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从楼上下去的时候,小墨自己在厨房找东西吃。
此时佣人全都在休息,家里就我和他两个人。
他自己揭开灶头上的砂锅锅盖,拿了碗过来,盛了一碗汤,结果因为人太小,灶头又高,汤洒了出来,全部倒在他的手背上。
韩墨也是个硬气的,那么烫的汤洒在手背上都不吭声,只见他吹了吹手背,又继续盛汤,看样子怕是饿极了。
看到这里,我再也无法漠视下去,抬脚走了过去,直接牵着他的手去水龙头下面做紧急处理。
韩墨一直瞪着我,不说话。
我无视他的表情,自顾自帮他用冷水冲洗烫过的地方。
小孩子皮肤嫩,被烫过后的手背通红一片,看上去触目惊心,可怜极了。
我想韩雅再对韩墨不好,好歹也有佣人照顾着,算是被娇养长大的,孩子长这么大怕是没干过什么活儿,从刚才他盛汤那笨拙的动作便能看出。
如今却烫了这么大一片,肯定是疼极了。
可他却一声也不吭。
我不知道他以前是不是也这样懂事,或是他是因为我在这里,所以才会再疼都忍着不出声。
但不管是那种,都叫我的心揪成一团。
韩墨眼中的防备和质疑太浓烈,我就是想忽视都难。
我终于忍不下去,率先败下阵来,“不疼吗?谁教你的,受伤了也不吭一声,这么坚强给谁看?”
话音刚落,他“咻”地一下就把手从我的手里抽了出来。
我抿紧嘴唇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
我垂眸,伸出手去。
“……我帮你做紧急处理。”每说一个字,我都觉得嗓子干涩的厉害,像是有人用刀划一样,难听的要命,“不然会留疤。”
我想我终究对这个孩子狠不下心来,做不到熟视无睹。
韩墨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他脖子明显一缩,眼神闪躲。
下一秒,他突然出手,抓住我递给他的那只手,张大嘴巴,对着我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
孩子不知轻重,而况还是在韩墨愤怒的情况下,我被他咬的生疼,耳边仿佛都能听见牙齿刺破皮肤的声音。
他咬的那么狠,那么决绝,叫我都忘了反应。
我茫然的看着他,任由他发泄心中的愤恨,其实除了刚开始的刺痛,这会儿我半点疼痛都感受不到。
我只是在想,韩墨才这么小,他的仇恨怎么会这么大?
韩雅究竟是怎么教育他的?
她到底给这个孩子灌输了多少仇恨,使得他小小年纪就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胸腔像是被什么堵住,难受极了。
“你在干什么?”
韩盛的嗓音突然响起,愤怒中夹杂着不可置信。
听到韩盛回来,韩墨浑身瑟缩了一下,眼底划过一抹惧怕。
几乎是在他松开我的手的同时,韩盛就飞奔过来,将我的手从韩墨嘴里救了出来。
在看到我手腕处那两排不断渗血的牙印时,韩盛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我几乎能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韩墨!”韩盛是真的怒了,周身的冷气和杀意几乎能将人冻死,“林特助,把他给我带下去好好教育,叫他知道什么叫做恩将仇报!”
林特助没说话,直接将小墨拦腰扛起往外走去。
韩墨这才怕了,哭着求饶,“爸爸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在跟她玩儿……爸爸你别叫人打我,我会乖乖听话的,爸爸你别打我……”
尖锐的呼救声响彻整栋别墅。
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心中一颤,抓住韩盛的手,“算了……”
“算了?”韩盛怒极反笑,“你是个傻子吗?伤口被咬的这么深算了?你感觉不到疼的吗?”
