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再也无法超额来招募新兵了。
以区区两万余人对抗几十万郡兵,还要遭受西鲜卑和羌人左右夹击。
此情此景,让叶弘想到一部电影。
那就是十面埋伏。
没错啊。
此时叶弘就深刻感受到什么叫做十面埋伏。
又是下意识点燃火炮,随着身躯猛地一震。
叶弘思绪也被打断。
整个人似乎和周边世界脱节了。
他被隔离出眼下时空。
恍惚间。
看到另外一个自己。
那是曾经二十一世纪青年、
他正在冲着自己微笑。
那笑容似乎唤醒叶弘内心很多被遗忘的东西。
许久之后。
叶弘才恢复了听觉,整个人也从那种回忆中唤醒。
巨大喊杀声就出现城头。
云梯上,有黑漆漆人影窜上去。
接着就是一片殷红色血迹喷溅。
短短几个呼吸间,叶弘脚下那一片青石砖,便被燃成殷红色。
冷兵器战争残酷性,在这一刻充分展露无疑。
献血可以激发男儿原始血腥。
叶弘将炮台转给左侧炮手。
自己提起一把长矛,朝着对面云梯杀过去。
为了安邑县。
为了数十万百姓。
这一刻叶弘化身为野兽般杀戮。
这一日是叶弘来到西晋之后,杀人最多一日。
当夜幕降临后。
叶弘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
总之他浑身上下每一处都被献血染红。
甚至连眉毛也是血色的。
当他疲惫瘫软在城墙边那一刻。
天空星辰将莹白色光辉撒落至他面庞。
曾经那个喜欢看夜空青年,在这一刻却极度讨厌它们。
因为它们光亮,让自己这幅丑恶面孔被人看到。
虽然大家都差不多,但谁也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这幅狼狈模样。
杀人不是人类本能。
哪怕为了保护家园,朋友亲人,杀戮依旧不会给人带来愉悦感。
至少在叶弘身上是如此。
皎洁月光随后占据夜空。
将那一抹残月映衬在安邑县城头上。
血色也被银色光辉遮掩下去,只有那残破城头旗帜还在呼啦啦飘荡着。
夜晚。
羌人撤走了。
整个西城陷入短暂平静中。
北城那边也安静下来。
无人知道北城已经混乱成什么样子了。
因为眼下已经无人可以顾及到北城。
战斗了一整日。
将士们也都疲累不堪了。
他们纷纷依偎着城墙睡下。
叶弘却不能休息。
他必须要搞清楚北城状况。
万一北城彻底失守。
那么迟早这里可是守不住的。
叶弘纵身跃下城墙。
走到一处阴暗处。
接着便有特卫跳出来。
为首依旧是老面孔。
“大人”两个特卫头领一抱拳。
“不用多礼,快些告诉我北城状况如何”叶弘有些迫不及待。
“启禀大人,北城形势危急,原本第三道防线也被攻破,危急关头,不知为何从地下水库喷出大量水浪,最终将那些鲜卑人给困在了第二道防御内无法前行,毕竟他们都是骑兵,马对于水有着天然畏惧”
“发水?”叶弘一皱眉,忽得想起消防通道。
那是叶弘遵从前世记忆,在建造北城时,可以留下一条暗河沟渠。
目的就是仿制安邑县产生大规模火灾。
没想到,却意外成为阻挠鲜卑人前进护城河了。
“知道是什么人打开水闸吗”叶弘对于有人巧妙利用水闸,感到十分好奇。
“听说是一个叫做罗老七的家伙,之前没有听说过”特卫回禀。
“罗老七,这个名字好熟悉啊”叶弘微微一皱眉。
忽得想起一个人来。
那是七年前,叶弘去农垦试验田。
在田内遇到一个中年汉子。
他长得皮色黝黑,身躯还算壮硕。
只是骨骼高挺,一看就是古代那种营养不良造成的。
当时这家伙跟着另外一个庄户把式一起。
听说是那个人徒弟。
对于罗老七印象,是他竟然凭借自己悟性,懂得滴灌之术。
虽说也是在叶弘启发之下。
当时安邑县缺水严重。
