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兽人何时会再度杀来,预计这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脑子在想什么的混乱兽人的行动,简直是件折磨人的苦差事。
有时候骑士们甚至在想,兽人明天攻过来就好了,甭管是生是死,反正一了百了。
毕竟谁都不想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自己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砍下来。
马丁是很讨厌这种消极的观点的,可以说,他是整个洛林堡里最积极的那个人。
“这是什么?水车的吊装还没开始吧?”当马丁带着加尔和希尔薇等护卫,巡查到新洛林堡的靠河悬崖时,看到了一个类似吊机的玩意。
当然,这东西没有那么先进。
轮廓和作用还是很清晰的——那是一个悬空到悬崖外头的木质吊臂,而且选在了海风无法吹拂到的背风面,吊臂顶端装有一个滑轮,那很显然下面要装的就是缆绳和类似吊篮的东西了。是可以把人送下去的那种。
马丁记得很清楚,自己没安排过这件事。
被询问的工匠看到马丁,完全是懵的,支支吾吾,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请不要为难他,是我下的命令。”出乎意料,赶过来解场的居然是老库登。
马丁的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线。
库登和几个骑士一起单膝下跪。
“洛林家族已经凋零了,我和我的家族已经为洛林家族效忠了七代。我是绝不容许自己眼睁睁看着洛林家族的血脉在少主这一代断绝。所以少主您猜的没错,这是逃生措施。万一新洛林堡有被攻陷的危险,我希望少主能从这里撤离。吊篮装好之后,下面会有一条渡船二十四小时候命,先渡过瑞克河,然后安全了再开回去巴卡利亚本土。”
库登瞥了一眼马丁旁边的希尔薇:“如果万一,我说的是万一洛林堡全灭了。希望希尔薇你能保护少主回去,并履行格兰兹家族世代传承的誓言,确保洛林家的血脉延续下去。”
巴卡利亚也好,瑞克帝国也好,对誓言都是极为看重的,甚至国王和皇帝都没资格要求一个骑士更改其誓言。
所以世代效忠的誓言,效力是绝对的。除非被效忠的对象公开宣布强行解除誓言,但首先必须是效忠者做出人神共愤的极恶行为,然后才可以解除。即便如此,也会对宣誓效忠者极其家族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那是数代人都无法消除的耻辱。
现在库登这样说,意思也很明显了:如果洛林堡灭了,少主就是个破落户了,如果没有哪家大小姐愿意嫁给马丁*洛林,你希尔薇就勉为其难,自己嫁给少爷吧。
希尔薇的脸涨得通红,很难说,那到底是愤怒还是羞耻,亦或两者都有。
马丁和希尔薇都沉默了。
库登没有再说什么,依然静静地跪在那里,等候着马丁的雷霆之怒,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没想到,马丁一言不发,轻轻勾了勾手,带着希尔薇等护卫离开了。
他更没有想到,一股暗流正在巴卡利亚王都里涌动。
无数人在等着看洛林堡的笑话。
“哈哈哈!开拓骑士是那么好当的吗?如果每个脑袋里只剩下肌肉的骑士玩开疆辟土都能成功,那还要我们内政官干什么。”
“话说,洛林堡那笔债也差不多了吧。”
“嘿嘿,那可是国王强行让我们批的贷款,我倒是想知道,到时候洛林家和国王怎么还……”
“听说洛林家的骑士里有个叫‘罗兰之剑’的小妞长得很标致。”
“嘿嘿!到时候洛林家还不起钱,那就……”
此时此刻,身在旋涡当中的马丁,根本无法感受到哪怕他跨越眼前的难关,还有更多的暗流在等待着他。
走在高地上,脚下薄薄一层泥土并不能完全覆盖下面的碎石,如果不是穿着靴子,一定会有点扎脚。若不是大敌当前,马丁一定会盘算将来怎么平整这块土地。
这时,身边的希尔薇说话了,声音有着明晰的压抑:“少主,你说……他们都是如此不看好我们么?”
马丁哑然,还是点头:“是的。在他们眼里,我只不过是没有选择的选择。而你是个麻烦。”
最痛心的是,这些不看好洛林堡的人当中,大部分还是自己人。
连骑士们都这样,下面民众的所思所想,可想而知。
希尔薇突然问道:“呐,少主,你说,为什么要有战争?”
马丁一下子愣住了,身为一个成长在和平年代的天朝人,这个问题他还从没有认真去想过。
但现实中可以产生矛盾的方式很多,利益、名声、面子,甚至在路上因为一个不顺眼,都可以刀剑相向。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忽然发现以前所知的矛盾都很可笑。在‘生存’这个最最基础的问题面前,一切小矛盾都不足以摆上台面。
没有任何人可以超越自己的族群,既然生为人类,就要为人类的生存空间而奋斗。
马丁抬头望天:“这世界很大,可以供人类生存的地方很小,每一个种族都在争夺着可供后代繁衍生息的生存空间,所以战争总会发生,我们只能选择被动地接受。”
听到马丁的话,希尔薇忽然有点茫然了。
“我们生在一个很坏的时代,我们不能选择我们的时代,我们的种族,我们的国家。我想,现在是属于大人们的,但未来一定是属于我们的,我们或许可以去尝试改变它。”马丁继续道。
他一边说,脑子里的思路忽然因为自己的话而变得开阔起来:“或许改变不了什么,但至少我们曾与许多人一起,为了让人民的生活更好,为了子孙后代拥有更好的领地,为了实现这样的梦想而共同奋斗过。希尔薇,你说,是不是这样呢?”
“是的……”希尔薇只觉得自己犹如在梦中,几乎是机械式地本能回答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