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当楚靖军从秘境边界的大湖边醒来时,天色已经亮了大半。
而环顾四周之后,却见早已醒来的陈把头正坐在湖边垂钓,并在察觉楚靖军看向自己后,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只不过他这个摇头的动作却有些不大爽快,且脸上还挂着几分郁闷,显然心情并不是很好。
楚靖军见状不由笑笑,却并没放在心上,而见得知夜间没有异状,楚靖军便稍稍放下心来,转头看向睡在不远处的无昊。
只见身躯宽硕的无昊此时睡得香甜无比,足有两个楚靖军宽的胸膛随着如雷的鼾声有节奏的起伏着,活似一只仰天而眠的牛蛙一般。
而这再不能寻常的一幕落在楚靖军的眼中,却让他心中不可抑制的生出几分感慨。
因为经过昨日的一番交谈之后,楚靖军早已确定无昊不仅在失手遭擒后被封了一身修为,还曾许下一些让他不愿提及的魂誓。
楚靖军虽不知那些魂誓的内容为何,但只看自己无意间提及魂誓时,无昊露出的难看表情,就能猜到那些魂誓给无昊留下了极重的心理阴影。
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被楚靖军和陈把头全面监视着的无昊,竟然能若无其事的美滋滋安睡一夜!
足见其心神之坚韧!适应能力之强悍!
而就在楚靖军对无昊强悍的心神暗生感慨的时候,却听那响亮的鼾声骤然一缓,紧接着就见仿若超大号牛蛙一般的无昊迷迷瞪瞪的睁开双眼,无神的眨巴了几下。
“天亮了啊……”
懵怔间咕囔了一句,无昊以手撑地,艰难的让自己宽硕沉重的身子坐起来,忽觉喉间有些干涩不适,下意识的便扫视四周寻水喝。
很快,他便看到篝火上架着一个石制的圆锅,其中正烧着热水。而看那锅上密布着刀斧劈砍的痕迹,便知是被人用利刃将一块石头削砍而成的。
一看那石锅的形貌,无昊略一动念便知道这锅是出自谁手,嘿嘿一笑转向正黑着脸子垂钓的陈把头,拱手赞道:“李兄这一手化气为刃的手段,真真令人惊叹啊!”
说罢,他便一骨碌站了起来,兴冲冲的来到石锅边,试了试水温后直接用手从中掬了一捧水,仰脖喝了个痛快!
几口水下肚后,无昊精神大振,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后再度看向面色更黑了几分的陈把头,好奇问道:“李兄,可有收获?咱们何时开饭?”
“开你娘的腿!”陈把头没好气的瞪了无昊一眼,将手中自制的钓竿丢在一旁,挑着眉毛不悦哼道:“你呼噜比雷声也不差!响了一夜将鱼都惊跑了,哪来的饭吃!吃泥去吧!”
“那你还不赶快捕猎去?”无昊对陈把头的恶语相向浑不在意,见他真的没有任何鱼获,便面带揶揄的撇嘴道:“李兄,我和赵兄都没有捕猎的本事,你若不动作快点,他与我便只能吃风饮露了。”
“臭不要脸的牛鼻子!你……”
被无昊成功撩拨起怒火的陈把头破口骂了起来的,可话至半途,他却忽然面色难看的停滞下来,瞪着无昊狠狠咬牙道:“你个牛鼻子,且给老子等着!”
说罢,陈把头便面带愤愤的哼了一声,纵身掠到远处湖边,俯身扯断一从野草,阴沉着脸观察湖面的同时灌注真气于手中断叶,静等片刻后抖手将断叶向着湖中甩去!
嗖嗖嗖!
只听一阵锐器破空声骤然响起,那些断叶仿若一蓬密密麻麻的飞针一般,迅捷无比的钻入了水中!
片刻后,五片血渍在水下晕染开来,紧接着五条身上扎着野草断叶的肥鱼直愣愣浮上水面,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李兄好手段!快快弄好饭食,我可是真的饿坏了!”
无昊见状顿时立即将兴奋崇拜挂在脸上,一边高声欢呼一边摩拳擦掌的等着吃饭,一副无可救药的吃货模样。
陈把头见他这般欠揍模样,顿时钢牙紧咬怒意勃发,直想一拳将无昊那张肥脸砸个稀烂!
只是将无昊挫骨扬灰的念头虽在他脑海中狠狠盘旋着,可他却并没有付诸实践,反而重重哼了一声后将鱼从湖中捞出,开始去除鳞片刨挖内脏。
而楚靖军见无昊这般跳脱,摇头失笑的同时笑呵呵地说道:“无昊道长,你这般肆无忌惮的愚弄李兄,是真的不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了么?”