正式此人改良滴灌之术,才让哪一年庄稼并未减产。
为此叶弘还给他奖励十亩良田。
看来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
叶弘满意点了点头,“一定要找到罗老六,然后将其送入密道,将来是一个有用人才”。
密道宽度受限,一次能运送出去人数有限。
叶弘也不想将人分成三六九等。
可是为了避免更大损失,叶弘只能先让技术人员,以及一些小孩子先出去。
之后才是其它安邑县旧人。
至于那些新流民,需要在最后和叶弘以及新兵一起撤出去。
眼下,叶弘坚持守卫安邑县城,其目的也是为运送更多人口出去争取时间。
不然北城被攻陷之后。
眼下叶弘已经没有能力同时兼顾三方城防了。
至于最终运送出去多少人,一切都要看局势演变吧。
叶弘莫名心中祈祷着。
这一刻安邑县,只能祈祷了。
因为每多撑一日,便可多挽救数千条生命。
可惜每日送出几千人也就是这条密道极限值了。
也就是最终注定要有超过六成人口无法完成转移。
不过叶弘也不会对他们弃之不理。
到了最后那一日。
叶弘会派出使者,向十郡兵提交投降书。
目的就是要用一部分安邑县新兵投降来换取这些人性命。
当然叶弘是不会亲自去的,已经有安邑县特卫执行这一项任务。
原本叶弘最担心便是北城。
此刻,北城竟然被罗老七给用一条护城河给堵住了。
这样就给叶弘争取了更多时间。
如果可以,叶弘尽可能将所有人都运送出去。
这一夜。
是无数安邑县百姓,以及守城将士平安夜。
这一夜不仅北城,西城都回撤。
就连十郡兵也暂时停止攻城。
以至于这一夜。
主街上重燃灯火。
那些往日小摊位也重新支了起来。
恍惚间。
叶弘似乎又回到往日那个繁华安邑县夜市。
只可惜这只是昙花一现。
过了今夜。
恐怕安邑县那种祥和安宜再也不可能重现了。
哪怕自己找到新城,也要面对着朝廷追捕。
这普天之下,已然没有他叶弘安身立命之所。
从一个金牌县尉,蜕变成一个反贼,只是几个月时间。
这一切都不是叶弘自己所能掌控的。
正如这安邑县。
他们得罪过谁?
他们在这里安静生活,还未西晋抵挡羌人入侵。
可是这些人为了自己利益,不惜拿他们数十万人性命作为赌注。
这边是乱世,民众获得连猪狗都不如。
叶弘本想凭借自己力量改变这一切。
然而最终历史脚步还是无情碾压了他的幻想。
乱世似乎才是历史永恒,而自己安邑县才是这苍茫历史长河中昙花一现。
叶弘起身,目视着这片曾经让他视为根基,家园地方。
或许不久,他就要彻底被摧毁了。
叶弘将这最后一刻深深记忆下来。
“妈的!”
草原上,林捕头狠狠一拳砸下去。
“这龟孙子,竟然引鲜卑人去打我们安邑县”
“将军,眼下北城门已经被攻破,安邑县危矣”另外一个将领十分迫切眼神盯着林捕头。
“都给老子起来”林捕头沉默一会儿,便起身朝着那些奔跑一夜的新兵身上踹了几脚。
“眼下咱们父母亲人朋友都被那些该死西鲜卑人荼毒,亏你们还能睡得着,都给老子爬起来”
林捕头马鞭当着他们脑袋便挥打下去。
新兵急忙从草地上翻身跃起。
一个个捂着脑袋乱窜。
“将军,我们实在太困了,我们可是连夜奔袭数百里”。
“哪又如何?至少你们现在还有命说话,可是那些安邑县百姓,他们能抵抗鲜卑人尖刀吗”
林捕头的话,让新兵纷纷神色一暗。
他们也都是昨夜知晓了北城门被鲜卑人打破消息。
之后便不顾一切发狂般赶路,才搞得筋疲力竭。
最终实在跑不动了便躺在草地上休息一会儿。
“我们也想早点返回安邑县去杀西鲜卑人,可是咱们马匹实在太累了,他们都喷白沫子了”
听到新兵抱怨,林捕头又瞥了一眼那些向外吐着白沫子的马匹,长吁一口气。
“只给你们三个时辰,喂马,以及休整,之后咱们还要疾驰二百里,咱们要在天黑之前赶赴安邑县北城外,给与鲜卑人一个意想不到偷袭”
