力,而有些吃疼。
臂上吃疼的男孩,本能的就想推开柳双离的搀扶,却因为劲力不够,而推不开。他刚醒开原还朦胧的意识,倒是因为这,全然转注到了柳双离的是身上,皱着眉头,吃疼的叫了一声:“双离!”
见秦思扬吃疼皱眉,柳双离才稍稍松开捏着男孩的手,转而拍着他,安抚的笑道:“小扬没事了。”
自明晓了秦思扬的身份,又联想到男孩两次被识破身份,都跟自己的的叫唤有关后。两个孩子就商定好了,有外人在时,柳双离一律不准叫男孩作思扬。因此,柳双离这会改叫做了男孩作小扬,这也合乎他们借住在陈奇清老人家时,秦思扬对外的名儿。
不过柳双离没想到的另一点是,他们现会没被过多怀疑。有一点却是因为这儿的几个盗匪身份的人,在了解陈奇清老人家情况时,都没做过多功课。他们只知道,在陈奇清家借助的两个孩子,是一男一女,大的那个叫做柳双离,乖巧懂事;小的那个叫小扬,总是闷声不语。
这些情报,正好都和两个孩子对上了,因此他们才没怀疑柳双离的话。
说来柳双离虽一直穿着男装,可她在言行习惯上依旧没根据穿着作过改变,明眼人只要多看多听几下,都能很快的辨出这个穿着男装的孩子,其实是个女孩子。
也正因此,这屋中的各人,在他们借宿陈奇清家半年这点上,都没有怀疑两个孩子。
他们自是没想到,当初借住在陈奇清老人家时,男孩秦思扬对外的身份,却是个女孩。而那时被认作男孩的,却是现会被他们两眼就认出女扮男装的柳双离。
但是现在,这些在道上混得滚熟的人,只一眼就看出了,柳双离在去扶男孩时的小动作。
对此,他们心下均有些不解。不解之后就不免产生了疑虑,这女孩为什么在男孩一醒来,就如此小心的防备,是在害怕男孩会说出什么不好的话,给他们听去了吗?
当秦思扬清醒过来抬眼看去,所看到正是这几个人狐疑不已的目光。
而男孩冰冷的目光,也在转瞬间射出了同样的疑问,不,比那更甚,是质疑。比之这些人只疑惑不解,想要探寻答案更甚的,男孩的目光中,除的疑问,除了冰冷,还有一种让人无法直视的威严感。
这样的目光,对于久经世道,长历沙场,盗匪出身的人,都曾感受过。他们清楚知道,如此具有压迫性的深严目光,不是普通人一在遭一夕间所能拥有的。
怎么会,这个看着只有十岁大的孩子,却能拥有?让他们在与他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都不由自主的想要避开。
那一刹那间,他们都感到了震惊,震惊得他们都一时的忘记了,之前因柳双离的小动作而生起的疑虑。
僵持了好一会儿,还是年长的男子最先回过神来。他轻咳了几个声,打破了屋中的静谧,然后看向秦思扬,却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冲着男孩呵呵的干笑了两声。
其他人见他笑了,也回神过来,同样的呵呵干笑了起来。
只有老人达叔,在弄醒了男孩后,又重新退回到椅子上坐下,沉着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看着醒转回来的男孩,没有任何动静。
柳双离在众人的干笑声中,愣了一下,回眸看去,见男孩还是冰寒着一张脸,忙推了他一下,嗔声唤道:“小扬,你应该向大家问好的,怎么老是这样啊。”
秦思扬被这一推,猛的想起什么,盯着柳双离道:“我们该离开这里。”
“啥,离开?”柳双离回头看向男孩,一时闹不懂他这话。
秦思扬却回视了一圈屋中的各人,冷声说道:“这些人有二心。”
“哎,你别乱说,”柳双离一怔之下,忙摇头苦笑着打圆场道,“是我们的出现太突然了,才引出的问题,怎能怪人家。还有,你别老乱怀疑人,这样不好了。我刚才已经跟这些大哥解释过了,事情也都大概说清楚了,没事的,你就放心好了。”
秦思扬却不听柳双离的解释,依旧冷着一张脸,盯着屋中各人,神情上没有丝毫的放松。
年长的男子又轻咳了两声,他心中虽还有疑虑,但听了两个孩子的对话,看着比他们还紧张男孩,却一下忍不住的由原来故作轻松的干笑换上了真正轻松的笑容。
“不好意思,”柳双离一脸的歉意,“我这位小弟就这样,防心太重,还总是冷言冷语的,我也拿他没办法,请你们不要见怪啊。”
年长的男子点点头,细瞧着男孩,道:“这位小兄弟是经历过什么事,才会这样的吧?”
男孩哼了一声,不理他。突的站起身来,一声不吭的,一手抓起桌上的包裹,一手拉过正欲帮忙回话的柳双离,径直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