“赵兄说笑了,我怎会不怕死呢?”
满脸堆笑的无昊十分随意的坐在了楚靖军旁边,看着郁闷的陈把头在不远处收拾肥鱼,咧嘴笑道:“只不过昨夜与赵兄一番攀谈之后,我却是想明白了。
“决定我生死的不是你和李兄两个狱卒,而是你们口中那位将我擒来此处的大人。
“而那位让你们万分敬服的大人,既然在生擒我的时候没有一棍子将我打死,那便说明我对他而言还是有些用处的。
“想来赵兄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对我客气有加。只可惜李兄却一时想不明白,直到赵兄提醒才反应过来,这才让自己过得憋屈了些。”
楚靖军闻言眼睛微微眯起,脸上笑容如春风般和煦,“不愧是无相观最杰出弟子,真真生了一副机敏至极的心肝。”
“哪里哪里,赵兄谬赞了。”无昊谦逊笑着连连摆手,亲切热情的看着楚靖军呵呵笑道:“能在秘境之中见到赵兄这等妙人,实乃我之幸事。”
“不敢当,不敢当。”楚靖军谦让一句,刚想再说什么,却见不远处的陈把头忽然站起身来,面色凝重的遥遥看着远处湖面。
楚靖军见状心头一动,连忙站起身来眺目远望,却见一艘能容十余人的大渔船远远驶入了大湖。
船上有三人,两人操帆弄桨,一人伫立于船头四下眺望。而看那渔船所向,恰是自己三人所在的位置!
第一个发现船只并警觉起来的陈把头见状,立即面色凝重的丢下肥鱼来到楚靖军身边,面带急切道:“赵兄弟,那船来意不明!我们还是趁着他们尚未靠近,先行暂避一二吧!”
楚靖军闻言没有说话,看了眼同样看到渔船却丝毫不慌的无昊,摇头道:“不用避,先添柴做饭吧,等他们靠近过来也好招待一二。”
陈把头闻言一愣,细细琢磨了一下楚靖军话中含义,眼睛登时一亮,兴奋的搓了搓手,继续收拾肥鱼去了。
而待陈把头离开,无昊忽然笑吟吟的凑近楚靖军,低声问道:“赵兄,却不知稍后的招待,可有什么章程?”
楚靖军向远处挪了两步,远离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胖脸,然后才说道:“无昊道长心中明镜也似,怎好故作此问?”
心中已经有所猜测的无昊闻言,顿时明白对方与自己揣着同样的想法,不禁莞尔一笑,面色淡然的远远看着那艘渔船,静等它靠近的那一刻。
眨眼间,一盏茶的功夫过去,那渔船也来到了众人所在的湖边。
而那渔船刚一靠岸,一直站在船头的年岁不足二十的年轻男子便从船上一跃而下,兴奋难耐的奔到了楚靖军和而无昊面前,好奇问道:“你们便是王石大哥的师兄弟吗?”
这年轻男子话音刚落,若有所悟的楚靖军便转头看了眼无昊,恰看到无昊也向自己看来。
两人都是智计高绝之辈,自打见到渔船直奔此处之后便明白,这些人若没有他人指引,断没有寻到这里的本事。
而如今船一靠岸,船上就有人兴高采烈地下来确认身份,足见指点他们来这里的人有多重视。
想到这里,两人不约而同点头应了,又不约而同的开了口回问。
“却不知王石现在如何?”
“敢问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他们二人一个问左章现况,一个问男子姓名,却是让男子有些不好回答了,犹豫片刻后才说道:“我叫王宁,我爹是王氏一族的族长,他让我过来接你们。
“至于王石大哥,他现在正在族里等着你们。”
“原来如此!”
楚靖军与无昊对视一眼,瞬息之间便用眼神交流完毕,然后无昊就隐隐后退半步不再言语,任由楚靖军从这个自称王宁的年轻人口中套话。
“原来是少族长当面!”确认王石就是救他性命的正弘大师的楚靖军眸光微闪,扮出几分惶恐模样,试探着问道:“王石还不曾和少族长提起过我等吧?”