林捕头眼睛逐渐赤红,想到那个卫家公子,以及自己惨死女儿,他便充满杀意。
眼下那个所谓卫家二公子就在鲜卑人帐子内。
这是斥候最新探知出来的。
林捕头之前去羌人地盘其主要目的之一,便是要找到这个杀害自己女儿罪魁祸首。
谁知也就在昨日。
他探知卫家二公子离开羌人营地,去了鲜卑人哪里。
“女儿,等着,爹爹会亲手摘了仇人头领回去祭奠你的”
林捕头女儿灵柩依旧在林府后院,并未入土。
因为林捕头非要拿着仇人头颅来才肯让自己女儿入葬。
这也是林捕头为何主动向叶弘请命出征原因之一。
林捕头也没想到,自己这一出,便永远无法返回安邑县了。看书溂
哪怕当他带着仇人头颅返回安邑县时。
那时安邑县早已化成一片废墟了。
“大人,斥候发现一支咱们队伍去了草原”
另外一个将领从马背跳下来。
“公输骆,草拟老老”林捕头狠狠踹了地面一脚。
他赤目盯着北方。
似乎要冲过去,把公输老儿脑袋给扭下来。
“大人早就说过公输骆此人不可靠,没想到这老儿会挑选这个时候背叛安邑县”
副将也愤愤然道。
“那些兵牙子呢?难道也跟随他去了草原吗”林捕头还是心有不甘追问一句。
那个将领点了点头道,“他们一共三千一百人,无一人返回”。
“草”林捕头又狠狠啐了一口。
“真他奈奈的,这些新兵牙子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他们吃大人,喝大人,还被大人送入学堂读书,却再安邑县处于最危机时刻背叛大人,他们真是比公输骆还要可恨”
此时林捕头眼睛里面泛起汹汹杀意。
当他转向身后那些新兵牙子时,吓得他们急忙缩手缩脚护住脑袋申辩说,“我们可没有背叛安邑县”。
林捕头这才收敛眼神,扫向草原方向说,“派一个斥候去传话,若是公输骆不回安邑县,那么以后老子会去草原把他脑袋给摘了”。
一千个斥候被送出去。
接着林捕头便拿出水囊以及压缩饼干开始狼吐虎咽吃了起来。
直到吃到饱腹,他才起身,扫向身旁那些新兵说,“出发”。
一声令下。
数百匹战马齐齐一整。
接着便径直朝着安邑县方向冲过去。
五日。
西城头。
面前所能站立护卫也只有寥寥数人而已。
炮台方向也只剩一个主炮手。
剩下的辅助手,要么躺在地面没有声息。
要么便是负伤流血不止。
人数差距绝非武器以及坚固城墙可以弥补的。
每日都有无数箭雨落下,哪怕是只有一小部分击中目标,也会造成莫大伤亡。
还有每一次云梯架设城墙,都会导致护卫队减员。
这样的战斗,叶弘已经坚持五日之久。
目睹着,自己护卫队正一个个倒在自己脚下。
叶弘也很想挽救他们性命,然而他做不到。
一处城墙溃口,便已经将他困住。
叶弘用手里星石剑狠狠将对面羌人斩落下去。
然而还有更多的羌人跃上城头。
他们就像是蚂蚁一样多,杀不完的。
此时叶弘才真正领悟到什么叫做坐困囚城。
终于叶弘还是配合着身旁护卫队打退了这一波冲击。
将那只高高架起云梯点燃,一捧烈焰顺着绳索直接蔓延至城墙之下。
接着浓浓黑烟弥漫起来。
叶弘疲惫用长枪杵地,大口喘息着。
无论体能,还是精力。
叶弘都已经严重透支了。
他转向左侧。
看到其它几处城堡也出现了溃点。
数百个羌人正在翻跃城墙。
这么远距离。
叶弘即便杀过去。
也无力将之驱逐了。
这一刻。
叶弘感受到深深无力感。
面对着几百倍于自己羌人。
这根本就是一场没有胜利战争。
其实叶弘从一开始,就没有追逐战胜敌人。
他只是尽力为转移百姓争取一些时间。
五日,那就是几万条活生生性命。
为此,叶弘哪怕再苦也要煎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