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正心寺一日之后,左章与阿黎距离广安府边界之处,尚有数百里之遥。
其实以他们的速度,竭尽全力的赶路,一天时间足以穿越两府之地,甚至更远。
不过那也需要天公作美,给他们一个适合赶路的天气,而不是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用接天连日的风屏水幕阻挡了左章两人的去路。
好在左章两人运气尚算不错,在狂风骤雨刚刚兴起后不久,便找到了一处破败的山神庙,得以避过风雨暂做安歇,免去做落汤鸡的危难。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庙外的风雨不仅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变得越来越狂烈,激荡不休的狂风暴雨仿佛要将这座山神庙掀翻一般!
“也不知这风雨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山神庙内,阿黎衣衫虽沾了不少水汽,但有妖元护体却也并不在意,只是有些担忧的看着庙外的天景。
而庙门外虽是晌午时分,可天地间却一片乌沉昏暗,仿若这天地被重重幕布遮蔽似的。
“失策了,出门赶路该看日子的。”左章无奈摇头,仰脖瞅了眼许久不曾修葺而显得有些陈旧的屋顶,见房梁顶板砖瓦依旧稳固,不由松了口气道:
“这时节正是一年中风雨多发的时日,天景说变就变,根本不给你留反应的时间。
“不过咱们也算是运气好,能遇到这山神庙,否则你我便只能顶风冒雨的赶路了。
“而且这山神庙显是有猎户或者旅人偶尔栖居的,虽没有食水,干柴却是不缺。”
面色不怎么好看的阿黎环顾四周,伸手将背后的包袱摘下丢到左章面前,小嘴一噘怨道:“哪里运气好了,饶是我拼命护着,包袱也全湿了!”
左章失笑接过,打开包袱皮看了两眼,就发觉其中事物大多已经湿透,仅有均用油纸裹着的一包坚果和他手抄的《阴阳劫》逃过了一劫。
“确实都潮了,我来弄干吧。”左章摇头轻叹,捧着包袱的双手真气涤荡,向着包袱涌去。
很快,浸透了包袱的雨水在左章的真气鼓催下,化作袅袅水雾升腾而上,给庙内本就潮湿的空气再添几分湿意。
片刻工夫过后,雨水驱除,包袱复归干爽,袅袅水雾也渐渐散于无形。
蹲坐地上的阿黎认真看着,不知不觉间,嘴角不自知的挂上一丝浅笑,一张俏丽小脸瞬间变得娇美非常。
近在咫尺的左章自是察觉到了阿黎的变化,颇觉赏心悦目的同时不由偷偷多看了两眼,然后趁着阿黎发现之前,轻咳一声翻弄着包袱道:
“银票还好,去了雨水照用无误。无定锤不惧雨水,也是无恙。
“只是这干粮已经被雨水浸透了,如今即便复干却已都成了渣渣,没法子再吃了。
“而且你的换洗衣物上沾染了不少干粮的碎屑,须得抖……”
“哎呀!臭秃驴不许翻!”
左章话还没说完,不知想起什么的阿黎忽地面色一窘,血色瞬间涌上脸颊的同时,劈手将左章手中的包袱夺回!
紧接着,她慌里慌张的将包袱胡乱一顿缠裹藏在怀中,活似见了坚果死不撒手的萌芽一般!
见面带羞窘的阿黎一副慌乱无措的模样,左章心头猛然涌起一阵悸动,喉结暗暗滚动一下。
我已经看到了……
淡粉色的……
从手感来看的话……
是蚕丝的吗?
眨眼之间,上一瞬才录入记忆的画面蓦然清晰起来,指尖上残留的触感也似乎铭刻在指尖一般,让他心头不可抑制地狠狠颤了几颤!
“呃……咕咚。”
因录入的信息太过刺激而有些过热的大脑卡顿了一下,让左章语塞刹那,而他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充斥着风雨声的山神庙中也分外明显。
心思正敏感的阿黎瞬间察觉了左章的异样,脸色不由越发红了,一双眼睛更是水汪汪的,仿佛快要哭出来一样。
左章见状不由苦笑,强自冷静些许后清了清嗓子,努力将视线从面色绯红的阿黎脸上挪开,忍着心头悸动用平常的语气问道:
“这般紧张那包袱,里面有宝贝吗?”
话语声温和依旧,只是竭力控制之下却依旧显得有些不自然,欲盖弥彰的味道颇为明显。
不过这句自欺欺人的话好歹还是起了些作用,红着脸的阿黎低头将包袱死死扎住背在后背,然后偏头看着庙门外声如蚊呐道:
“这般天气……需要避雨的人定然很多吧?也不知会不会有人进庙来。”
荒山破庙的……
又是这种气氛……
你说这种话是怕我想不歪么……
左章不由失笑,摇摇头甩走脑海中生出的荒唐念头,若无其事的顺着阿黎的话头说道:“说不准啊,时近晌午,兴许还有同样赶路的人在附近。”
不知在想什么的阿黎闻言眨眨眼睛,面上红晕渐渐消散,剪水双瞳极为短暂的瞥了眼左章,深呼吸几次后轻声道:“臭秃驴,我饿了。”
“想吃什么?”左章想了想自己存在佛国中的诸多事物,笑吟吟的将双手一拍合在一处,“给你变个戏法可好?”