在秘境中长大的王宁哪见过楚靖军这种九转八回的心思,闻言摇头道:“我只在今早见过王石大哥一面,确实还不及详谈。”
那就好办了……
楚靖军默默嘀咕一声,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温和又灿烂,缓缓说道:“王石入门最早,所以我们年岁虽比他大些,却尊他为师兄。”
说罢,楚靖军又指了指不远处按捺好奇兀自处理肥鱼的陈把头,介绍道:“那是我们的二师兄,唤做王明,同样得了师父真传,擅长棍法。
“我叫做王光,算老三,这个胖得走不动路的叫王昊,是我们的四师弟。
“说来惭愧,我与四师弟本事不精,平常只能负责照料师父和师兄们的饮食起居。”
不远处刚刚把最后一条肥鱼清理干净的陈把头眼角一抽,却不好说什么,只能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然而被楚靖军神态言辞迷惑的王宁却不疑有他,好奇满满的打问起了王石的往事,显然对于王石的兴趣远比对其他人要高。
楚靖军见状也乐得如此,念头稍转便杜撰出了不少王石的过往趣事,并借着与王宁聊天的空档,套取了不少王氏一族的情报。
就这样,未经世事的王宁第一次被父亲派出来办事,就被楚靖军将心中所知掏了个底儿掉,白白送给人家好些情报,还一个劲的觉得面前化名王光的楚靖军是他见过最为投缘的人。
聊了片刻,王宁终于想起父亲交代的事情,邀三人一同登船,回转城中与左章汇合。
楚靖军三人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自是欣然登船,如众星捧月一般拱着王宁,直把这个少族长哄得乐呵呵晕陶陶的。
两个时辰后,渔船入城,而楚靖军一行刚刚下船,就被王氏族长安排的人接走。
然而,不论是智计不凡的楚靖军,还是心思机敏的无昊,疑惑随波逐流的陈把头,都没有发觉就在他们下船的时候,远处河边一人的目光,却始终牢牢地缀在身形宽硕的无昊身上!
而待到无昊被王氏族长安排的人恭敬接走,那人才收回目光,面带不解的默默思忖,却怎也想不明白原本他断定已死的无昊,会出现在这里,还被人恭恭敬敬的接走!
“苍宇师兄,无昊师兄怎会在此处?又怎会修为尽失的?”
忽然,一声清脆婉转的声音响起,却是宁愿为了苍宇而背离师门的云萱。
只见云萱此时一副小妇人模样,衣着打扮已经与王氏一族一般无二,除非左章当面,否则只会被人当做土生土长的王氏族人。
“修为尽失……”此时同样一身王氏族人衣着打扮的苍宇闻言愣怔刹那,忽然摇头失笑道:“亏得云萱你提醒了我。
“封人窍穴,削人修为,这不正是我们所遇那佛门弟子的拿手本领么。
“想来我还曾以为无昊身死而为他惋惜过,现在看他那般模样,却不知是该替他开心,还是该同情他了。”
云萱闻言眨眨眼睛,旋即温婉一笑道:“无昊师兄为人机敏,又和善随性,若非无相观总是逼迫于他,想来是能和苍宇师兄成为好友的。
“如今他虽失了自由,不过他能活着,自然还是好的。”
“哈哈,我就知道,还是云萱心地最是纯善。”
苍宇开怀一笑,轻抚云萱脸颊后自然而然的牵起她的手,看着楚靖军一行所去的方向缓缓说道:
“虽不知无昊入城做什么,但从我看来,这座城池颇为不妙,所以你我还是在远离此城的地方建个房舍吧。”
被苍宇夸了一句又牵起手的云萱正觉心头甜蜜,闻言顿感诧然,“师兄何出此言?”
“你可还记得咱们见过的那十座异兽殿?”苍宇视线遥遥扫过几个位置,目光之中隐现凝重。
云萱稍作回忆,立即想起她与苍宇被左章放过后查探秘境时的所见所闻,轻轻点头道:“那些殿宇我前所未见,自是记得。”
“起初我没有察觉,可后来却越想越不对劲。”苍宇眉头微蹙缓缓摇头道:“如今想来,那十个异兽殿所在的位置,隐隐与道门杀阵中的十大杀位暗合。
“而那十个位置又将这座城池拱卫正中,你说这城池能有好吗?
“只可惜我阵道修为浅薄得很,看不明白这般布置的用意,否则或许能有化解之法。”
“啊?杀阵?”云萱顿时瞪大了眼睛,不由有些担忧的看着四周的王氏族人。
苍宇见状顿时猜到了她心中的想法,面到笑容温言劝道:“放心吧,你我虽没法子,可那佛门弟子却将此间秘境看做了自己的道场。
“既是他自己的地盘,他自然是要想法子处理的。且看他将无昊擒而不杀,又逼迫咱们护佑此间生民,恐怕也有几分化解的心思。”
云萱一想顿觉事实便是这样,于是很快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与苍宇一同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