我抿了抿嘴唇,“不疼。”
真的不疼。
比起心上的疼痛,这点疼又算的了什么。
“可是我疼。”韩盛一双黑眸紧紧锁住我,好看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我平时那么宝贝你,生怕你磕哪儿伤哪儿……我自己都舍不得叫你受伤,他倒好……”
我说,“没事,我真的不疼。”我想了想说,“小伤而已,明天就好了,真的。”
半响过后,韩盛沙哑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如何我真的没办法将他改造,即便他是我的亲生儿子,那我也宁可亲手毁了他!”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不可置信的抬头。
韩盛黑漆漆的眼眸布满森冷和漠视,冷硬的表情叫我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的动了杀心……
只听他缓缓说道,“从一开始就我对这个孩子存了怜悯之心,我可怜他的不幸,遇到了韩雅那样一个妈妈,所以我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去帮助他,但他太令我失望,失望到将我对他最后一点情分都消磨掉。我不是没给过他机会,是他自己不珍惜,怨不得别人。”
“当我今天在看到鉴定报告后,我第一反应不是喜悦和激动,而是前所未有的复杂和无力。在此之前我知道他跟我有血缘关系,但那又如何,他是韩雅生的,一个在利益和欲望的阴谋下的棋子。韩雅对你做过什么我不是不清楚,这种情况下你叫我用什么态度去对待他?或者我该用什么态度对他?但现在我得知他是你的孩子,一时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
“我想着,如果你真的喜欢这个孩子,那么我也会按照你的喜欢去喜欢他,尽管我知道他身上有太多不堪,但我依然可以尝试去改变他……”
“直到我刚才看到那一幕,忽然发现,有些事情并非我们人为能决定,也不是我们想怎样就能怎样,他对你深入骨髓的恨意叫我明白,在他的心里永远只有韩雅一个妈妈,他爱的人只有韩雅,何况他的三观早就在韩雅的恶意教育下扭曲变质……如果真的任由他这么发展下去,只会叫他心中那颗仇恨的小苗越长越大,与其放任他长大以后伤害你,还不如由我亲手了结了他。”
韩盛握紧我的手,一字一句,“当初是我将他带到了这个世界,也该由我把他送走。”
我呼吸一滞,看向韩盛,他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阴冷。
我意识到事情再无回转之地,紧紧抓住他的手,“韩盛……求你,我求你,好不好?”
求你,给他一次机会。
韩盛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外传来小墨撕心裂肺的哭声,一遍又一遍,重重的砸在我的心上。
最终,韩盛还是答应了我。
他说,“这是最后一次。”
我明白,他说这是最后一次原谅韩墨。
我咬牙点头,我知道韩盛为难,但我更为难,因为我是一个女人,更是一个母亲。
见我如此,韩盛叹了口气,他将我拥入怀中,“傻瓜,我说过,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得过你,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韩盛一松口,林特助就将韩墨带了进来。
原本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韩墨见我也在,便咬牙忍住泪水,将头扭到一边。
韩盛眉头微皱,“将他带回房间去!”
“好的韩总。”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你快放我下来!”林特助将小墨夹在臂弯往楼上走去,韩墨不肯,一边喊一边挣扎,却无法撼动林特助半分。
韩墨一挣扎,刚刚整好的衣服就『乱』了,『露』出被打的红彤彤的屁|股。
我这才知道,原来韩墨被林特助打屁|股了。
怪不得他一脸愤恨。
韩盛帮我处理好伤口,我就催促他,“好了,我没事了,你带林特助回来是有事说吧?那你快去,别让他等久了。”
韩盛没有理我,而是轻轻碰了碰我额角,沉声问道,“你还没告诉我,这个伤怎么回事。”
“不小心碰的。”
“是吗?”韩盛冷笑,“艾小佳,在你眼里我是个傻子吗?”
我知道韩盛已经猜出这个伤是怎么来的,此时问我不过是想我亲口告诉他,可韩墨刚刚被林特助打了屁|股,我不想韩盛动气,就说,“真的没事!”
见韩盛还是不动,我一脸祈求,跟他撒娇,“你先去找林特助商量事情,等你们说完了晚上我再跟你说,好不好?”
韩盛最受不了我撒娇,听我这么说,便退了一步,“算了,回头再找你算账!”
韩盛一走,我担心韩墨的伤势,就偷偷跑到韩墨的房间。
我去的时候,他正将头埋在被子里,屁股撅着外面,偷偷哭呢!
大概『性』格使然,他就是哭也是那种小声的,压抑的,宛如小兽般闷声抽泣。
一声又一声,叫我的心狠狠揪起。
他哭了好一会儿,察觉出不对劲,猛然从被子里把头扒出来,转头一看是我,脸『色』瞬变,狠狠瞪了我一眼,“你来干什么?出去!”
他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所有的怨恨齐齐向我冲来,“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我告诉你,你不要得意太久,我一定不会叫你好过!”
“好啊,我等着。”我看着他,“但在此之前,先请你把伤养好。”
我不知道那句话触动了他,他突然从床上一跃而下,将我扑倒在地,小手用力掐着我的脖子,咬牙切齿,眼底藏着滔天怨恨,“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啊!去死啊!”
“哗啦——”一声,像是一盆冰水从头灌下,冷到肺腑,全身都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