“什么戏法?”阿黎好奇的眼神刚刚落在左章手上,就见他咧嘴嘿笑两声,双手蓦然一分!
刹那之间,一个西瓜大小的素白布包骤然出现在左章手中,同时一抹挑动舌尖味蕾的淡淡香味也弥散开来。
“这是……肉干?”阿黎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您从哪里拿出来的?”
“告诉你谜底还叫戏法吗?”很是满意阿黎反应的左章哈哈一笑,连连催动佛国神通,从中取出菜刀案板锅碗食材。
眼看着左章就在这破庙中开始处理食材,被惊得瞠目结舌的阿黎忽然有所明悟道:“你有纳物的手段!”
左章一边切菜一边笑呵呵地说道:“猜对了,不过别告诉别人,这个可是只有你知道。”
阿黎闻言展颜一笑,下巴轻轻压在环抱的双膝上,静静看着左章忙碌。
很快,食材收拾完毕,左章又从山神庙中找了一些干柴生了火,不一会就熬出了一锅鲜香的肉粥。
阿黎嗅了嗅近在鼻端的香味,看着左章从锅中舀出一碗肉粥递到自己面前,揶揄笑道:“荤腥酒水全不避讳,除了念经什么都干。
“就这样子你还说自己是秃驴,就不觉得亏心么?”
“一直都是你在说我是秃驴吧。”左章也给自己舀了一碗粥,一边稀溜溜的喝着一边摇头道:“况且我也说过自己只是个出家人。”
“狡辩。”阿黎翻了个白眼,喝了口粥后又觉好奇,便问道:“那你说说,和尚同出家人有什么区别吗?”
左章摸了摸头顶的僧帽,端着粥碗仰头看着屋顶,面上上过一丝回忆,忽地摇头咧嘴笑道:“和尚嘛,修持诵经敲木鱼,了断尘缘一心事佛,渡自身苦厄。
“至于我这个出家人,便是字面上的意思,不过是个上无父母兄长、下无骨肉子侄的孤身离家之人罢了。”
阿黎闻言,只觉左章身上蓦然出现一股孤独寂寥的落寞味道,送向唇边的粥碗不由滞了一瞬,随之心头一动莫名涌上一丝怜惜。
从未见过左章这般模样的阿黎顿时有些无措,正思索着该说些什么,就见小口喝粥的左章眉眼微侧,灼灼目光投向暴雨倾盆的山神庙外!
紧接着,阿黎又见左章左手连挥,只眨眼间便让自己面前的锅勺残粥不见了踪影。
而左章见阿黎面露诧异,飞快的将碗中粥喝了个干净后解释道:“有人来了,听着人数不少,人声马嘶都有,还有一架马车。
“听他们的声音,距这山神庙还有一里左右,正一点点靠近过来,用不了盏茶工夫就到。”
阿黎闻言扫了眼外面的天气,顿时明白左章是说在这风雨之中,对方见到能栖身的山神庙便绝对不会放过。
可是她想着此时只有自己与左章的山神庙,片刻后就要多出好些人,心头顿时有些不悦。
然而事已至此,对方入庙只是时间问题,阿黎只能收敛杂念将残粥一饮而尽,随手一递粥碗看着左章问道:“看你样子,就知道又要掩盖身份了。
“只是这次你我扮什么人?还是行僧?”
左章见阿黎将粥碗递给自己,顺手接过连同自己的一起收入佛国之中,然后点头笑道:“我这身行头仓促间哪来的及换,只能是行僧了。
“而既是和尚,自然不适合端着肉粥,只能以后再给你熬了。
“不过,你不介意又要被我连累做秃驴吧?”
“你还知道会连累我啊?哼!”阿黎俏目一转,哼了一声伸出手指,冲着自己脸上挥点两下,然后就一脸好奇的看着寺门外,等着即将到来的人马。
左章因着罗汉金身的缘故,看不到阿黎的幻相,自是不知她幻化的行僧是什么模样。
不过他对此也不在意,因为他觉得阿黎此时看着就很不错,所以并不想看到她幻化成男子抑或别的什么东西的模样。
想罢,左章收敛思绪,稍稍整饬了一下自己的相貌,扮作一个三十多岁的僧人,静静坐在篝火边,面容沉静仿若入定一般。
过不多久,庙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马鸣,紧接着一个高亢的男声便响了起来。
“快看!前面有座山神庙,大伙紧着走几步,进去避避风雨!”
话音刚落,一阵带着或欣喜或解脱意味的附和声紧随而起,而密密麻麻的足音蹄声也瞬间急促了起来,显然一行人都急切地想要进入这能够遮风避雨的山神庙。
过不多久,一行十余人的人马驱着一辆马车来到寺门外,一众腰间悬着刀剑披着斗篷和蓑衣的武者,簇拥着两人踏进了山神庙。